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繼遠侯多麼震怒和白氏多麼惱恨,但蘭羅卻因爲周世玹的一句承認彷彿受到十分的感動似的,望着周世玹半是哽咽的喊了一句:“三少爺……”說着抹了一下眼淚,又接着道:“三少爺,有您這一句承認,羅兒便是爲您死也值得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少爺也不用擔心,等我們母子兩個一同赴了黃泉,到了地底下,我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的,只願來生羅兒還能遇見三少爺。”說完便“義無反顧”的向繼遠侯磕了一個頭,道:“侯爺,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勾引三少爺的,求您不要責怪三少爺。”
周世玹是真的被感動了,他身邊雖然有不少女人,但哪一個有像蘭羅這樣對他情真意切。更何況他也是真的捨不得蘭羅的,而且蘭羅還懷着他的孩子呢。
周世玹此時突然泛出無限的孤勇,走出去彎腰拉起蘭羅的手,保證道:“羅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孩子死的。”說完下襬一撩,跪在地上對繼遠侯和白氏道:“爹,娘,反正二哥也不喜歡蘭羅,不如讓蘭羅跟着我吧。何況蘭羅懷着你們的孫子呢,你們總不能這樣殺了她。”
蘭羅轉過頭來望着周世玹,淚雨凝噎,感動的泣道:“三少爺,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爲我。知道此刻我才知道,我果然沒有愛錯人。”
周世玹握起她的雙手道:“你放心,我必不會讓受委屈的。”
蘭羅用力的點點頭,然後兩人雙雙深情對望,旁落無人。
若說剛纔繼遠侯對周世玹還是恨其不爭的話,如今看着下面這膩歪的一出,只覺得自己眼睛和嘴巴都在抽。這個小兒子到底有多麼搞不清狀況,如今竟然還有心思和這個丫頭繼續你愛我愛。
而王檀看着亦是差點笑出聲來,拿着帕子裝作去擦嘴,將嘴角露出的笑意隱了下去。她早就知道蘭羅會演戲,倒是沒想到她竟能演得這麼出色來。若不是她清楚蘭羅的爲人,只怕連她都以爲她愛周世玹愛得願意赴湯蹈火了。
而比起王檀的幸災樂禍,白氏和高氏卻不那麼高興。白氏看蘭羅的眼神都能射出刀子來,再她看來,一切都是蘭羅的錯,都是她勾引的她兒子。她讓她去勾引老二,結果不見她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轉頭卻去勾引了她的兒子。她當日怎麼會選了她和紫雲塞給老二,一個蠢得要命成事不足,另一個則聰明得連她兒子也坑了。
而高氏的心裡同樣是雲雨翻涌,她和周世玹的關係不如何,但再怎麼樣她也不會願意讓一個丫頭將孩子生在她前頭。而看周世玹的態度,他根本是想要蘭羅生下肚子裡這個孩子的。更何況蘭羅還是周世瑛的通房,周世玹偷了兄長的女人,傳出去話不好聽,她作爲妻子,名聲同樣要受連累。
她比白氏看得清楚,只怕這整場戲,都是周世瑛和王檀策反了蘭羅然後回擊白氏的。她此刻不由有些怨恨起了王檀,自進門以來,她自認爲對她這個二嫂尊敬有加,更沒有幫着白氏一起對付擠兌過她,但如今她卻將她的臉面也往地上踩。
周世瑛看着跪在地上還在深情對望的周世玹和蘭羅,站起來開口道:“雖說三弟的行爲實在有些……”他頓了頓,沒有將“無恥”兩個字說出來,只是用表情告訴人們他的不齒,接着又道:“但‘兄弟同爭一女’傳出去名聲實在有些不好,而我看三弟也確實是喜歡蘭羅的,我姑且認爲三弟做出這些事是處於情不自禁,這樣吧,反正蘭羅我也沒有收用過,不如我就將她送給三弟了。”
