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肆意的放縱讓單芳菲在疲累和滿足中沉沉睡去。
她唯一的遺憾就是這一夜未能在蕭漳的懷中安眠。
而令她心下惴惴不安的,不僅是姜素素臨走前說的話,更有召見單尋歡這件事。
單尋歡一直都是單芳菲在單家最怕也是最恨的一個人,縱是如今她的地位已然高於單尋歡。
但不知爲何,一想起要見到單尋歡,她就忍不住顫抖,就如現在這般。
日光漸濃,夜蟲未醒,飛鳥歡鳴,而單芳菲正不安地坐在怡景宮中,手中端着梨方遞來的茶盞,竟是久久未動。
垂首靜立在其身側的梨方見狀,稍覺擔憂。
“娘娘。”
“娘娘。”躊躇半晌,梨方終上前,低聲喚出了聲。
起初,單芳菲似是並未聽到,直到梨方邁步近前,她方纔驚醒。
“怎麼了?”單芳菲的身子一怔,看向突然出現在她身前的梨方有些茫然,還有幾分惶恐。
梨方自然看了出來,連忙關切詢問道:“娘娘您可還好?”
看着梨方關切的眼神,單芳菲又是一怔,眼眸稍轉,似是方纔回了神。
“本宮無事。”單芳菲故作輕鬆地應了一聲,垂眼之際,她恰看到了手中端着的茶盞,也未多作思索,徑直將那茶盞端了起來,遞在了脣邊。
梨方見狀,眼睛立時睜大,來不及反應,連忙出手相攔,“娘娘這茶…。”
可饒是梨方出手極快,但她終究是晚了一步。
還不待她將話說出,已然見單芳菲偏頭,將剛飲入口中的茶,吐在了殿中。
“娘娘…。”梨方連忙上前,將布巾遞上。
單芳菲則一邊伸手接過布巾,一邊將那盞茶重重地擲在了桌上。
“你端來的這是什麼茶?”
“都涼了。”
梨方聽出了單芳菲的生氣,不敢多作解釋。
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這就給您再換一盞。”
單芳菲並未應聲,而是狠狠地瞪了梨方一眼。
她似乎並未意識到這一切不過皆是因着她的忘卻。
殿中一時靜謐,梨方低垂着首,並不知道單芳菲如今在做何。
“單尋歡怎麼還未到。”不知過了多時,在梨方已然開始出現焦躁時,單芳菲突然出口問出了聲。
很明顯,單芳菲的聲音中已然透着些許不耐,還有些許煩躁。
但這卻讓梨方多少鬆了口氣,不敢遲疑,連忙磕頭,說道:“娘娘稍安勿躁,奴婢已然派人去請了。”
單芳菲仍舊沒有應聲,但梨方卻聽她深吸了一口氣。
她仿若要趁此,將如今心中的煩悶趕去。
時間飛快,又過少頃。
梨方仍舊跪在地上,而單芳菲的不耐則似是愈甚。
“娘娘,單指揮使來了。”突然殿外有人行來,並未入殿,而是停在了殿門前。
單芳菲和梨方聞言精神均是一震。
單芳菲本欲順口應聲,但話到嘴邊,卻停了下來。
梨方見單芳菲久久未曾出聲,不禁擡頭,小心地看向了單芳菲。
單芳菲似是並未注意到來自梨方打量的視線,此時她眼眸微轉,若有所思。
似是暗自沉思了片刻,突然對候在外間的宮人吩咐道:“你先去。”
“去告訴他,本宮正在梳洗,讓他在院中稍候片刻。”
“是,娘娘。”外間那人雖不解,但讓就應聲,領命而去。
與那前來通報的宮人一般,起初梨方也是不解。
但在瞥到單芳菲面上突現的一絲快感後,她終明白了單芳菲如此是爲何意。
她不過是想讓單尋歡在入殿之前,吃些苦頭。
可是,單尋歡…。
梨方是自小隨在單芳菲身側的,單尋歡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又怎能不知。
那人孤傲、肆意、冷漠還…。心狠,自來是見慣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的,單芳菲又怎麼可能是那人的對手。
想到此,梨方不禁擔憂地看了單芳菲一眼。
本欲出言提醒,但單芳菲此時面上的表情着實太過駭人,讓她一時沒了言語,竟愣在了原地,便是連投向單芳菲的視線,也忘了收回。
時間一久,便引來了單芳菲的注目。
“你作甚看着本宮?”不知何時,單芳菲將視線放在了梨方的身上。
聲音一出,梨方便若觸電一般渾身一怔,看向單芳菲的眼中,亦盡是茫然。
單芳菲不禁皺了皺眉頭,盯着梨方看了許久,方纔吩咐說道:“你先起來。”
“這是自單尋歡將本宮”丟“進皇宮中後,與他見的第一面。”
“本宮絕不能再被他擺佈。”
“更不能再被他看低了去。”
“本宮如今可是這大寧國的賢妃娘娘。”
單芳菲越說,神情便越發憤慨,而置在桌案上的手,早已與衣袖絞在了一處。梨方甚至看見她緊咬的牙關。
單芳菲果然是恨極了單尋歡,可…。
梨方心下一跳,“可娘娘……。”
“娘娘,娘娘…。”
“娘娘,大事不好了!”
