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湑突聽裡間一靜,正是納悶之際,便已然走至了帳篷門前。
不知是不是因着他的應聲,輔一擡眼望去,裡間衆人皆停下手裡的動作,而目光,皆投在了蕭湑身上。
見狀,蕭湑腳步一頓,稍有怔愣。
但便在此時,帳篷內再次爆出了笑聲。
原是宇文廷琰見到是蕭湑,大笑出了聲。
“剛說起王爺,王爺便來了,快快請坐。”
宇文廷琰一邊笑,一邊伸手指向了他下首處留着的一個空位,示意蕭湑近前落座。
蕭湑微頷首以示感謝,又在行去之時,看清了帳篷內的景象。
這頂帳篷內部要比方纔他在外間看到的更大些許。
而此時,除卻宇文廷琰在上首處端坐以外,帳篷內的兩側又分別坐着十幾人。
其中,有蕭湑方纔見過的宇文衡、宇文灝幾位兄弟,還有數名官員亦在其中之列,比如左司郎東方昱。
而衆人中最爲顯眼的,應該是一身棗紅騎裝的東方明雪,今日她仍坐在宇文初的身側。
只是宇文初仍表現得十分冷漠,僅是在他進入帳篷時擡眼望了一眼,但他知道,宇文初看的並非自己,而是隨在自己身後的單尋歡。
不過,說起來那東方明雪倒沒有因此心覺不妥,反倒時不時向身側宇文初投去一個戲謔且玩味地笑,而那笑中更有幾分諷刺。
蕭湑見狀,心下不由爲蘇恆捏一把汗。
東方明雪的花樣,那可是九州聞名的,若是蘇恆真有心……。
怕是要吃些苦的。
一番思慮間,蕭湑已然在宇文廷琰所指的那處空位處落了座。
見蕭湑已然坐定,宇文廷琰的笑聲也止了去,不過面上仍浮淺笑,看向了蕭湑,“不知王爺覺得此處如何?”
“地勢寬廣,樹繁花盛,甚好。”蕭湑眼眸稍轉,便作了答。
蕭湑所說,似是深得宇文廷琰的心,一時龍心再次大悅,而口中還不忘繼續說道:“裡間野味亦多呢。”
蕭湑也隨之輕笑了幾聲,“哦,今日本王有幸能看到狄皇大顯身手了。”
宇文廷琰突然止了笑,直到定定地看了蕭湑半晌後,方纔再次笑出了聲。
這次,他的笑意更甚,眼角處隱約都有淚光泛出。
他衝着蕭湑擺了擺手,“誒,朕的身體,王爺又怎能不知,老了老了。”
“別說打獵了,怕是那弓,朕也張不開了。”
“父皇慣會說笑,您可正是老當益壯之時呢。”
“別說是那弓,就是此時有隻黑熊,您也是打得的。”本是蕭湑與宇文廷琰之間的對話,卻不想突有一道聲音,嗔怪插入。
那話輔一說出,便引得衆人皆看了去,宇文廷琰自然亦不例外。
衆人這纔看見,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宇文翼。
而宇文廷琰在看到說話之人時,眼睛立時眯了起來,“你這個猴子,連朕的玩笑都敢開了。”
此時,宇文廷琰雖板着臉,但眉角眼梢處的笑意卻是如何都擋不住的。
而於此,衆人倒是見怪不怪,誰都知道這六皇子宇文翼玩性甚重,而亦是這玩性,倒是受盡了宇文廷琰的寵愛。
“父皇您又不是不知道六弟的性子。”這時四皇子宇文灝亦出了聲,說話之時還不忘白了宇文翼一眼,一時引得帳篷中衆人皆發了笑。
“皇上,外間皆已準備妥當了。”這時,任公公恰從帳篷外走了進來。
“哦,倒是極快的。”宇文廷琰循着說話之聲看向了剛進入帳篷中的任公公。
而在聽聞任公公所言之時,亦擡首向着帳篷外看了去。
只是因着距離稍遠,除卻看到把守在帳篷外的兵士外,便再看不見其他。
宇文廷琰索性也不看了,直接將目光轉向了殿內。
他四下掃視了一番,雖止了大笑,但面上浮着的笑,卻是絲毫未見。
誰都知道,今日宇文廷琰的心情不錯。
果然,在帳篷內環視了一週後,宇文廷琰直了直身子,便朗聲吩咐道:“今日還是老規矩,以兩個時辰爲限,誰打得最多,便爲勝者!朕有賞。”
“父皇且將賞賜準備好,前幾年不是二哥贏便是三哥和四哥贏,今年呀,我定是要贏一次。”
