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衣問道:“若出了事怎麼辦?”
胡錦旗沉吟着:“倘若是我晚到,你們儘管走你們的,朝着金碧的方向一路而去。我會先派一個人給金碧送信,讓我胡家軍在境邊迎候。倘若是你們晚到,我就返身去找你們。”
胡紫衣看着越晨曦:“這樣安排,越大人滿意嗎?”
越晨曦微微一笑:“胡將軍大仁大義,寧可將自己生死安危置之不顧,也要保我回國,我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就這麼辦吧!”胡紫衣說道:“一會兒大哥分出兩匹馬給我,讓胡騎胡勇坐在馬車裡冒充越晨曦,這馬車若是空駛,只怕也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越晨曦笑道:“紫衣,你現在是越發精明瞭。”
胡紫衣哼哼一笑:“好說,一天到晚跟狐狸似的人紮在一起,想變傻也難。”
胡紫衣轉身去要馬,胡錦旗低聲道:“晨曦,無論你對我有什麼狐疑或看法,不要懷疑紫衣的好心。這丫頭……當年對你一往情深,現在肯定會拼死保護你。但她性子單純易莽撞行事,還需你多提點她。”
越晨曦一愣,“你……你也知道她……曾對我有情?”
胡錦旗苦笑道:“本來女孩子家的心事不會隨便和人說,只是有一次我看她練劍之後一個人發呆出神兒,拿着劍尖在地上也不知道畫什麼字。等她走後,我悄悄走過去一看,原來寫的都是你的名字……”
越晨曦有點尷尬,沒有回答。
胡錦旗說道:“這事兒我估計她也沒敢對你說過。畢竟她和童濯心是好朋友,那會兒你先是和童濯心有婚約,然後又被陛下看中要當駙馬,她就更不敢說了。但她這些年只要家裡一給她說親,她就東跑西顛的逃婚,別人不知道,我是明白其中因由的。今天我說出來,也沒想讓你有所感動或是有所回報,感情這事兒不能強求,尤其是你對童濯心的感情那麼深。只是現在既然你堅持要分道揚鑣,那丫頭又堅持要和你一起走,我不得不把這件事說破。免得你誤會她跟着你是別有居心。她不過是不想看咱們倆僵持在這裡彼此爲難,所以自願出來解圍罷了。以她對你的這份癡情,若是有人殺你,她肯定是擋在你身前的那一個。我希望你到時候記得拉她一把,別讓她白白送了性命。”
越晨曦的臉色一陣陣變幻,眼簾低垂,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句:“胡兄還真是個好哥哥……你放心,我不會讓胡姑娘白白爲我送死。除非……這條路上真的有裘千夜的埋伏。”
分兵而行最終成爲定局。胡錦旗率馬車車隊走官道,越晨曦和胡紫衣帶着五名貼身護衛騎馬走小路。
臨行前,胡錦旗將胡紫衣拉過來又囑咐了一番,兩邊才終於分別。
胡紫衣上了馬,看了看越晨曦,問道:“越大人大概不常騎馬,這趟路要從白天騎到黑夜,您這細皮嫩肉的,只怕耐不住馬鞍的磨。”
越晨曦一笑:“姑娘這姣花軟玉般的身子都受得了的話,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受不住的?”他揚起馬鞭,指向前方:“走吧!”
馬鞭揮下,鐵蹄飛舞,七匹快馬沿着岱宗山下的小路一路前行。天色漸漸大亮起來。這小路雖然名爲“小路”,但其實的確不算太窄。七匹馬可以並行兩路,而且暢通無阻。
胡紫衣一邊在馬背上飛馳,一邊側目看着在自己右側的越晨曦……看他在馬背上的身形筆挺,顯然騎術也是有高手教過,只是不知道他能這樣保持着坐多久。畢竟,騎一時和騎一天還是差了很多的。
再看向遠方……小路幽深,兩邊都是樹木密林,這條小路並非完全直行,也有不少拐彎之處,但也許是因爲這條路畢竟不是官道,來往商客很少從這裡走,再加上他們又是清晨趕路,所以道路清靜,沒有阻礙。那山看起來就在眼前,彷彿轉眼間就能穿山而過。
越晨曦忽然問道:“照此情形走下去,看起來不用幾個時辰我們便能過山吧?”
胡紫衣大聲道:“‘望山跑死馬’這句話你一定沒聽說過吧?看着近的路,真要跑起來其實便要一天一夜。這條路不知道前面的情形如果,如果還要走上山之路,就不知道又要繞多少個圈子,不過既然那茶肆老闆說了這條路近,應該是可以從山中腹地抄近路吧。”
“這座山會有穿過山腹的近路嗎?”越晨曦忽然反問道:“穿山之路的工程是何等浩大,豈是飛雁這種小國可以完成的?”
