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站在書桌前,手執着毛筆,筆尖的墨水滴到了桌上的鋪開的紙上,層層的化開,形成一片大大的墨跡。但王清卻彷彿沒有發現,眼睛看着站在他前面的蔣霈。
王清道:“昨天你母親做的事你也看到了,她不喜歡楹姐兒,婆媳相處,婆婆有着天然的優勢,要拿捏要磋磨兒媳婦容易得很,所以就算你喜歡楹姐兒,我也不會讓楹姐兒嫁給你。”更何況姜氏的智商不低,她若要動手磋磨兒媳婦,絕對會讓你吃着苦頭卻全都合乎規矩,孃家人連要給她撐腰卻都不知道從哪裡插手。
蔣霈道:“我知道,昨日的事是我娘做的不對,我替她向姑父姑姑道歉。但我會說服我娘讓她接受楹姐兒的。”
王清放下毛筆,從書桌上面走下來,然後問他道:“你準備怎麼說服?”
蔣霈有些語塞,其實他還沒找到好辦法,但……,他擡起頭望着王清,堅定道:“總之我一定會說服她的。”
王清默了一會,又道:“楹姐兒是女孩子家,耽誤不得,若是在你說服你娘之前有好的人家,我同樣會給她定下”
蔣霈聽得明白,知他話裡已經有了鬆動,至少表明,若他在楹姐兒定親前說服他娘,他是不反對讓楹姐兒嫁給他的。
蔣霈連忙道:“姑父,我明白。我娘要挑兒媳婦,姑父和姑姑自然也可以挑女婿。”
王清點了點頭,至少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又對楹姐兒有心,若是能成,對楹姐兒來說未嘗不是一樁好親事。
靜默了一會,王清又道:“我希望你娘是心甘情願同意的,若是你用絕食威脅那些蠢方法迫得你娘同意的,就算你娘同意了,我也不會答應讓楹姐兒嫁給你。”用這些方法迫成的親事,就算讓楹姐兒嫁進去,也只會令楹姐兒的處境更糟。
蔣霈拱手對王清道:“姑父放心吧,我有分寸。”
王清“嗯”了一聲。
要說的事情已經說完,蔣霈正準備告辭,王清又先開口道:“你姑姑在內院給你留了飯,等吃過午飯再回去吧。”蔣氏雖然對姜氏有些惱,但對自己親兄的幾個孩子還是很不錯的。
蔣霈心想,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先在姑姑面前多刷印象分,於是便很輕鬆的答應了下來。
王清又從書架上取了一個巴掌大的匣子,遞給蔣霈,道:“太子賞的好墨,分你一些用。
”
蔣霈接過來將蓋子打開,裡面放着一排五塊的墨錠,墨錠光滑細潤,上面帶着清談的墨香,一看就知道是極難得的好墨。蔣霈對王清道了謝:“謝謝姑父。”
王清點了點頭。
威北侯府。
王檀和雯姐兒一人一邊坐在炕上,中間放了小几,几上擺了棋盤,棋盤山交錯擺了一些白色和黑色的棋子。
雯姐兒手拿着一顆棋子,另一隻手託着下巴,眼睛看着棋盤做出一種冥思苦想的狀態。
王檀則左手端着一個水果盤子,右手不停的從上面揀了葡萄吃。六月正是葡萄剛上市的季節,宮中賞了葡萄出來,威北侯府得了四簍。而貢品的東西總是會比普通的要大一些要甜一些,王檀不知不覺就吃了半盤子下去。王檀拿着空盤子,伸手再問丫鬟要時,丫鬟卻搖了搖頭,對她道:“表小姐,老夫人怕您吃壞了肚子,叮囑了奴婢最多隻能吃半盤子的,您別爲難奴婢。”王檀只得作罷。
雯姐兒這一子想了有半刻鐘之久,等她將半盤子的葡萄都吃完了,她還沒想要要在哪裡落子。王檀對她道:“快點下,再不下就當你輸了。”
雯姐兒最終猶猶豫豫的落下了一子,王檀立刻從裝棋子的鉢裡拿起一顆白子,從她旁邊地方落下,然後道:“五子相連,你輸了。”哼哼,下圍棋下象棋都下不過你,難道下五子棋我還下不過你。想當年我跟電腦下五子棋,可是連電腦都下不過我的。
雯姐兒雙手捶了下自己的腦袋,有些着惱道:“哎呀,我怎麼又輸了。”
王檀提醒她道:“別忘了把你那套翡翠玉做的棋子給我啊。”
雯姐兒將小几上的棋子收起來,一邊收一邊道:“不玩了不玩了,我的好東西都要被你贏光了。”
王檀也道:“之前跟你下圍棋,你不是也贏了不少我的好東西去麼。還有我最喜歡的一個陶泥娃娃都被你贏走了。”
雯姐兒道:“那我們算打平了。”
王檀也幫着將將棋子收起來。過了一會,雯姐兒又停下手中的動作,湊過來對王檀道:“誒,我聽丫鬟說祖母今日有客人,我們瞧瞧看是誰去?”