宇文廷琰的話音一落,宇文翼便出聲接了話,說話之時,還不忘回身看上宇文初和宇文灝一眼。
聞言,宇文廷琰不禁無奈輕笑,“你呀,還是少說些大話吧,是騾子是馬,咱們皆以結果論定。”
“不過,若你今日真能拔得頭籌,除了賞賜外,朕還要允你一事。”
“何事?”一聽宇文廷琰說有額外賞賜,宇文翼的眼眸立時一亮,便連身子亦不禁直了起來,若不是身前有桌案擋着,怕是一下子要跳到帳篷中間。
“何事都行。”
“父皇當真?”似是不信宇文廷琰所說,宇文翼再次問出了聲。
此時,他便若孩童一般,甚是“可愛”。
而便是此般可愛,亦讓宇文廷琰心覺無奈,但饒是這般,他看向宇文翼的目光仍是慈愛。
“君無戲言。”
“好。”宇文翼滿是欣喜地應了聲。
見其已然作勢要起身,宇文廷琰笑道:“朕等着你滿載而歸。”
“是。”
“哦,對了。”
“朕聽說明雪騎術極好,不若一同前去,免得與我們這些老人家呆在一起,悶得慌。”
這時,宇文廷琰突然轉首看向了坐在宇文初身側的東方明雪。
東方明雪聞言,立時將面上的玩味收了去,不過下一刻她面上仍是有了笑,只是那笑中隱有幾分皮笑肉不笑之味。
此時,東方明雪只想說一句“寶寶心裡苦,寶寶還不能哭”。還有一句,她亦要說,那就是“這些古人套路太深,她想回到二十一世紀”,只因方纔在宇文廷琰開口之時,她便已料到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果然,還不待她出聲應答,宇文廷琰便將目光轉向了她身側的宇文初,“初兒,明雪可就交給你了,定要好好照顧啊。”
東方明雪的心下一滯,但卻聽宇文初在遲疑了片刻後,低聲應了聲,“是。”
於是,在衆人皆去帳篷外領馬領弓時,東方明雪亦隨了去。
看着行在前面宇文初的背影,東方明雪不禁翻了翻白眼。
此時兩人已然踏入一處密林,亦離那方纔出發時所在的帳篷遠了去。
東方明雪本以爲身側除了宇文初外還會有別人,誰成想,這衆人皆是識貨之人。
知道宇文初是個什麼樣的人,便不帶着他一起玩了。
不帶着宇文初一起玩,那就表示她會“憋死”。
因爲從出發到現在,宇文初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便是半個字都不曾聽見。
也不知是不是耳朵賤,此時她倒是甚想蘇恆。
嘰嘰喳喳跟只鳥一樣,簡直是吃了炫邁,根本停不下來。
不像面前這個死麪癱……。
東方明雪再次給宇文初的背影投去了一個白眼。
“嘿,我說哥們兒,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既然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你斷可以拒絕啊。”
兩人之間雖有些距離,但這般說個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自是能聽見的,不過,宇文初的回答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東方明雪不禁恨恨地咬了咬牙,“阿西吧!”
“喂,我在與你說話,你醬紫不回答,禮貌何在?”
見宇文初仍然未曾答話,東方明雪不禁暗自嘟囔道:“不是說你們這些古人最重禮節嗎?”
“我怎麼覺得還不如我這個現代人。”
“一個蘇無賴,一個你。”說着,東方明雪不禁暗哼了一聲。
欲要在擡眼給宇文初送上一個白眼,卻發現不知何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拉遠。
東方明雪見狀,眼睛猛然一睜,隨即轉眼,向着身周看了看,見四周樹林一片平靜,不禁鬆了口氣。
“餵你要去哪?”
