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滬話音落盡時,整個內廳中均已鴉雀無聲。
多數人皆是怔愣不自醒,最甚者便是周良和劉茂。
周良嘴巴微張,滿面詫異,瞪着眼睛看着樓下坐着的蕭湑和單尋歡。
蕭湑揚眉笑看着他:“怎麼?追殺了我們一路,周大人這便不認識我們了?”
他頓了頓,搖搖頭又道:“不過還好,我和單九爺還認得你,不然這賬要如何與你清算?”
周良此時才反應過來,連忙拱手行禮:“下,下官參見五皇子,參見單指揮使。”一邊行禮,一邊偷瞄着樓下的兩人。
恰巧對上了蕭湑含着笑意卻森寒的眼眸。
那雙眼只盯着他,似是要將他的皮骨盡剝一般,周良霎時便呆在了原地。
蕭湑卻訕笑一聲,滿是憐惜地謂嘆道:“遲了。”下一刻話風急轉,竟似攜了刀般。
他衣袖輕揮,口中之言已然奪命:“拿下。”
兩字一出,衆人聽令,提刀行前,襲向身前之人,還有幾人飛身而上正奔着周良而去。
而蕭湑早發現了身後之人已然顫抖,此時更近了自己幾步。
他不由冷哼一聲。
突然一把劍橫於自己項前,劉茂掃視一圈,以劍換手,霎時掐上了蕭湑的脖頸。
後提着手中之劍指着身側的空鏡司衆人:“住手,誰敢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他。”
單尋歡側頭看了看一臉陰笑的劉茂。
劉茂也看向她,只見她脣角輕勾,眼中冷若寒芒。
劉茂被看得一個激靈,終是忍不住,揚了揚手中劍又道:“哼,逮了你們這麼許久,卻不想你們自己送上了門。放了我家大人,讓我們走。若不然,我便殺了他。”
說着還似是要證明一般,將劍又架回了蕭湑的項間。
因着劉茂微有些失控,此時那劍上已染了蕭湑項間的血。
單尋歡看了看蕭湑。
蕭湑卻也不語,盡是滿臉玩味,看着單尋歡。
單尋歡漠然,又將視線轉向劉茂,本是森冷無度,卻剎然哼笑一聲,眼中滿是嘲諷之意,讓劉茂將怒。
她卻又轉頭看向周良,薄脣輕啓:“全部拿下。”
“你。”敢字還未出口,卻已被慘叫之聲代替。
只聽擦擦兩聲,手起刀落,便有重物落地之聲。
空氣凝結,衆人皆循聲望去。
劉茂依然站在那兒,可如今已然沒有了雙臂。
但見原本被劫持的蕭湑持劍站在劉茂身前,那劍竟滴血未沾。
只見他脣角輕揚,手下輕挽劍花,便將劍收入腰間。
綰娘看去,霎時滿臉驚懼,眼淚已從眼中流出,想要喊叫,卻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最後實在難忍之時,乾脆咬住了自己的手。
單尋歡側頭,伸手遮上了她的眼:“別看。”
而此時,已有空鏡司之人飛身近於周良身側。
周良見狀,豈能如願,拔出身側侍衛的刀,橫刀迎上。
他雖是會武,可終是文官,片刻便有了敗勢。
眼看有一刀已近身前,周良飛快轉身,一手拉過站在一邊的夏宮,擋在身前。
便聽刀刃入肉之聲響起,刀再拔出時,夏宮已近圍欄前,眼看就要脫出,一旁的孫堅探手去拉。
卻再未來及,孫堅在半空中翻身朝上,墊在夏宮身下,將她拉入懷中。
此時下墜之勢再難控制。
兩人齊齊直墜樓下,霎時血濺雅舍。
直至死去時,孫堅臉上有痛意也有笑意,夏宮卻是瞪着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望着地面處。
而樓下並未因爲兩人墜樓發生變化,此時更是亂作一團。
不過身着鎧甲之人看已是羣龍無首,反抗不過片刻,皆被身側的空鏡司衆人捉了起來。
此時周良身上已有不少傷,卻仍在做困獸之鬥。
見狀單尋歡皺起了眉,衝着樓上衆人吩咐:“用擒雀繩。”
只見二樓幾個空鏡司之人,飛身而起,下一刻便見繩鎖飛出,直奔周良。
周良本想揮刀斬斷,那繩索卻似長了眼睛一般,避開他的刀,分別圈向他的四肢身周。
衆人分落,低喝一聲,扯過繩索,齊齊拉緊。
周良原本精壯的身子,霎時被撐在了半空。
