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陸然招呼，蘇會計楞了一下，想到以前無數個場景，再結合現在看見的場景，瞬間頓悟。他先拿了個本子和筆，然後搬了張桌子，提了個凳子，快步跑來。
陸然擡手示意，指着蘇會計。
“大家別急，這是民事堂蘇會計，大家要捐款找他就行。蘇會計，一定要記清楚哪個商家，什麼名字，捐了多少，我後續要認真核對。”
“是，堂主。”
蘇會計應了一聲，先收下那位大姐的票子，登記姓名和商鋪。陸然繼續厚起臉皮，到陰處跟娘子賠禮道歉。
其餘人見此，都有點疑惑和猶豫。
“你們說，陸堂主到底什麼意思？他是懂，還是不懂？”一個老闆問道。
“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誒。”又一個老闆答：“我怎麼覺得，他是真以爲我們要捐款？”
“你懂個屁！”又一個老闆說道：“以老夫多年的經驗來看，陸堂主是個聰明人，做事非常縝密而周到。你們想啊，這裡人多眼雜，他作爲民事長能親自當場收錢嗎？以前的民事長或許有可能，但陸公子表面上一身正氣，絕無可能明着來。”
“可是，這麼給出去了，我們怎麼確定是真的捐款還是假的捐款？剛纔他可是說得很清楚，讓蘇會計登記捐款。”
“哼，所以說，你們都懂個屁！剛纔陸堂主最後說什麼來着？他說一定記清楚哪個商家，什麼名字，捐了多少，回頭要認真核對。如果真是捐款，記這麼多有什麼用？還要親親自核對？”
“哦——”
大夥茅塞頓開，連連點頭。看來他們還是經驗不夠，沒有把握住陸堂主的關鍵信息。幸虧有個年長的同行提醒，要不然今天就“不懂規矩”了，那評選會過後他們很可能落選，今天算白跑一趟。
“我是黃山城‘孟記鐵件鋪’的龍二，我捐八千兩！”
“我是白龍城‘三星茶業’的王德志，我捐兩萬兩！”
“我捐一萬八！我是白龍城‘飛仙靈丹連鎖店’的李曉歡。”
……
蘇會計，很忙。行業標兵評選大會還沒開始，他就數錢數到手抽筋。
講真，他現在有點後悔，覺得今天就不該出來的。甚至可以說，但凡這樣的會議，他就不該跟陸然一起出來，不然總要不停地數錢，真不知道爲什麼老是有人給陸然送錢。
賓客區的人很多，陸陸續續還有不少人跑來捐款。不排除個別人是真的捐款，但絕大多數可不是捐款，而是賄賂。
所以，這讓那些耿直的、沒有跟風的商家，非常不滿。
“哼，我來之前聽說槐州城民事長是個正派人士，沒想到原來也是個貪污受賄之輩！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是啊，竟然在會場擺桌子記賬收錢，這是夠大膽的。看來這趟老夫又白來了，標兵肯定又給他們搶走了。”
“媽的，老子等下到他民事堂舉報去！什麼狗屁民事長，不過也是個卑鄙之徒！”
“只能怪我們底子薄，家業小。人家有錢的就這樣，不在乎那點禮……”
……
不一會兒，送錢的送完了，各方人士也都到座。
葛飛站在主持臺前端，拿着擴音喇叭朝賓客們喊話，表示歡迎並講解今天行業標兵評選的相關方式和內容，都是些老掉牙的多年一成不變的套路。
其實今天這個講話，應該由主會人陸然親自發表，不過一大清早太陽就出來了，他近來好不容易堅持防曬，勉強恢復了一點膚色，可不能再曬黑了，不然可能會影響在娘子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歡迎各位來賓！歡迎大家來到槐州城……一年一度的行業標兵評選……今時不同往日，今年不同往年……爲了配合槐州城邊防建設，順應時代潮流，開創槐州城經濟騰飛新紀元，往年的行業標兵資格一律取消，今年重新評選，並且不會參考以往的資格！有樣品比較的，請前往樣品比較區……沒有樣品的，請遞交詳細產品說明和相關文件資質……”
演講完畢，商部的工作人員在主會臺左右兩邊擺出幾張桌子，用於樣品和非樣品競選評比區域。賓客區來自周邊各城池的商家們，紛紛排隊等候競選。
首先上來的，是磨剪子磨刀的孔老闆。孔老闆世代磨剪子磨刀，是槐州城本地一大傳統行業商人，名氣不小，他的“剪刀鋪”和白龍城另一家剪子刀具店，幾乎平分了槐州城磨剪子磨刀的市場。