胡紫衣蹙眉道:“這種路縱然沒有,也必然應該有別的捷徑。”
“只怕,別的捷徑也是沒有的。”越晨曦冷幽幽的一句話讓胡紫衣猛地撮脣呼嘯一聲,幾匹飛馬在她的長嘯聲下突然放緩腳步停了下來。胡紫衣勒住馬頭,瞪着越晨曦:“越晨曦,這裡沒有我哥,都是你的心腹,你想說什麼你就說吧。既然你認爲這邊的路不是什麼捷徑,爲何還堅持要和我哥分路而行?你不信任我哥,覺得他是裘千夜的密探,那你可知道,從這條路走危險更大?”
越晨曦幽幽一笑:“既然姑娘也說這邊危險更大,爲何還要堅持與我同行?”
胡紫衣昂首道:“我知道你必定以爲我跟着你是爲了替我哥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但我不這樣做,你也不會安心。你現在已經對我們胡家不信任了,我若再不主動做個人質,任你處置,你還敢回金碧嗎?”
越晨曦臉色一沉:“怎麼?原來姑娘跟着我,是要做我的人質?有意思,這人質一直是敵我雙方要挾對方的方法,姑娘竟自認是我的人質,那就是姑娘自認胡家和我的確已經處於爲敵之姿了?”
胡紫衣說道:“你別拿話套我,胡家對陛下和你們越家是怎麼樣的,你心裡清楚。這百年來,我胡家上至將軍,下至士兵,爲了金碧王朝死傷之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們最問心無愧,坦坦蕩蕩。倒是你,口口聲聲說裘千夜對金碧怎麼怎麼不懷好意的,但最先讓金碧朝野動搖的人不就是你嗎?倘若你從這次歸國之後到皇帝面前嚼我們胡家的舌頭,好啊,倒真是一手玉成了胡家和裘千夜的‘友情’,遂了裘千夜離間我們金碧君臣的苦心良謀!對了,你爹當初是不是就是這麼死的?”
越晨曦臉色鐵青:“說你們胡家的事情,不要和我爹的事情相提並論。”
“呵呵,事雖兩件,卻同起一端。當年誰不說越丞相的忠君不二爲金碧百官之楷模?到最後死於救駕護主,死後也頗得哀榮,聽起來是挺光彩的。可是越丞相之死還有多少蹊蹺?和裘千夜有沒有關係?和陛下有沒有關係?若真是如你所說,是裘千夜一手鼓動,害越丞相被陛下所疑,那就是裘千夜折斷金碧雙翼的第一計得逞。而今你又對我們胡家懷疑,我看金碧的另一隻翅膀離折斷也相去不遠矣!”
胡紫衣口齒清晰,音色琅琅,一句接一句地丟出來,字字句句都頗有力度,周圍林木枝葉隨着晨風忽而掀起一片蕭蕭之聲,越晨曦的臉色由青紅變白,仰着臉看向遠處的山景,半晌無語。
胡紫衣氣呼呼地看着他,那幾名護衛悄悄將馬帶得遠了些,也不敢摻和這對的爭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紫衣又劈聲問道:“你還要愣多久?還走不走了?”
越晨曦低聲問道:“你和濯心在一起時,是不是無話不說?”
“那……也未必。”
“當日你對我的情意也曾告訴她嗎?”
“啊?”胡紫衣沒想到他轉到這個話題,頓時讓她變得被動,“這……沒一早和她說。”
“她……不是因爲你……”越晨曦突然哽住了後面的話,神情古怪。
胡紫衣立刻明白了,勃然大怒:“你又想什麼呢?你以爲濯心是因爲我對你有好感所以才放棄你和裘千夜在一起的?別做夢了!她若是對你有心,裘千夜用八匹馬也拉不走她!你們感情的事情,與我無關!”
越晨曦卻有些悵然,他知道自己這樣懷疑不僅是侮辱了童濯心,也侮辱到胡紫衣的自尊心。但是他在這一瞬間卻忽然捫心自問:若是童濯心此時就在這裡,聽到胡紫衣的這番話,會不會也爲她擊節叫好?
原本他一直以爲胡紫衣不過是武官家的小姐,愛好舞刀弄槍勝過寫字繡花,也未曾對她留意過多。但這幾日他忽然發現胡紫衣不僅有勇有謀,而且見識胸襟亦非一般官家小姐可比。如果濯心現在就在這裡,大概會大力遊說他選一位如胡紫衣這樣的小姐做自己的白首之侶吧?是的,濯心一定會這麼做,因爲她總以爲這樣是對他最好的安排……
心裡一陣悵然,一陣憤怒,越晨曦忽然甩起鞭子,喊道:“走吧!”
他率先縱馬衝出,周圍的幾名護衛還在等候,沒防備他已經衝出去一大截了,連忙追了過去。胡紫衣哼了一聲,也隨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