王檀道:“這樣不好吧,若是祖母要讓我們去見人,自然會讓人過來找我們的。”
雯姐兒卻已經穿了鞋子從炕上站了起來,拉了王檀道:“去吧,去吧。”王檀只好穿了鞋子跟了她一起去了。
兩人一走進素安堂的院子,便就聽到裡面有說話聲。雯姐兒對着正要開口給她們行禮的丫鬟噓了一聲,然後自己掀了簾子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又輕手輕的走到明間與西次間的隔斷處,悄悄的伸出一個頭來往裡瞧。
但沒等她認真看清楚,裡面的小楊氏就發現了他們,望向她們笑着道:“你們兩個皮猴兒,正要使人去叫你們呢,你們倒是自己來了。”
王檀和雯姐兒只好從外面走了進去。等進來才發現,與小楊氏一起坐在榻上的,還有一個與小楊氏一般年紀的老夫人。那老夫人穿了一件寶藍色五福捧壽蜀錦褙子,頭髮半百,梳了簡單的圓髻,上面簡單的插了兩支景福長綿簪,臉上有幾道深刻的皺紋。
小楊氏對她們介紹道:“這是彭安侯府的玉太夫人,快過來給太夫人見禮。”
王檀和雯姐兒依言上前去給他們見禮,小楊氏又對玉太夫人道:“大的那個是我最小的孫女,叫雯姐兒,小的那個是我的外孫女,叫檀姐兒。”
玉太夫人一手拉着一個她們,笑容慈和的道:“真是兩個模樣周正的姑娘。”說着又笑着誇了她們幾句,最後又道:“今日我們臻哥兒也一起來了,只是剛剛他與霆哥兒出去了,不然我該介紹他給你們認識。”
正說着門外就傳來了一陣丫鬟的行禮聲,接着一個清亮的男音傳來:“謝謝姐姐,姐姐們辛苦了。”
玉太夫人便指着門外笑着對她們道:“說曹操曹操到,他這不就回來了。”她話音剛落,一個少年的身影就從麼門外晃了進來。那少年大概事兒十一二歲,穿了一身紅色紵絲的直裰,面容白皙,清秀俊朗,面上帶笑,給人以春風拂面之感。
玉太夫人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臻哥兒,快過來。”
少年走上前來,對着玉太夫人和小楊氏行過了禮,然後笑着看了王檀和雯姐兒一眼,道:“這是打哪兒來的兩位漂亮妹妹,長得如天仙似的。”
嘴甜!這是王檀給這個少年的第一印象。從剛纔聽到的他給丫鬟們道謝,和現在他對她們說話,都充分發揮了嘴上帶蜜的招式。且他說的極爲認真,彷彿並不是在誇獎,而是事實就是如此,便是王檀聽了都不由對他多了兩分好感。
小楊氏和玉太夫人都不由呵呵笑起來,玉太夫人又指了王檀和雯姐兒對他道:“這是你雯妹妹,這是你檀妹妹,她們一個是你蔣伯父的女兒,一個是你蔣伯父的外甥女。”說着又對着王檀和雯姐兒介紹了少年:“這是我大兒子的嫡長子,家中排行第六,單名一個臻字。”
玉臻便笑着對她們拱手行禮道:“見過雯妹妹,見過檀妹妹。”
王檀和雯姐兒對他回了禮。
小楊氏又笑着對王檀和雯姐兒道:“帶着你們玉六哥去花園裡逛逛去。”
這是與玉太夫人有話要說,所以打發她們出去。雯姐兒依言對玉臻道:“玉六哥,我們帶你去逛逛院子去。”
玉臻笑道:“那就有勞兩位妹妹了。”