噹噹！
孔老闆操着一把剪刀和一把菜刀上來，拍了兩下，讓主會臺諸位重要人物微微一怔。嚇唬完臺上一般顯貴之後，孔老闆這才從兜裡取出幾張鐵皮和一塊石頭來。
“大家看，這是三分厚的生鐵皮，我這把剪刀是常用的裁紙裁布多功能剪刀，地攤價。大家看好了。”
咔嚓！
一剪子就剪斷了。隨後孔老闆把剪子刀口打開給大家看，果然白刃完好無損。區區一把家用多功能剪刀，竟然能裁剪三分厚的生鐵皮，這確實牛逼，簡直可以當鐵匠鋪的專用剪刀來用了。
接着他把小石頭擺在桌子上，拿起殺豬刀，咔地一聲剁下去。講真，看見這一幕好多人心裡一疼，擔心這麼好的一把殺豬刀就此卷邊了。
可是下一刻，衆人眉眼一擡，只覺大開眼界。
嘭！
石頭像泥巴一樣，竟然被整齊地劈成兩半。之後孔老闆舉起殺豬刀的白刃給大夥看，其刃口還是一線分明，完好無損。看來，殺豬刀也是削石如泥的極品貨。
“承讓，承讓！”
孔老闆拱了拱手，朝前後左右露個不露齒的微笑，隨後左手一轉，把剪刀揣進左腰的剪刀袋子裡，右手一轉，把殺豬刀揣進右腰後側的皮袋裡，瀟灑地走下臺去，頗有國產凌凌漆的氣質。
“好！孔老闆磨剪子磨刀的手藝，果然不同凡響！”
衆人拍手叫好，目送經常給自家磨剪子磨刀的“剪刀鋪”的老闆甚遠。
下一個是賣豬肉的張老三，人稱“槐州屠神”。他在半路上攔下孔老闆，借他的殺豬刀一用，到臺上給大家表演現場切肉。
刷！
大刀一揮，一斤豬肉瞬間變成兩個半斤。那五花肉的紋路躍然眼前，一絲絲一條條看着讓人心情舒暢，其肉質更是鮮嫩有光澤，讓人忍不住生啖一口。
張老三把兩片五花肉遞給大夥傳看，弄得衆人一手的豬油。大夥點頭示意，讓葛飛快送他下去，豬肉就送給葛飛當晚上加菜了。
再下面是磚石場老闆王老五，黃山城蟲草行老闆周小生，白龍城布匹商馬青藤，等等。大夥都拿着優質的樣品前來展示，宣傳，後者出示相關的產品說明和資格證書，供衆人品鑑。
這個過程，有點長，有點乏味，一直持續到下午申時才結束。之後，官府各位評選委員纔開始總結個參選商家的得分情況，給各個細分行業評選行業標兵。
葛飛拿起十多張寫滿了今年當選行業標兵的商家信息的單子，只覺腦袋發矇，喉嚨乾澀，頓時不想幹了，回去把單子往陸然臉上一扔，走人。
陸然微微一怔，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走上前來宣讀。
其實，這也不能怪葛大哥。他在民事堂管管事很勤快，可平日裡沒幹過念稿子的事情，從早上到現在，他不知道喊了多少話，嗓子都嘶啞了，這麼多清單要是再念完，那就真要啞了。
陸然給大夥投個微笑，然後把擴音喇叭用袖子擦了擦，杵到快挨着嘴巴的程度，儘量大聲宣讀。
“第一頁，是農副產品行業相關行業標兵獲選名單，大家注意聽！今年槐州城最佳豬肉鋪的獲選者，是槐州城‘張老三豬肉店’！恭喜！
最佳大米供應商，是來自石頭鎮的——這什麼字？額……‘三個貝耕農場’！恭喜！水產最佳供應商是石頭鎮秋風河的——這又是什麼字？額……‘四個水江漁業’！大家恭喜！……”
剛開始宣讀沒多久，臺下就響起了一陣不小的議論聲。
“哎呀，爹，咱的鋪子選上了！”
“媽的，今年怎麼回事，怎麼讓這麼小的鋪子當上了？老子剛纔不是捐了一萬兩嗎？這一屆評選會幹什麼吃的，拿錢不辦事？”
“就是，我剛纔也捐了六千，結果大米行業標兵給贔耕農場拿去，真是氣死老子了。我看那個民事長早上是存心坑我們的錢，等下去告他！”
“對，告他！”
……
臺上，陸然繼續宣讀着，不亦樂乎。
在他身後，槐州城幾位重要官員和嚴大有等人，心裡叫苦不迭。
往年嘛，大家都是“懂事”的人，收錢的收錢，辦事的辦事，非常流暢。可今年還真不一樣。
雖說行業標兵評選規矩沒變，但主會人變了，城主的態度也沒以前那麼含糊了。就陸然一人往那兒一座，他們實在不敢太過放肆。
有好幾次，他們故意強調某某商家的產品多麼好，其背景多麼大，實力多麼雄厚什麼的，都沒用。陸然親自檢查，親自商討，遇到質疑就上來理論，還他媽有理有據，容不得任何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