而原本被押在地上的周家衆人,此時早已暈了過去。
再不待周良反應,空鏡司衆人齊齊將繩鎖拉下,周良便呈跪姿,落在單尋歡和蕭湑身前。
落地聲中盡含了骨頭折斷之聲。
周良的腿已被生生折斷。
“啊。”也不知是憤恨,還是疼痛難忍,周良終是喊出了聲。
他額上青筋均已暴起,突來的疼痛,讓他的眼睛難以對焦。
“你們究竟要如何?”他問。
“算賬。”蕭湑輕笑答道,語罷,向身後之人揮手:“帶人上來。”
不足片刻,便聞腳步聲,有整齊,有散落,有勁氣十足,有虛乏無力。
周良用稍恢復些的意識,支撐着自己轉頭看去。
來人從雅舍內廳,高臺之後走出。
外側有數十名空鏡司之人,內側則是數十名稚女,她們赤着腳,皆是衣衫襤褸,多數人身上更染了血,觸目驚心。
他們邊行,便低泣着,不知道是喜悅,還是被關在地下時的絕望還未褪盡。
到此時,周良已是瞪大了眼睛,眼中還有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升起。
他猶不自信,搖頭對自己說:“不,不會的,你們怎麼會。”
突然,他擡起頭,眼神狠厲直逼綰娘:“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賤人。”
綰娘身子不由輕顫,她知道,若不是此時周良被繩索縛盡全身,他早已飛身上前,與她同歸於盡了。
周良仰頭大吼一聲,又看向身前三人:“就憑這些你們就想將本官置於死地?妄想。”
單尋歡手背在身後,幾步便行至周良身側。她輕哼一聲,擡起腿,用腳勾起了周良的頭:“到了此時還不醒悟?可要本座將你的惡行一件一件數出?”
周良卻趁着此時朝單尋歡吐了一口口水:“呸,天殺的,單尋歡,你以爲你手上沾得血比我少嗎?”
不過還好,單尋歡反應極快,轉身便躲了開來。
周良卻依然惡狠狠地瞪着單尋歡,似要在這將死之刻,讓單尋歡做那墊背之人:“終有一日你也會如此,終有一日你也會死在別人手上,如我今日這般。”
說罷,他便大笑起來,像是早已忘了身上的痛意。
忽然一陣疾風掠過,周良的笑聲戛然而止。
只見蕭湑已近周良身側,一手掐在周良項間,將他提起,俯視着他:“真吵。”
他眼中無波,卻讓人不寒而慄。
漸漸地眼神深邃,掐在周良項間的手愈來愈緊,話語卻也無度,再次重複:“我說你真吵。”
此時周良只覺自己將要氣絕,眼睛早已不自控地往上翻。
單尋歡走至蕭湑身側,低聲提醒道:“五皇子。案犯還未認罪。”
聞言,蕭湑手下一頓,冷笑一聲。
手漸漸鬆開,便見周良身子緩緩沉下,最後直墜地上。
得了自由的周良,終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喘起了氣。
“徹查南陽郡,凡是和周良有關的人,統統抓起來,有關的事統統上報。”蕭湑掃視衆人,冷聲說道,眼神所到之處,衆人皆噤聲。
“並將周良名下私產全部查抄。”突然看向站在一邊的秦滬:“若有徇私舞弊者,按同罪抓起。”
秦滬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將身子低了下去,再不敢和蕭湑對視。
“帶回去。”
聞令,秦滬連忙上前跟兩人施了禮,而後帶着衆人,將該押回去的皆押了回去,將該救出的皆救了出去。
“官人且留步。”單尋歡正要跟在蕭湑身後離開,綰娘卻跪在了地上:“多謝官人拯救報仇之恩。”一邊說一邊給單尋歡磕了一個頭。
單尋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綰娘:“不用,此番也多虧你套到後山密道,也多虧你將周良引出。”
看單尋歡如此說,綰娘登時笑了起來,又行一禮:“官人,如今奴家大仇得報,又無安身之所,奴家想跟着官人,奴家願意永遠伺候在官人身側。”說罷,看向單尋歡,滿眼渴望:“官人可願意收留奴家?”