然後王檀和雯姐兒帶着玉臻一起去了花園,身後還跟着幾位隨行的丫鬟。因着雯姐兒是主人,一路上都是雯姐兒在給他介紹府裡的景緻花草。
玉臻一路上都表現得得體謙和,在雯姐兒每介紹到一處景緻時,便會笑着讚揚上幾句,又或者虛心的問上幾個有關這處景緻的問題,引得雯姐兒越發有給他介紹的興致,話越說越多。在此期間,他也並不冷落王檀,偶爾回過頭來問一些類似於“檀妹妹平日喜歡看什麼書”“在家中都玩些什麼”的問題,或者與她說一些自己的興趣愛好,愛看的書等等。王檀偶爾答上幾句,說到感興趣的地方時,還會多說幾句。
兩人正說到下棋這個話題時,雯姐兒從旁邊插話道:“玉六哥喜歡下棋?那下五子棋也喜歡嗎?”
五子棋一般是女孩子玩得多,男孩子一般喜歡下圍棋和象棋,雯姐兒本以爲他會不諳此道的,沒想到他卻笑着道:“自也喜歡,而且下得還不錯。”
雯姐兒便笑道:“我們檀姐兒下五子棋也是很厲害的,不如你們下一盤,看誰比較厲害。”檀姐兒一向自負於下五子棋能下遍天下無敵手,若是有人能贏了檀姐兒,她是很樂意看到的。
玉臻便笑着對王檀拱了一下手,道:“不知檀妹妹願不願意陪我下一盤?”
王檀道:“下就下,你可小心會輸得慘不忍睹。”
玉臻便挑了一下眉頭,道:“那就試試看。”他對自己的棋藝一向很有信心,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小他兩歲的女孩子。
雯姐兒道:“那我讓丫鬟回去拿旗子去。”說着轉頭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幾句,再轉過頭來,則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涼亭,道:“我們去那邊下去。”
幾人一起去了涼亭處,隨行的丫鬟早就將亭子裡的石凳擦過了,又拿了幾個菸灰色團花軟墊鋪上。不一會之後,回去拿棋子的丫鬟也回來了。雯姐兒將棋盤擺開,玉臻拿了黑子,王檀拿了白子。
玉臻執着一枚棋子,對王檀笑道:“要不要我讓你兩子?”
王檀道:“要不要我讓你兩子纔是真。”
玉臻便又道:“你是妹妹,那你先走棋。”
說到底還是覺得自己一定會贏,所以要讓着她。王檀“哼哼”了幾聲,道:“等一下你可別後悔。”說完往棋盤山落了一子。
玉臻看了在心裡搖頭,這第一子就落錯了地方。心中這樣一想,緊接着在白子的旁邊落了一個黑子。他落子的手還沒收回,接着王檀又極快的落了第二子,讓玉臻嚴重懷疑她是不是隨便下的。玉臻轉頭又想,隨便下就隨便下吧,就當陪着妹妹玩了。等一下他悄悄讓她几子,讓她臉上不要輸得太難看纔好。
兩人先頭落子都落得極快,但後面卻漸漸的慢了下來。但便是這樣,第一盤棋結束得也不到一刻鐘。玉臻看着棋盤上直線相連的五顆白色棋子,顯得有些不可置信。
雯姐兒本是坐在他們二人中間,手放在石桌上看着他們下的,此時見到白子贏了,笑着道:“玉六哥,你輸了。”
王檀臉上得意的半捂着嘴,呵呵笑道:“承讓承讓!”
