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想了幾種念頭,卻也不敢表露出情緒太多,便說道:“罷了,既然如此,你就先好好地在宮裡住着,父皇沒有醒過來,你也不便這會兒就急於成親吧?”
裘千夜思忖着:“若是不能立刻成親……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讓濯心這樣無名無分地跟着她,實在是太委屈她了。她爲了我已經拋棄故國一切,遠離親友,難道我竟連個妻子的頭銜都不能給她嗎?”
“終究是父皇病重的時候,若是你成親能爲父皇沖喜,讓父皇醒過來,那當然是好。否則若是父皇日後去世,你就不怕背個罵名?”裘賦鳴對於裘千夜要娶童濯心的事情很是阻攔。
裘千夜又想了想,說道:“這樣吧,聽說文武羣臣有意推舉大哥提前繼承皇位,做弟弟的我是沒有任何異議的,若論沖喜,大哥這事纔是最大的喜,我們就等大哥登基之後三個月,如父皇病情沒有變化,便成親了。若是父皇病情有變化,再視情況而定,如何?”
裘賦鳴見左說右說他都是要娶童濯心,便知道他是被這個女孩兒迷住,鐵了心了。好在也聽到他一句不會對自己登基即位有異議的心裡話,這方面總算可以放放心,便說道:“好吧,先照你的意思辦。只是我若真的登基,肯定要封你爲王,你可不能再任性胡爲了。”
裘千夜忙推辭道:“皇兄,你知道我這人資質愚鈍又學識淺薄,更有些傻氣魯氣,怎麼能幫你……”
裘賦鳴打斷他的話:“你在金碧呆了這些年,總要有些見識心胸吧?學識淺薄這話就不用說了,我記得你以前讀書在兄弟中也算是好的,連《九章算術》那種東西都精通,那本書我可是一看就頭疼。至於脾氣,以後是要改一改,可不能再爲個女人就動輒和人翻臉了。”
裘千夜還要再推辭,但裘賦鳴已經不許他再說了,裘千夜只好先回飛鸞宮。
裘千夜走後,從殿中的屏風後走出一人,正是裘賦鳴的心腹莫紀連。裘賦鳴回頭問他:“你聽了半晌,有何感想?”
莫紀連說道:“若是三殿下沒有說謊,那他還真是個輕浮莽撞之人,會爲個姑娘就和金碧皇帝交惡翻臉。沒惹出大風波來還算是萬幸了。”
“後面有沒有大風波,誰也說不好。”裘賦鳴心事重重,“如果金碧皇帝爲此結了心仇,那早晚要找飛雁的麻煩。而且……你真覺得他是輕浮莽撞闖了禍纔會被人趕回來的?不是他用來哄我的謊話?或者……是他故意設局幫自己回飛雁來?”
“殿下心中既然對他已有戒備,那他的話無論真假殿下都會存疑。既然如此,不如再試探一下他。”
“如何試探?”
莫紀連笑道:“三殿下既然是爲了女色而惹的禍,那就要看他對女色是不是真的很在意的一個人。如果他胸有大志,便不會迷惑於聲色犬馬而忘了志向。如果他的確是貪戀女色,那就不會只專寵那個金碧姑娘。”
裘賦鳴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美女去試探他的真心?”
莫紀連躬身道:“三殿下剛剛回宮,他在國外漂泊數年,有苦有勞也有功,太子現在賞賜他什麼都在情理之中。”
裘賦鳴略一沉吟,笑道:“好,就按你說的辦!看看這老三到底是個坐懷不亂的真君子,還是個裝腔作勢的柳下惠。”
……
裘千夜清早醒來時,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呵癢,他皺眉用手扒拉開那陣惱人的熱風,卻又被熱風吹到耳廓,他猛地睜開眼,看到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千夜,快起牀,今天天氣特別好,我想出去走走。”
裘千夜一伸手,將她拉倒在懷中,用手點着她的鼻翼:“真是不乖,起得這麼早?”
她趴在他身上笑着,好像昨晚兩個人的不愉快已經煙消雲散似的。“睡不着,等了你好久了,看你睡得像是隻小狗,就差流口水了。”她還在和他打趣。
裘千夜被她的輕鬆調侃也帶動得心情好起來,說道:“好!我正好也要疏鬆疏鬆筋骨,我們吃了早飯就出門去。”
起牀後一個宮女端進來熱水給他洗臉,他發現對方不是嬌娥,問道:“嬌娥呢?”
那宮女回答:“嬌娥被調到別處去了。”
裘千夜皺眉:“誰下令調的?”
“太子殿下。”
裘千夜沉吟道:“去和太子說,我還是用老人習慣,叫嬌娥回來。”
他換了身新衣,梳好頭,走出寢殿,看到院子裡有幾名宮女正在收拾花草,打掃庭院,一個個都是新面孔。他心裡有了警覺,但面上淡淡地笑:“大哥還真是對我好,剛一回來就安排了這麼多人,可是我這裡也沒那麼多事,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嗎?”