單尋歡一愣。
誰料她還未出聲,蕭湑卻開了口:“她不需要。”返身走回單尋歡身側,也不管其他人,執起單尋歡的手便拉着她往門外走。
綰娘也是一呆,滿是不可思議,又喚道:“官人。”
卻又傳來蕭湑的聲音:“你自有你該到的去處。”
兩人再未回頭。
綰娘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猶自出神,最後跌坐在了地上。
出了甬道,單尋歡冷聲說道:“放開。”
“偏不。”
蕭湑兀自在前面拉着她前行。
單尋歡乾脆掙扎,再道:“放開。”
“就不。”感到單尋歡手上用了盡,遂停下轉身看向單尋歡:“捏我也沒用。”
單尋歡卻因收勢不住,撞進了蕭湑的懷中,單尋歡趕緊推開他,他卻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單尋歡無奈,瞪向他:“讓別人看見作何說?”
蕭湑揚眉輕笑:“便說你我皆有龍陽之好。”說罷便又拉着單尋歡繼續向前走。
“那是你。”
他在前邊笑道:“我有沒有,你最是知道。”
“站住。”單尋歡低斥道。
如今她七竅已是兩竅生煙。
偏蕭湑不順着她,開口拒道:“不要。”
單尋歡無奈,硬是將他手拖住:“你受傷了。”
聞言蕭湑身子一頓,轉過身來,單尋歡再次收勢不住,又撞進了蕭湑懷中。
蕭湑脣角勾起。單尋歡要比一般女子高一些,此時兩人相對,蕭湑的下巴竟抵着單尋歡的鼻尖,他低頭與她以額抵額。
眸光清亮。
他輕哼一聲:“我且問你,你當時爲何不救我?你就不怕我被劉茂一劍殺了。”
單尋歡則冷哼一聲:“爲何要救你?殺了倒也乾淨。”
聽罷,蕭湑一愣,隨即嘆了口氣,一邊轉身,一邊道:“罷了,罷了。”
他再不說話,只是埋頭拉着她前行。單尋歡微嘆,終是沒忍住,她低聲道:“我信你。”
她的聲音雖低,蕭湑卻聽得明白,登時心中一喜。
卻偏要捉弄她。轉過身,裝作一副茫然的樣子:“嗯?你說什麼?”
單尋歡看他如此,只是知道他那戲耍人的毛病又來了,遂搖頭轉身先走,邊走邊道:“什麼都沒說。”
蕭湑見此,心中冷哼,將她手一拉,又將她拉回了身側,笑着威脅道:“你可是累了?要我抱着你回去?”
單尋歡看他一眼,終是無奈,復又說了一聲:“我說我信你。”
說罷順勢將一塊手帕扔在了蕭湑臉上。
蕭湑一愣,單尋歡便順勢抽手,率先離了去。 Wωω▪ ttκǎ n▪ ¢O
蕭湑將手帕拿下,看着單尋歡走在前面的背影。
片刻後便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