梨方的話還未出口,一陣腳步聲便由遠及近,行至了殿門外。
而梨方本欲出口的話,亦被突來的聲響,打斷了去。
殿中兩人不禁相視一眼,隨即齊齊向着殿門處望了去。
那處正躬身站着一個宮人,放眼望去,縱是其低垂着頭,單芳菲和梨方二人亦能覺察出其的慌張。
單芳菲見狀,眉頭一凝,厲聲罵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
“一驚一乍地,是要嚇死本宮嗎?”說着,單芳菲伸手在自己的心口處撫了撫,似是真的受到了驚嚇一般。
那殿門前站着的宮人本就心存恐慌,此時聽單芳菲如此一說,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立時跪在了地上。
“娘娘恕罪,小奴不是故意的,小奴…。”
“單指揮使他……”
“他怎麼了?”還不等那宮人將話說罷,單芳菲輔一聽到“單指揮使”幾個字,身上便是一怔,好似全身的神經都在一剎之間繃緊了一般。
那宮人也不敢作停,與單芳菲磕了個頭後,連忙說道:“他…。他…。單指揮使要離去了。”
“什麼?”單芳菲猛然便從木椅上站起了身子,面上滿布陰霾,“本宮未讓他走,他怎敢走!”
那宮人倒是沒見過這樣的單芳菲,輔一聽其出聲,便是一驚,身子亦忍不住隨之一哆嗦。
“他…。他說…”
“他說什麼?”見那宮人支吾半晌亦未能將話說盡,單芳菲不由急聲問道。
那宮人見狀,立時眼一閉,牙一咬,“他說,他…。他沒空見識娘娘在後宮新習的本事。”
“他……”單芳菲不由一頓,心中仿若在剎那間炸響了一道驚雷一樣。
她做好了讓單尋歡難堪的準備,亦做好了羞辱單尋歡的準備,但結果……
她應早就料到結果只有一個,可是……
單芳菲的腦中突然閃過了昨日蕭漳遞與她的那張信箋。
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她今日尋單尋歡前來是爲何事。
這樣的把戲羞辱不了單尋歡,沒有關係,她可以另換一種!
想着,單芳菲自原本的憤怒中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亦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心神斂定,隨即再次看向了殿門前仍舊跪着的宮人。
“你跪在此處還做什麼?”
“還不快將他給本宮攔下。”
那宮人被單芳菲突來的吼聲再次嚇得一怔,回神之際,連忙應聲,“是…。娘娘。”
又與單芳菲磕了一頭,隨即連忙起身,向着來時的方向行了去。
此時,單芳菲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根本不能保證那些宮人是否能夠將單尋歡攔了去。
畢竟那人從來桀驁不馴,亦從未將誰真正放在過眼中。
若是真讓單尋歡走了,那她日後再想請單尋歡前來應再非易事,那她和蕭漳的謀劃就……
她此時只盼着那信箋上所說的皆是真的,若事實真是那般,那單尋歡必會再無翻身之日。
到時候,除了蕭漳能夠得到好處以外,她也能一報單尋歡的利用之仇。
一番思索間,單芳菲已然緊隨那名前來通報的宮人行至了怡景宮的院內。
還未近前,便已聽到院內的嘈雜之聲。
放眼望去,正有一人正被幾名宮人擋住了去路。
單芳菲雖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但卻真切地感受到了自那人身周滲出的寒氣。
單芳菲甚至能感覺出,自擋在那人身前的衆宮人身上發散出的恐懼。
那人低垂着眼,仿若沒有看見身前擋着的衆人一般,猶自向着怡景宮外行去。
而那人每行出一步,在那人身前的衆宮人便向後退去一步。
一時院內氣氛緊張,無人言語。
“四哥。”眼見那人離宮門越來越近,單芳菲再不作停,連忙上前大喊道。
那人身子一頓,但未及回頭,便再次邁步,向着宮門處行了去。
單芳菲見狀,心下不禁暗罵一句,隨即由梨方攙扶着,幾步上前。
“四哥。”
“四哥即來了,都不見一見小妹嗎?”
“難道四哥便這般不待見小妹?”
“小妹不是已然依着四哥的話進宮了嗎?”
單芳菲一邊近前,一邊出聲說道。接連幾句問話,單芳菲竟是越說越委屈。
“四哥你…。”
“還要我怎樣”幾個字還未說出口,單芳菲便怔在了原地。
只因自院內突來的一個眼神,讓她在剎那間全身寒冷。
而那眼神不是來自別處,正是來自被幾名宮人擋住去路的那人那處。
那人驀然回身,眼神幽冷,仿若一把利刃直插單芳菲心口。
“閉上你的嘴。”
“你想死,莫要拉着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