那幾名宮女全都圍過來,嬌滴滴地盈盈下拜,給裘千夜行禮。
裘千夜用眼睛掃了一下,就覺得這些宮女比之尋常宮女的容貌更嬌豔許多,不誇張地說一個個以顏來看日後去參與後宮選妃都足夠標準了。他猜出幾分太子的心思,也不聲張,便說道:“備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馬車很快備好,裘千夜帶着童濯心上車,有宮女要跟過來,裘千夜制止道:“我出門不喜歡太多人伺候,我和童姑娘兩個人就好。你們在宮裡等着吧。”
“可是,萬一殿下身邊需要人……”
“不需要。”
裘千夜冷冷打發,喝令馬車前行。
“殿下要去哪裡?”車伕在外問道。
他猶豫一下,沉聲道:“去城南的琉璃街。”
這時候他才側目去看童濯心,見她興奮地看着車外的街景,好像一切都那麼新奇。
“飛雁的皇都比起金碧又如何?”他貼近她身後,柔聲問道。
“真熱鬧,一點也不比金碧遜色。而且……有這麼多的商販啊。”童濯心看着路邊琳琅滿目的商鋪和小攤販,眼中頗有一種想下車去看看的熱情。
裘千夜笑道:“飛雁皇都最好玩的地方是琉璃街。一會兒你去了就知道了。”
……
所謂琉璃街,是飛雁皇都裡一條生意興隆的買賣街。除了各種商鋪之外,還有當街賣藝的藝人,以及各種小食。
童濯心下了車,看着什麼都新奇,什麼都想吃。
裘千夜拉着她一個一個介紹過去:“這是糖卷兒。裡面是紅棗糯米和糖,外面再蘸一層芝麻醬,可蒸可炸,還能煮,一物三吃。”
童濯心一聽他介紹就已經胃口大開,十指大動,連忙問道:“那,哪個做法是最好吃的?”
“我是喜歡吃炸的。老闆,給我炸四個。”裘千夜一邊說着一邊和那老闆打招呼。
老闆看着兩人,笑道:“公子,四個夠吃嗎?”
“夠了,一會兒還要留着肚子去吃別的呢。”裘千夜和童濯心小聲說道:“一會兒帶你去吃鮮肉灌湯包子,六合齋的最美味,想起來就要流口水。”
兩個人接過老闆遞過來的那份糖卷兒,裘千夜特意提醒:“吃的時候你細細品,老闆這裡面還放了黑芝麻。”
那老闆得意道:“全飛雁皇都我的糖卷兒做得最地道!”
外焦裡酥的糖卷,原來裡面還裹了豆沙餡兒,童濯心一吃就愛,連吃了兩個之後又忍不住吃了第三個,裘千夜要不是吃快點,最後一個都要被她吃了。
吃完正好走到六合齋,店裡已經坐滿了人。那店夥計抱歉地和兩人說:“大堂裡暫時沒座位,二位要不然到樓上包廂用飯?”
裘千夜看了眼馬路對面,說道:“我要去雲錦閣吃餛飩,你把小籠包給我送過去就行了。”然後往店夥計手裡放了點賞錢,又拉着童濯心去了街道對面的雲錦閣。
童濯心好奇地問:“怎麼對面的包子還可以拿到這邊來吃?”
“這兩家都是老字號,兩邊生意好時客人多到沒地方坐,兩邊老闆是親戚,於是就這樣商量着,可以讓自己的客人去對面那家坐。飯做好了送到對面去吃。有時候一份包子或餃子哪夠客人吃的?客人還要再多點另一店的東西,這樣兩家的生意就都帶旺了。”
童濯心忍不住讚歎道:“這纔是做生意之道,這兩個老闆真是聰明。”
“不僅是聰明,還要關係好才行。雲錦閣擅長的餛飩,六合齋擅長的是包子,都是麪食肉餡兒,原本彼此相近,互搶客源,所以能做到今天這樣,還是兩邊的東家一直以來脾氣相合,才能和氣生財。”
童濯心不禁怔怔地說:“兩國相處之道也是如此,需要彼此多讓一步,才能多爲百姓謀利。”
裘千夜嘆道:“如果上升到兩國層面就不是這個道理了。”
“爲何?”
“一店之主和一國之主最大的不同就是利益的大小相去甚遠。如果手中有了足夠的權力,認爲自己可以一統天下,那彼此商貿間的那點小利就不會被一國之君放在眼中。”
童濯心面帶悵然之色,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裘千夜笑道:“好好的說吃包子餛飩,扯什麼兩國之道?反正現在金碧也好,飛雁也罷,國事都和你我無關。眼前我們只要把這包子餛飩吃完,就是最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