白氏怎麼會願意留下蘭羅讓周世玹的名聲蒙山污點,他話一說完她就開口道:“不行,蘭羅這丫頭沒規矩沒廉恥,怎麼還能留她在府中壞了侯府的風氣,這樣背主沒廉恥的丫頭,就該將她打死。”
周世玹不滿的看着白氏道:“娘,蘭羅肚子裡可是有你的小孫子。”
白氏雖然也有些可惜蘭羅肚子裡的孩子,但一個庶孫怎麼比得上兒子的名聲。對還出言維護蘭羅的周世玹,更加是怒氣不爭的罵道:“你是不是被蘭羅迷昏了頭了,這個丫頭有什麼好的。”
對蘭羅這麼一個周世玹的污點,周世瑛怎麼會輕易讓她消失。看了白氏一眼,周世瑛譏笑一聲道:“說起來蘭羅還是太太給我的,當初太太給我時,可是將蘭羅千好萬好跨上了天的,如今怎麼又嫌起人家不好了。”說着又望了一眼周世玹,開口道:“若太太一早知道三弟喜歡蘭羅,何不一開始就成全了三弟,省得如今繞了一大圈子,讓我的面子也不好看。”
此時王檀站起來,順着周世瑛的話開口道:“蘭羅雖有錯處,但她懷的總歸是我們周家的子孫,何況打殺了蘭羅造成的是一屍兩命,始終顯得我們侯府做事太狠辣了些,想來太太也是不忍心的,我看不如就讓蘭羅跟了三弟。太太放心,外面知道蘭羅是二爺通房的人少,我們對外就稱,蘭羅一開始就是太太送給三弟的,絕對不會壞了三弟的名聲。至於侯府的下人,我會交代他們閉嘴。”說完望向繼遠侯,又問道:“公公,您覺得呢。”
繼遠侯深深的望了周世瑛和王檀一眼,他心裡清楚,蘭羅這件事上,固然有玹哥兒不對的地方,但這其中只怕也少不了瑛哥兒和王氏的手筆。若是爲了玹哥兒和侯府的名聲着想,自然只有令蘭羅永遠消失纔是最好的。
只是……繼遠侯閉了閉眼睛,最終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這個侯府以後總歸還是要靠這個兒子的,就如了他的願吧。何況白氏這些年行事也確實太過了些,有這個把柄被瑛哥兒握着,她以後也會剋制一些。
他開口道:“如你們的願,讓蘭羅以後服侍玹哥兒吧。”
白氏有些不滿的想要阻止道:“侯爺……”
繼遠侯卻轉過頭瞪着她,厲聲道:“你住嘴。你以爲這些年你做的事我不知道嗎,若不是你這個母親沒教好,玹哥兒不會是如今這個混賬樣。”
說完他突然覺得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什麼,造成的是如今這樣妻不賢兒不孝的局面。
周世瑛自然看到了繼遠侯臉上的無奈和失落,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同情他。造成侯府如今這樣亂糟糟局面的,有大半原因要怪在他這個侯爺身上。
繼遠侯疲憊的揮了揮手,正想要令屋裡的人都下去。此時,屋子外面突然又傳來一陣喧譁聲,斷斷續續有一個婆子在外面嚷着道:“讓我進去,我要見侯爺和夫人……”
繼遠侯開口問道:“外面是怎麼回事,是誰在那裡喧譁?”
白氏聽聲音早知道外面來的是虞麼麼,她今日在周世瑛和王檀面前連失了幾次算,更在繼遠侯面前有些失了心,正想通過虞麼麼在周世瑛和王檀面前找回場子,急忙先開口道:“聽聲音像是廚房裡的虞麼麼,看她的樣子彷彿像是有什麼急事。”說着彷彿是怕周世瑛和王檀會阻止般,急忙招手對旁邊的丫鬟吩咐道:“快去將虞麼麼帶進來。”
丫鬟道是,接着出去了。沒一會兒,便帶了虞麼麼走了進來。
虞麼麼進來後,什麼也不管一股腦的就跪倒了地板上,肥胖的身子幾乎將地板都震動了幾分,望着坐在上首的繼遠侯和白氏道:“侯爺,夫人,求您們給老奴做主。”說完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白氏開口道:“虞麼麼,你這是做什麼。你是我們府裡的老奴了,有什麼事說出來就事,若你真受了什麼委屈,我和侯爺自會替你做主,你也一把年紀了何必如此。”
王檀看着一唱一和的白氏和虞麼麼,輕笑一聲,站起來看着虞麼麼道:“虞麼麼,我記得是讓你在柴房裡好好思過的,你爲何爲跑過這裡來?”
