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晨曦的手停在半空,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手背上,被他的體溫暖化,很快化作冰水流開,就像是什麼人的淚水。
越晨曦凝望着童濯心的背影,神情動容,眉宇間都是濃濃的悵然。
童濯心畢竟還小,她並非不懂得今日之事的利害關係,只是在朋友的生死關頭她尚來不及去思考那些,只想着救人要緊。該說是這丫頭的赤誠之心讓他敬佩,還是她的無畏讓他擔心呢?
雖然今日她對他有許多不滿,但隨着時間流逝,這件事的淡去,她的成長,日後當她回想起今日他的阻攔,總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的。所以……就讓她去吧。
童濯心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一路狂奔,沿着自己白天和徐嬌倩、胡紫衣所走的路,一直跑到百花谷中一處空曠無人煙的地方,然後屈膝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將頭埋在雙臂中放聲痛哭起來。
這哭聲中不僅有爲好友被逐的傷心,也難免有今日在聖駕前大膽陳詞後的心有餘悸,更有被母親在衆目睽睽下責打的委屈。
種種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這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忽然在今夜意識到一件事:她所正在經歷的人生,並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無憂無慮。生與死,散與聚,真的只是咫尺之前,方寸之間,就可以與她們擦身而過的。
而今日之後,誰知道她還要面對多少這樣的事情?當然,只要她不再強出頭,魯莽行事,這樣的危險她也可以躲過,但是,那真的該是她唯一的選擇麼?
“哭什麼?你後悔了?”懶洋洋的戲謔聲陡然響起,童濯心擡起滿是淚痕的臉,詫異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裘千夜,抽噎着問:“你,你怎麼會知道,知道我在這兒?”
“看你沒頭沒腦地亂跑,就跟過來瞧瞧。”裘千夜挨着她也在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風大,擦乾淨你的眼淚,要不然明天就是一張醜醜的花貓臉。”
她接過手帕,一邊拭淚一邊問:“你也覺得我是莽撞了吧?”
裘千夜笑道:“我是覺得你這個人挺心口不一的。”
“怎麼?”
“之前你還勸我別太露鋒芒,結果今天在皇帝面前大出風頭的人不正是你嗎?”
童濯心嘆氣道:“我這叫什麼大出風頭?你沒看我娘都打了我了。我這是給童家丟臉了。而且我也知道,我這麼做是很危險,我現在想起來都很後怕。剛纔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本來晨曦哥哥都使勁兒攔我了,我還是要衝上去,若是因此害得我爹丟官,甚至害得我爹孃掉腦袋,那我就成了古今第一不孝女了。”
“做都做了的事情,後悔什麼。我倒覺得你今天做得挺好。很明顯你們皇帝並不想爲了這麼一件小事殺你朋友,可是太后逼得緊,他下不來臺,你的挺身而出仗義執言其實是幫了他,他心中偷笑還來不及呢,不會記恨你的。否則憑你一個小孩子的話,他憑什麼要賣你面子,放過徐家父女?”
“不是因爲殿下你也幫着說話了嗎?”童濯心覺得,若非是裘千夜這個身份特殊的人開口幫忙,皇帝最終不會做出放人的決定。
裘千夜揚起眉尾,“你還真是看得起我。我都被他逼得下場練劍取悅助興於他了,他何曾在乎我的意思?”說到這裡,他瞪了童濯心一眼,“之前不是說好了,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名字嗎?”
童濯心破涕爲笑,叫了聲:“千夜,唉,這不是哭得都忘了嗎?”
裘千夜低聲說道:“當年澠池之會,秦王逼趙王爲其鼓瑟,藺相如就逼迫秦王爲趙王擊缶。而今,我爲金碧皇帝舞劍,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們皇帝才能還我這個‘人情’呢。”
童濯心說道:“你不用耿耿於懷這種小事啦,你看咱們活在世上多不容易,我剛纔想,若是皇帝今天心情不好,真的要砍我和嬌倩的腦袋,那我現在都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
裘千夜一笑,揚起一隻手臂攬在她的肩膀上,問道:“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