哼哼,讓你看不起人!
玉臻被激起了好勝心,重新坐到凳子上,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道:“再來!”他是絕對不相信自己是棋藝技不如人的,剛剛他是輕敵了。
丫鬟幫着收了棋子,王檀看着空空的棋盤,頗爲“大方”的道:“這次要不要我讓你兩子?”
玉臻覺得自己深深被人鄙視了,對王檀道:“不用!”
王檀道:“那這次讓你先走棋。”
玉臻這次可不敢再輕敵,但也做不來讓王檀讓他,自己先走棋的事情來,便對她道:“這次還是你先走。”
王檀也不再推讓,先再棋盤山落了一子。這次落子的地方仍還是上一次落子的地方。但這次玉臻落子卻換了個地方。
這一盤雖然下得比第一盤要久一些,但最後還是白子贏了。然後第三盤第四盤一直到第八盤,還是白子贏。
王檀問玉臻道:“還要不要下?”
這次玉臻卻站起來,端端正正的給王檀彎腰行了個禮,道:“我服了!沒想到檀妹妹看着年紀小,卻是個棋藝界的巾幗英雄。”
王檀略不自在的“呵呵”了幾聲,有些心虛的道:“術業有專攻嘛。”怎麼說也是先作弊了十幾年,能贏也不奇怪。說着又怕他心裡輸得不自在,便又加了一句:“要是下圍棋或象棋,我就肯定下不過你。”
玉臻擺了擺手,道:“檀妹妹不用安慰我,我願賭就會服輸。”
小楊氏留了飯,幾人在小楊氏的院子中吃過了午飯,玉太夫人和玉臻又留了一會說了會話,接着便告辭回去了。玉臻臨走時還記着下棋的事,對王檀道:“檀妹妹,等下次我再來找你切磋棋藝,下次我可不一定還會再輸給你了。”
等玉太夫人和玉臻走後,雯姐兒湊到小楊氏身邊,抱着她的手臂笑着問道:“祖母,玉太夫人來找您做什麼?”
小楊氏瞥了她一眼,道:“難道我們幾個老太婆,還不能湊在一起聊聊天了。”說完便揮開她的手自顧自的坐到榻上喝茶去了。
雯姐兒跟着走過去,然後用一種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小楊氏道:“祖母少騙人了,上午的時候您將我們支使出去,一看就知道您和玉太夫人是有什麼話要說。”
小楊氏擡起頭看了她和王檀一眼,然後問道:“真想知道?”
雯姐兒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問您做什麼。”
小楊氏想了一會,放下手中的茶碗,又讓旁邊的丫鬟將榻上的小几撤下去,然後自己坐到榻中間,又拍了拍自己兩邊的位置,對王檀和雯姐兒道:“來,過來,你們做到我身邊來。”
王檀和雯姐兒依言坐到了小楊氏兩邊,小楊氏一手拉着她們的一隻手,然後道:“玉太夫人來找我,是想請我們家往宮裡遞句話,好將彭安侯府請封世子的事情快點辦下來。”
雯姐兒點了點頭,接着又疑惑道:“奇怪,我記得現在的彭安侯爺只有玉六哥一個嫡子,怎麼他們家現在才請封世子。”
一般的有爵之家爲了防止兄弟相爭,一般都會早早請封世子將繼承人定下來的。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情況,比如家中沒有嫡子,或者嫡長子身體喘弱。像現在的威北侯世子,王檀的大舅,雯姐兒的大伯,就是因爲從小身體不好,怕福氣太過折了壽,而拖到了十五歲才被請封世子。但就是這樣,當初也有很多人說,威北侯之所以不請封世子,其實是想將爵位留給小兒子。但現在玉臻明顯身體健康,又是唯一的嫡子,沒理由到現在才請封世子。