虞麼麼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一副正義凜然的望着繼遠侯,開口道:“侯爺,老奴一家三代皆在侯府伺候,服侍主子兢兢業業,老奴的母親當年更是餵養過侯爺,我們不敢說功勞也有苦勞,但如今二少奶奶卻說要將老奴一家都發賣了,老奴實在不甘落得這樣的下場,求侯爺夫人給我做主。”
繼遠侯是知道虞麼麼的,就如虞麼麼說的那樣,她的母親當年還做過他的奶孃之一。一般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剛出生時都有幾名奶孃,只是等少爺小姐們斷了奶之後,身邊都只會留下一位奶孃。當年留下來伺候繼遠侯長大的奶孃不是虞奶孃,但儘管如此,繼遠侯對當年餵過自己奶的虞奶孃還是有印象的,對虞麼麼這樣一家三代都在侯府伺候的老奴亦會多留幾分情分。
繼遠侯聽完她的話,皺着眉看着王檀開口道:“怎麼回事?”
王檀站出來,對繼遠侯道:“這些是內宅後院的事情,兒媳本不該將它們拿出來煩擾您和二爺的,但既然虞麼麼已經說了,那兒媳便也將事情說一遍。今日侯府請客,筵席的食材本是昨天就準備好的,兒媳亦是檢查過一遍。但到了今天快開席的時候,廚房的人才來告訴我,因爲冰窖沒有放冰,食材都已經壞了。今天若不是兒媳幸運從酒樓裡訂到了席面,我們侯府只怕要鬧大笑話了。虞麼麼作爲廚房的管事,沒有盡到管事之責,今日更沒有將食材變壞的消息告訴我,我訓斥了她幾句,但虞麼麼不僅沒有認錯的態度,更是對我出言不敬。於是我便讓人將她關進了柴房,準備事後再處置她。”
虞麼麼開口道:“老奴自知這次筵席的事犯有過失,老奴亦願意受罰。但二少奶奶說要將老奴一家發賣出去,侯爺,老奴幾代都對侯府忠心耿耿,更早已將侯府當成了自己的家,讓老奴一家離開侯府,實在是要了老奴一家的命啊。”
白氏望着王檀,開口道:“老二媳婦,我說過你,虞麼麼犯的錯不過是個小過失,亦沒造成嚴重後果,實在不該受此重罰,罰她幾個月的月錢便算了。”說着不贊同的瞄了王檀一眼,又繼續道:“虞麼麼畢竟是侯府的老人了,你這樣小過大懲,別的下人見了,只要人人心生不滿,還有誰會願意忠心給侯府辦事。”說完搖搖頭,像是看一個無知的人道:“你啊,總歸是太年輕了些,管家的經驗少了些。”
周世瑛“哼”了一聲道:“太太倒是宅心仁厚,倒是養出了一班忠心的好下人,只是這些人不知是隻對太太忠心呢,還是對我侯府忠心。”
白氏站起來,怒道:“老二,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世瑛卻不理她,站起來轉頭望着虞麼麼道:“虞麼麼,我看你不僅將我侯府當成了自家,還將我侯府的東西也當成了自家的東西。”說完一本賬冊扔到她的頭上,繼續厲聲道:“一個小小的廚房的管事,每年的月錢不超過五十兩,結果在侯府外面卻置了上萬兩的產業。你這個忠心的老奴倒是給我說說,你這置業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在周世瑛說話之前,虞麼麼還是有些自信滿滿的,她知繼遠侯對她們這些舊僕一向寬容,這一次鬧上來,自己頂多就是被罰幾個月錢的事,但卻能狠狠壞一次二少奶奶的名聲,給她灌上一個苛待下人手段狠毒的名聲,弄得不好連侯爺都要對她失望。
但在周世瑛將賬冊扔下來的那一刻她卻有些慌了。她將賬冊拿起來看,裡面一字不漏記載着她在外面置下的產業以及她這些年管廚房時虧空的銀兩。
