“誰家的姑娘?”李棗兒急忙問道。
李富長嘆一聲。道:“鄰鎮的,姓徐,閨名紅椒,家裡是開藥鋪的。”
“藥鋪?多大規模?藥材齊全麼?幾個夥計?有沒有坐堂醫?經營得如何?”李棗兒一聽徐家也是有生意的,立即脫口而出。
李富頓時失笑,道:“我以爲你會更關心那姑娘相貌如何。”
李棗兒作出吃驚的樣子,道:“莫非那姑娘是個夜叉?”
“那倒不是。”李富搖搖頭,見天色尚早,一邊引了李棗兒進去,一邊道:“媒人說,徐姑娘的容貌是一等的,不過……”
“不過什麼?”李棗兒隨口糊猜:“她有殘疾?”
輕輕敲了一下李棗兒的頭,李富實在拿這個妹妹沒轍,小時候看着挺乖巧的,越大越精靈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徐姑娘頗受父母疼愛,自小習文認字,一直想嫁個讀書人,不太……喜歡我這樣的商人。”
李富說的委婉,他說不太喜歡。其實就是徐紅椒不想嫁給商人,或者,她根本就瞧不起商人。但既然她受父母疼愛,爲何徐氏夫婦並不隨她的心,索性給她找一個讀書人,反而偏偏找了李富這樣一個、她根本瞧不起的商人呢?李棗兒心裡疑惑,便問了出來。
李富微微有些詫異,他經過多年曆練,處事識人之能早已今非昔比,李棗兒的聰穎,他近時已隱隱察覺。又聽她問了這句,暗道這妹子果然長大了,不僅心思細膩,難得條理清楚。心中苦楚,只覺找到了人傾述,便不再隱瞞,將徐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李棗兒聽了。
原來,這徐家其實也是大戶,細說起來,與錢家還沾點親,帶點故。家裡世代經營的藥鋪是附近幾個鎮子裡最大的,藥材齊全,幾個坐堂醫的醫術也好,在當地也很有些名氣。
掌櫃徐白翁性格寬厚良善,在外,做生意公道,口碑甚好。於內。髮妻尚在,夫婦兩人十分恩愛,生得一子一女,說起來,本該是個有福之人。可無奈的是,長子徐常山,生來不喜經營,反而鍾情醫道。徐白翁開了一輩子藥鋪,深知醫者並不是個受人尊敬的職業,反而常被人瞧不起,因此他十分反對兒子行醫,然而徐常山並不理睬父親的勸阻,整日研究醫書藥方,每到醉心處,與癡人無疑,就連終身大事都不感興趣,根本沒有能力掌管偌大一間藥鋪。
雖然生怕家裡的藥鋪後繼無人,但疼愛女兒的徐白翁最初,並沒有將主意打到徐紅椒的身上,反而依着她的心願,讓媒婆爲她介紹些讀書人。可是這徐紅椒。因爲自小倍受寵愛,又看多了書,十分心高氣傲,不止看不起讀書人,脾氣大得也是令人不敢恭維。一般的窮酸秀才她看不上,有些地位的仕子子也瞧不上她。因而一來二去,婚事便耽擱下來,眼看着她就滿十九歲了,徐白翁這才真正着急起來。
再說那錢掌櫃,他雖認了李富做兒子,兩人也處得很不錯,但畢竟不是一脈之血,說到底,總是有些不安的,難免心裡也有自己的算計。每每想起李富的婚事,他便犯難。一來,選的姑娘身份低了,不管是李富,還是他的面子都不好看;二來,作爲生意人,深知聯姻的重要,李富的媳婦,如果能對錢家的生意有所助益,那是再好不過。可反過來說,要是對方家勢不錯,那姑娘嫁過來之後,與李富夫唱婦隨,李富豈不是如虎添翼,到時離了自己的掌控怎麼辦?因此。他遲遲沒有給李富說親。直到前陣子,他聽說徐白翁家裡的事,便突然有了主意。
選了個良辰吉日,錢掌櫃親自去見了徐白翁,草草寒暄幾句之後,錢掌櫃便向徐白翁提出,要和徐家結親。
開始時,徐白翁顧及女兒,猶豫着沒有答應,可後來卻在錢掌櫃的一番勸說利誘之下改變了主意,同意了這門親事。
原來,錢掌櫃的意思是,徐白翁不缺兒子,缺的只是一個管理藥鋪的人,與其招贅,將家業拱手讓人,不如讓李富娶了徐紅椒,白紙黑字簽下字據,在徐家有了適合的繼承人之前,讓李富代爲管理。期間,李富賺的錢,除了負責徐家的生計,可以自行處置。但藥鋪永遠是徐家的,本來屬於徐家的財產,除了徐紅椒陪嫁的那一份,其他都屬於徐常山,他半點也沒的分。
如此一來,李富與徐紅椒成婚,錢掌櫃方面,不但臉上好看,得到了他想要的、本應屬於他的經商助力,同時,又如願地限制了李富的權力。可謂是一舉三得;徐白翁方面,非但不用擔心他百年之後,徐常山不善經營,將家業敗光,最後餓死的局面,又不必爲了藥鋪的延續,冒着大權旁落風險招贅,同時,也解決女兒的終身大事,自然也是皆大歡喜。
互相得利,兩個半百的老人便當即拍了桌子,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就把婚事定下了。之後三媒六聘,自不必說。
而李富,就這樣被人算計了。
聽完事情的全部,李棗兒驚訝得張大了嘴,半晌沒有吭一聲。心說果然薑是老的辣,這個事一般人還真是想不出來。旁的不說,單說徐紅椒不喜商人的性子,能幫着李富纔有鬼,到時自己哥哥內憂外患,就算有心當反動派,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重要的是,在不瞭解內情的外人看來,李富娶得美嬌娘,雖然脾氣不怎好,年紀也大了點,但人家家勢嫁妝在哪裡擺着,只有羨慕的份,哪會說一個“不”字?這招兒可真夠狠的!