小楊氏道:“彭安侯除了臻哥兒這個嫡子外,還有三個年長的庶子,且這三個庶子都年長了臻哥兒好幾歲。”
雯姐兒仍是不明白,道:“就算有三個年長的庶子又如何,這庶也壓不過嫡的去。”
王檀沉思了一下,然後道:“想來這三個庶子中,有人出身比較貴重或者自身才能出色,對身爲嫡子但卻還沒長成的玉六哥造成了威脅。”
小楊氏點點頭,道:“不錯。彭安侯最大的庶子是二房所出,比臻哥兒大了十二歲,臻哥兒未出生之前,他是被當做世子來培養的,後面他入了軍中,現在已經是從五品的武毅將軍。”在這個時代,能被稱作“二房”的,哪怕是個妾,前面也帶了個“貴”字。
雯姐兒又問道:“那他是庶子,又怎麼會被當做世子來培養。”
小楊氏又解釋道:“當年彭安侯夫人懷第一胎時小產傷了身子,幾個大夫診脈都說是再難有孕。嫡妻不能生育,家裡有爵位總不能沒兒子繼承,於是彭安侯稟過玉太夫人之後,便斷了家中妾室的斷子湯。彭安侯原打算的是,若小妾生下兒子,便讓彭安侯夫人從裡面抱養一個記在名下當做嫡子養。彭安侯夫人自己被判定不能生育,不敢不許小妾生孩子,但卻不願意抱養庶子。婢妾所出之子身份太低,若不能記在嫡母名下,以後承爵時只恐會遇到麻煩,彭安侯便又從外面聘了一個二房回來。那個二房也是官宦之女,其父是個七品的小官。且她運氣好,進門後反比其他幾個妾室更早生下兒子。身份比其他庶子貴重,又是居長,自然也就將他當做世子來培養。只是沒想到的是,彭安侯夫人那些年日日求神拜佛喝土方子,沒想到在十幾年後,還真被她求來了一個孩子,便是臻哥兒。”
王檀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等小楊氏說完後,才又開口道:“想來彭安侯定是非常喜愛自己的那個二房吧?”
小楊氏笑了笑,並不說話,但她臉上的表情卻說明她是猜對了。想想也知道,自己選的二房,進門後還讓她先生下兒子,怎麼看都是真愛的節奏。
雯姐兒又道:“彭安侯夫人當日應該抱養一個庶子在身邊的,要不然也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
小楊氏對此不置可否,反而轉過頭來問王檀道:“檀姐兒,你覺得呢?”
王檀聽完這句這才明白,原來小楊氏不是閒得無聊要講八卦給她們聽,而是在教她們一些內宅的事情。
王檀想了一想,然後道:“我倒覺得彭安侯夫人此舉十分聰明。倘若當日彭安侯夫人抱養了庶子,那今日變成的就是記名嫡子和正經嫡子之爭了。無論生母多麼卑賤,只要被記成嫡子,名分上他就成了嫡長子,這對後面出身的嫡子的威脅只會更大。”
雯姐兒辯道:“那彭安侯夫人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以後一定會生下兒子,萬一沒生出兒子呢,她身下空虛無所依靠不是更加可憐。”屋裡的都是親近之人,雯姐兒說起話來也無所顧忌,又繼續道:“其實最好的法子是她先抱一個庶子養着,先不記在自己名下,若以後自己生不出兒子,就將那孩子記成嫡子。若自己能生下兒子,那庶子在自己手上,要養直還是養歪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小楊氏再次轉過頭來看着王檀,等着她回答的意思。王檀便又道:“這法子聽起來雖好,但可行性不大。”
小楊氏“哦”了一聲,問道:“怎麼說?”