“等等我。”
宇文初雖未應答,也未回答,但東方明雪卻再不管許多,雙腳在馬腹上一夾,急忙催馬上前。
她可記得以前電視劇的那些宮廷大戲裡,但凡講到狩獵,就會多多少少有事發生。
不是什麼暗殺啊,便是怪獸出沒。
且不說她還沒有尋到心上之人,也不說她家財萬貫,她可還是個寶寶,她纔不要死在刀劍之下,更不要死在怪獸口中。
想至此,東方明雪所乘之馬速度越發快了些,轉眼間便已行近了宇文初身前。
見已然追了上來,東方明雪暗自鬆了一口氣,但是終是未能忍住瞥了宇文初一眼。
於是,她便將視線放在了宇文初隨着馬行動間起伏的身子之上,之後便順勢將視線放在了馬尾之處。
此時,那馬的臀部正晃得東方明雪眼暈,但便是因着這一暈,東方明雪心下突然生出了惡趣。
她又將馬向着宇文初所在之處催近了許多,隨後,將馬上的身子稍作調整後,將一直腳擡了起來。
而那隻腳所向之處,正是那匹馬不停晃動的臀部。
沒錯,她就是要在馬屁股上踹上一腳,這樣那馬受了驚,不是狂奔,便是將那馬上之人甩下。
而無論哪種,皆是東方明雪心中所盼。
畢竟越是像宇文初這種冷漠的人,出醜時才越好看。
想着,東方明雪便擡腳踢了去。
只是,還不等身前馬匹長嘶出聲,東方明雪身下的馬卻先叫出了聲。
只因,就在東方明雪那隻腳將要踹在那匹馬的屁股上時,坐在那匹馬上的宇文初卻突然轉過了頭,而後越過他面上的半方面具,死死地盯着東方明雪。
東方明雪突覺身週一陣陰風吹過,旋即將那將要觸到馬屁股的腳止了住,順勢還伸手將馬繮勒了起來。
於是便有了方纔她身下馬匹先於宇文初身下的那匹長嘶出聲的景象。
看着仍舊盯着她的宇文初,東方明雪不禁抿了抿脣,而喉間亦是一動。
不過,她心理的承受能力向來很強,便是在如此境地,東方明雪的腦中亦是快速飛轉。
下一刻,便見她突然衝宇文初眯眼一笑,還不待宇文初有所反應,白眼立時翻起,口中還惡狠狠地說道:“最見不得你這種死相了。”
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不過這句話東方明雪卻是沒有說出口,因爲還不等她說完,宇文初便已出了聲。
“閉嘴。”
他的話跟他的人一般冷淡,聽得東方明雪心下猛然一抽,倒不是因爲他這般對她,只是因爲見不得人這般囂張。
“你…。”東方明雪本欲出言繼續譏諷,但卻在出口之時止了聲,隨後便見其眼眸稍轉,登時計上心來。
此時,她就在宇文初身前,見其正定定地瞪着她,她立時也將眼睛大睜,瞪向了宇文初,“瞪什麼瞪?帶面具了不起啊。”
“有本事你揭下來啊!”說着,不等宇文初有所反應,東方明雪便再次擡腳,這次所向之處,是宇文初胯下馬匹的腹部。
眼看她的腳就要提在那馬腹之上,但下一刻,隨着東方明雪的腳踝一熱,身子亦跟着一頓,隨即哎呦一聲,叫出了聲。
只見,此時東方明雪那隻原本應該踢在馬腹上的腳,被宇文初探手阻了去,而她的腳踝,就在宇文初手中。
眼看自己偷襲未成,自己又快要摔下馬,東方明雪立時掙扎着喊道:“放手,放開。”
“你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懂不懂什麼叫紳士?”
“你忘了你老子出來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宇文初的眼眸突然一凝,寒芒立時爆出,而其面具下的面上也已是一片陰騖。
尤其是在聽到“憐香惜玉”和“你老子”七個字時,他的眸中寒光更甚。
突然,宇文初將手擡了起來,而後便覺一陣風起。
待那風止之時,便有咔嚓一聲,傳入了東方明雪的耳中。
“若你再不安靜,這樹…。便是你的下場。”宇文初冷聲說了一句,旋即重重一甩,將東方明雪的腳甩了去,而後便輕夾馬腹,越過東方明雪,率先催馬行了去。
宇文初輔一行去,不遠處一顆斷掉的樹,便映入了東方明雪的眼簾。
此時,她猶在狀況之外,但在看到那顆折斷的樹後,仍是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他說,她若是再不安靜,下場就和那樹一樣……
而那樹,僅在他衣袖一揮之間,便斷了去……
那她……
驚異、恐懼立時襲上心頭,東方明雪突然仰頭大喊道:“我去,你還他喵的是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