廚房是油水部門,做管事的那一個不撈一點,她這些年撈來的銀子多了,她便全都置辦成了田地和鋪子。她自以爲做得隱秘,但沒想到卻還是讓人給找了出來。
周世瑛繼續道:“家僕搬了主人家的銀子偷偷在外面置產,虞麼麼,你說像這樣欺上瞞下的老奴,應該受什麼懲罰好。”
虞麼麼早沒有了剛纔的氣勢,身子抖了起來,磕下頭去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白氏對周世瑛拿出來的賬冊有些吃驚起來,她對虞麼麼等人撈錢的事不是不知道,只是水至清則無魚,何況想要人對她忠心,總要先給她們甜頭,所以她對她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只是令她沒想到的事,虞麼麼竟然虧空了這麼多銀子去,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周世瑛和王檀能將他們虧空的銀子和置下的產業查出來。
情勢如此,她此時卻不敢再多說話了。
但周世瑛卻不打算放過她,又轉過頭來望着她道:“說起來,虞麼麼還是太太提拔起來,虞麼麼虧空了侯府這麼多東西,不知太太是不知道呢還是故意縱容。”
白氏連忙辯道:“你胡說什麼,虞麼麼這是偷偷做下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周世瑛道:“如此看來,那便是太太對這些下人太寬容了,這才縱得她們不知天高地厚,欺上瞞下。看來,對下人一味的寬厚也未必是好事。”
白氏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反駁,說不是嗎,又是她指責王檀不該對下人太嚴厲的,說是吧,那就是承認是她沒有管家之能,纔會縱容了下人欺上瞞下。
周世瑛繼續道:“我看太太年紀也大了,管家或是有些力不從心。我看不如這樣,以後管家的事還是教給檀姐兒吧,太太只管享清福就好。”
沒了管家之權那就是要了她的半條命,白氏怎麼願意將管家之權交出來,惱道:“你說的什麼話,你雖是世子,但我和你父親還沒死,侯府還由不得你做主……”
“好了,吵什麼吵……”繼遠侯在這時出言道。
繼遠侯撫了撫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白氏道:“管家的事以後交給瑛哥兒媳婦,你以後好好在院子裡享清福,若是覺得無聊,我讓人給你在丹棲院建一個小佛堂,沒事你就在裡面多念念經,侯府的事你以後無需再管,更不得插手幾個孩子房裡的事。”
這不僅是奪了她的管家之權,還想將她禁足在小佛堂裡嗎?白氏不由不滿道:“侯爺……”
繼遠侯卻打斷她:“若是再有意見,你就收拾包袱回你的孃家去,我不吝於給你一封休書。”
然後望向還跪在地上的虞麼麼,開口道:“虞麼麼該怎麼處置,交給老二媳婦吧。”
說完望向屋中的兒子兒媳,無力感和失落感越加的強烈。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都過得極失敗的,嘆息一聲,最終對她們擺了擺手,開口道:“都回去吧。”說完自己便有些腳步踉蹌的出了丹棲院。
到了此時,周世瑛看着他固然可恨,但又有些可憐起來。
看着他用有些踉蹌的步子走了幾步差點要倒下去,伸出手剛想去扶他一扶,但看到他又極快的站穩繼續走了出去,他便又將手收了回來。
然後等到看着他走了出去後,他也跟着深深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