王檀道:“首先,彭安侯府的人,特別是彭安侯和玉太夫人不一定會允許彭安侯夫人這樣做。第二,彭安侯夫人無法預知自己以後究竟能不能生,若能生又什麼時候生。這萬一以爲自己真的不能生了,結果在將庶子記成嫡子之後又生了呢,這以前做的不是又功虧一簣。第三,小孩子性子形成都是在小時候,若是長到了十歲上,那便基本很難再改了。那孩子小的時候是究竟該將她養直呢還是養歪呢,若是養直,萬一以後生了兒子,對兒子又是一種威脅。若是養歪,那你明顯就是相信自己以後一定能生的,既然這樣又何必養庶子。這根本就是矛盾的,且將孩子養歪了,對自己的名聲有礙。最後,這做庶子的養母和庶子的嫡母,很難說有什麼區別。若是那些知恩的,自會敬重嫡母,若是不知恩的,就是養大了他,也未必不會養出一條白眼狼。反而彭安侯夫人這樣什麼都不做的更好,現在外面說起她來,絕對是一邊倒的同情她和玉六哥。且能力出色的庶子雖對他們有所威脅,但他們畢竟佔住了‘嫡長’二字,仍佔上風。”
小楊氏稱讚般的點了點頭,而雯姐兒則低着頭,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小楊氏又拍了拍她們的手,總結道:“所以,等你們以後成了親,哪怕是不能生,也不要輕易抱養別人的孩子。不是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孩子,養好了不見得人家會感激你,養歪了卻是你的責任。”
王檀和雯姐兒連連道是。
小楊氏卻又一人一個將她們抱到胸前,輕輕的拍着她們的背,笑着道:“不過,我的檀姐兒和雯姐兒這樣乖,以後一定子孫滿堂的。”
王檀和王楹在威北侯府住了五天,然後蔣氏派人將她們接了回來。
剛剛回到府中,王檀便被告知大房的添哥兒和二房的源哥兒的親事定了。
其實從回到京城開始,裴氏和原氏就有開始再相看人家。但王家回京至今也不過一個多月,定親的速度亦算是快的。
源哥兒是二房的嫡長子,今年已經二十歲,他定的是順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幼女曾氏。從上了京城開始,原氏對源哥兒的婚事就挑挑揀揀挑了許久,但不是人家看不上源哥兒,就是原氏看不上人家。
原先的時候原氏看中了禮部左侍郎都大人的嫡女,爲此甚至舍下臉來求蔣氏幫她與都大人的夫人牽線搭橋,結果被蔣氏以一句“我勸二嫂眼光還是不要太高,便是有曾太爺的餘蔭在,二伯是白身,源哥兒也是白身,你憑什麼讓人家一個正三品京官將嫡女嫁給源哥兒。”給頂回去了。原氏求幫忙的話是當着王老夫人和裴氏的面說的,原本以爲當着王老夫人的面,蔣氏怎麼也要給她幾分臉面答應下來,哪知道蔣氏不僅沒答應,反而說出這一番諷刺的話來,爲此原氏鬧了個大大的沒臉,亦讓裴氏看了一通笑話。
經此一事,被激起了好勝之心的原氏立志一定要幫兒子將都大人的女兒娶回來。後來也不知她從哪裡找的人幫忙,還真讓她跟都夫人說上話了。原氏搜腸刮肚的奉承了幾天,將都夫人奉承得心花怒放,亦讓都夫人對她多了幾分親近,兩人姐妹長姐妹短的喊了幾天,又是一起賞花又是一起看戲,原氏覺得兩人的關係足夠鐵了,於是便說出了兩家不如結兒女親家的話來。
都夫人一開始還裝作沒聽懂的將話題岔開,結果原氏不知道是沒有聽懂還是太百折不撓了,都夫人將話題岔開,她就將話題兜回來。弄得都夫人最後沒了耐心,直接冷了臉對她道:“我生的那個已經許了人家,家中還有個庶女,今年剛十歲,你家孩子若能等,等過幾年她大了,我許給你做兒媳婦。”於是,原氏再一次沒臉。
至此原氏便漸漸放低了選兒媳婦的要求,最終選定了正五品順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嫡女曾氏。
比起源哥兒親事的“一波三折”,添哥兒的親事就要順暢得多了。裴氏先是圈定了京中六品七品的官員之家,先排除掉有實權的,再排除家中沒有適齡女兒的,接着排除女兒中品性不行或喜歡爭強好勝的,添哥兒是庶出,裴氏想要的是個老實本分的庶子媳婦,可沒想過聘個攪家精回來。
裴氏最後選定了三家,然後準備找人一家一家去探口風,一家不行換下一家。裴氏運氣好,第一家問的是太常寺典簿肖大人家,肖夫人當時就答應下來了。
源哥兒排行在前,婚期定在九月,添哥兒排行在後,婚期定在十月,而王楨的婚期又初步定在十二月。總之,今年王家好事連連,連辦三場婚事。
王檀回到家中的第一個晚上睡得異常香甜,第二日早上睡到日上三竿,醒來之後被香櫞告知:“永寧侯府的林四少爺來了。”
王檀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便問香櫞:“這關我什麼事?”
