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瑤臺皆映雪,紅花盡着素花顏。
十里長街人將至,獨候君王正冠冕。
天昭二年,十一月二十日。
大寧國京城中,已迎來入冬的第四場大雪。
鵝毛般的雪,紛飛了整座京城,雖是如此可街上的百姓卻反增不減。
自南城門處,到皇城前,皆有百姓駐足街側。
有一二交頭接耳,有一二四下張望,更有一二翹首以盼,皆看向城門處。
街道兩旁除了百姓還有士兵,他們皆身披鎧甲,手握銀槍,佇立在百姓身前。
如今整座城,看似喧囂卻盡是肅嚴。
忽聞一陣馬蹄聲響起,便見一人自城門外騎馬行來,奔至皇城腳下。
不多時,馬蹄聲再次響起,卻已不是獨匹,而是羣行。
整座城突然安靜了下來,衆人皆被馬蹄聲吸引,齊齊望向城門處。
只見一少年鮮衣怒馬,率先躍馬而來。
那少年身着墨色飛魚服,外罩藏藍色月紋裘皮大氅,腰間盤玉,黑色紗帽將發罩起,墨珠垂鬢。
他眉梢微揚,面色無波。
似平靜,似冷冽。
似寒霜,似冬雪。
一路行來,肩頭衣袍處早已落了雪。
偶有寒風而過,捲起他的衣角,竟是肆意翻飛。
他逆光而來,眼神堅定,目視前方,讓人即生畏懼,卻又忍不住仰慕。
他行過時,有人咽口水,有人卻已是嘴巴大張,滿臉驚豔之色。
此時百姓中有些姑娘手中攜了梅花,一看見來人,便齊齊拋了過去。
霎時一陣紅梅細雨夾雪而至,頓時芬芳了滿城。
那少年似並無預料,紅梅花過時,終是皺起了眉。
側頭放眼掃向路邊。
恰逢與一女子相視。
那女子手還揚在外面,來不及收回。
見那少年望過來,霎時呆在了原地,旋即滿臉嬌羞,掩脣笑起來。
更有幾位女子見少年回過了頭,一時難掩激動,竟堪堪暈了過去,人羣中剎時亂作一團。
少年眉頭皺得更深,終是轉回了頭。
還未提繮,身後便有車馬轆轆之聲響起。
那馬車,楠木青帘。
狄國寶馬猶在風雪中打着響鼻,被套在車上,緩緩前行。
此時便是不用士兵攔阻,人羣中也皆安靜了下來。
只是,靜也只是一刻鐘,待衆人反應過來,人羣中便響起了議論聲。
“想必這馬車中坐着的便是那怒懲惡官,揚名萬里的五皇子了。”一個壯年覆手而立,一邊看着一車一馬,一邊跟身邊的人說道。
聽他出聲,另一個人也插進話問:“怎麼不見他騎馬而行?”
壯年沉思片刻,又低聲答道:“聽說,這位皇子在衛國爲質近十年,身子骨不甚好,凡出行,必坐馬車。”
一邊的另一個壯年嘆了口氣,撇了那人一眼,不以爲然的說:“說你通曉事理,你倒是糊塗。五皇子乃天之驕子,豈非你我凡人說見便能見到的?何況如此風雪,皇子身嬌體貴如何受得住。”
“嗯,說得也是。曾聽人說,這位皇子長相俊美,確是從未見過。不知何日有幸一見。”
“這有何難,聽說宮裡早已下了旨,要封賞五皇子,如今那姜御史和鴻臚寺卿裘大人正等在皇城前呢。到時候那五皇子必是要下車的,咱們這便往前走,到時候定能一睹其風采。”
聞言壯年合掌稱讚道:“老兄說得正是,這便走罷。”
說罷三人便要從人羣中擠過,往皇城腳下走。
豈料,三人說話聲雖小,身邊卻有不少人聽見,霎時衆人一齊向着皇城方向擠去。
即使士兵極力阻攔,竟也攔不住。
推搡之間,跟在車馬後,又有人進來。
這次是一衆身着飛魚服的人,分別走在兩側。
中間則行着囚車,一輛接一輛進入百姓的視線。
就如當日在南陽郡時,此時也早有百姓備好雞蛋青菜,見囚車行來紛紛拋了過去。
地上原本鋪就的紅梅含雪,剎時便狼藉一片。
很快,行在最前面的少年和馬車就到了皇城前。
少年擡手,示意身後衆人停下。
早有士兵迎了上來,爲他牽起了馬。
大氅翻飛間,少年便下了馬。
那馬車也跟着停了下來,從車內先跳出了一個書童打扮的男子,擺好了踏腳凳,這才掀起車簾。
一隻手先從中探出,書童連忙擡手迎上。
扶着那人走下了馬車。
當他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似有寒雪消融,大地霎時回暖。
只見那人長身玉立,身着月牙白袍,外罩灰色狐皮大氅,墨發由絲帶挽起,懸在身後。
他面含淺笑,眼下硃砂紅痣時隱時現,雖有溫潤氣質,卻又攜妖嬈萬分。
如此景象,讓衆人不由倒吸一口氣。
更有姑娘們驚叫出聲,有的還在懊惱那手中梅花拋得早了些。
衆人皆瘋狂,他卻像是猶不自知。
將手攏於袖中,踏步而去。
走至早已等在前方的少年身側。
他揚眉淺笑,少年頷首躬身。
一寒一暖,一黑一白。
此時竟不知迷了幾人心智,失了幾人心魂。
“聖旨到,五皇子蕭湑接旨。”一聲起,衆人皆醒。
姜叔季身着一品官袍,手捧黃卷,款步行來。見衆人皆已下跪,才展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人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惜我先祖,誕育有方,今五皇子蕭湑辦案有功,匡扶朝綱。名在當世,功在千秋,此當順應天意,特封五皇子蕭湑爲當朝雯王,授金印紫綬。欽此。”
話音落盡,姜叔季含笑看向跪在地上的蕭湑:“恭喜王爺,還請王爺快快起來接旨罷。”
蕭湑旋即伏身叩拜:“臣弟接旨,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言罷起身,走至姜叔季身側,接過聖旨。
“恭迎雯王歸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霎時,早已候在皇城前的衆官員,皆伏身下跪,齊呼千歲。
蕭湑挽袍,俯視衆人,旋即轉身,看向跪在身後的單尋歡。
他嘴角勾起,眼神明媚,霎時笑顏如花,紅梅失色。
她也望着他,竟是寒面破冰,風華盡現。
下一刻,她也如衆人般,俯首道:“恭迎雯王歸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