李富將事情說了出來,心裡稍微舒服一些,見李棗兒皺着眉,看着自己,臉色十分不忍,不禁反過來安慰她,勉強笑道:“好了。別多想了,反正事已至此,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或者……”李棗兒心存希望地問道:“事情不是二哥想象的那麼糟?興許,徐紅椒的傳言不實,她可能是個品貌雙全的大美人呢?又或者,錢掌櫃只是要磨練二哥,讓二哥更有出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富的臉色:“這些事,二哥到底從哪裡聽來的?”
李富淡淡掃了李棗兒一眼,輕描淡寫地道:“事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好歹也是有幾個朋友的。”
“可靠嗎?”李棗兒不死心道:“莫不是他們在亂嚼舌根?離間你們‘父子’關係?”
“也許……”李富苦笑一下,接着肯定地道:“但這件事情,我確是相信的。棗兒,這種種內情,若不是真有其事,又有幾人能想得出來?”
這話倒是真的,那就是說,錢掌櫃確實是把李富給陰了。李棗兒努着嘴,不甘心地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李富語言又止,嘆了口氣,慢慢搖了搖頭,像是安慰自己道:“好歹,聽說確實是個美人。”
聽李富這樣說,李棗兒就知道沒什麼辦法了,雖然氣惱,也只有接受這個事實,長長嘆了一口氣,苦着臉道:“大哥大嫂感情雖好,可大嫂……二哥你如今又……過個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總會越來越好的。”李富連忙安慰。
“這可是二哥自己說的。”李棗兒眼睛一亮,一副得志的神情,“既然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二哥不許再愁眉苦臉了,也不許再失魂落魄。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個女人,就能把我英明神武的二哥難倒了不成?”
李富哭笑不得,感情自己被李棗兒算計了,不過,這妹子就是有本事讓他的心暖洋洋的,當下便提了神氣,笑道:“那是自然!我還得給我好妹子攢嫁妝呢!”
李棗兒愣了下,關於終身大事,她一直絞盡腦汁想賺錢,倒還……對了,想起賺錢,她連忙將雲朝陽給她的胭脂掏了出來,遞給李富道:“二哥,你幫我看看,這胭脂好不好?”
“胭脂?小丫頭也學會臭美了?”李富也沒大在意,也沒接,只看了眼便笑:“這女人家的東西,我哪裡懂得?”
李棗兒斟酌一下,道:“二哥你知道,我們這個小鎮哪裡有什麼好東西,平常用的胭脂我總不喜歡,大嫂也不是很喜歡。最近聽說有這種胭脂挺好用的,但是在鎮上還沒有賣的。我想一次多買點,放家裡用。但又怕萬一不好,白白浪費錢。所以想向二哥幫忙打聽打聽,看這胭脂是不是真的好用,價錢是不是合適。”
“這有什麼好問的,胭脂麼,你擦上試試,不就知道好壞了?”李富仍沒怎麼上心,道:“要是喜歡,多買點也沒什麼,現在家裡也不缺這點錢。”
李棗兒轉了轉眼珠,笑道:“我倒是沒怎麼,只圖個好看也就是了。可是大嫂不行嘛,二哥不知道,大嫂要是擦了不合適的胭脂,臉上會起紅點。所以,我才這樣小心的。萬一真有人用了這胭脂怎麼樣了,我不是害了大嫂麼?”她就不信,這古代人沒有過敏的。
“這樣。”李富見多識廣,也曾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便接了胭脂,想了想道:“那我就託人問問好了。”說着又笑,“不過,這胭脂你用了沒?喜歡不喜歡?要是喜歡,要不二哥給你買幾盒,你自己先用着。”
李棗兒愣了一愣,心道總不能讓李富買了她再去賣吧,那還能叫創業麼?整個兒一小開了!連忙拒絕:“二哥可不要害我,胭脂又不能藏着,被娘看見了,還不罵我不懂事,纏着二哥要東西!”
李富一哂,將胭脂揣進懷裡,道:“罵你什麼?親哥哥買東西給自個兒親妹子,有什麼不對的?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對了,我婚事的事,你先不要和家裡說,改日我回家一趟,親自和爹孃說。”
“好……”見李富端起兄長的架子,李棗兒無奈,只得暫且應了,決定回去再慢慢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