然後香櫞便回答:“林四少爺是來找小姐的,說是要答謝小姐的救命之恩,還帶了許多禮物。”
等王檀漱過口淨過臉,然後換了衣裳去到正房的花廳時,一進門便看到花廳中間的一張大圓桌上放了花花綠綠各種顏色的禮盒。旁邊站着的王楹,泓哥兒和浩哥兒人手拿着一個匣子。
而此時林家的四少爺林弘熙則站在蔣氏旁邊,手拿着一個巴掌大的香粉盒,粉盒的蓋子打開,他的另一隻手指着粉盒裡面的東西,絮絮叨叨的對蔣氏道:“……伯母,您看這可是宮裡出來的香粉,精品中的精品,最適合像伯母這樣的美人用了。用了之後,保準您會年輕十歲,看起來就跟楹姐姐像姐妹似的,到時候羨煞一羣的貴夫人。”
蔣氏坐在椅子上呵呵的笑着,彷彿對他的話十分受用,又道:“真的?”
林弘熙拍了一下大腿,保證道:“自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伯母。”說着又湊到蔣氏耳邊,順帶抹黑一下親孃:“您看我娘長得漂亮吧,其實她就是因爲經常用了這種香粉。而且最種香粉只有宮裡有,外面沒得買,這個還是宮裡的貴妃娘娘賞給我孃的,然後我可是求了我娘好久才求了幾盒,準備將它們全都送給伯母。”說着將香粉盒的蓋子合上,雙手捧着放到蔣氏手中。
蔣氏笑得幾乎眼淚都要出來了。她自然不會稀罕這幾盒香粉,他或許還不知道,這種宮裡纔有的香粉是經常被皇后娘娘拿來送外命婦的,就是她的屋裡,也還放了好幾盒。她自己生了兩個兒子,結果都穩重得跟模子裡刻出來似的,說一句話走一步路都像是全按照標準。結果現在看到林弘熙這樣脫跳性子的孩子,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怎麼看怎麼覺得稀罕。
林弘熙還在與蔣氏說着話,王楹看到王檀從門外進來,舉了舉手中拿着的紅木匣子,對她聳聳肩,無奈的笑了一下。她手中的東西自然也是林四少爺送的,裡面放着的是一顆拇指大的南珠,另外他還都給泓哥兒和浩哥兒都送了禮物。她都不明白,明明才八歲的小公子哥,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那麼多鬼主意。
林弘熙看到從門口進來的王檀,連忙拋下正在說話的蔣氏,往王檀的方向跑了過來,等跑近了,笑着道:“檀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王檀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林四少爺上我家來,不知有何貴幹?”
林弘熙很理所當然的道:“自然是來找檀姐姐。”
“找我做什麼?”
“報恩。”
“報什麼恩?”
“我受傷時檀姐姐不離不棄照顧我之恩。”
王檀想了好一會纔想明白,他說的是永寧侯府開堂會那一日,他從牆頭上摔下來,她幫他擦了一下臉,順便叫丫鬟來擡他回去之事。她記得那一日他臉上還摔了幾個小窟窿,沒想到恢復得挺好,現在已經看不到傷口了,連疤痕都沒有。不過這種小事,算不得什麼恩吧?更說不上什麼不離不棄。
王檀擺擺手道:“那一日我見你臉髒了,不過幫你擦了一下臉,這算不得什麼,更說不上需要感謝。”
林弘毅道:“擦臉之恩也是恩,自該涌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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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前面王爹官職的品級改了一下,六部侍郎全部更正爲正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