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夜擦了一下眼角,“你不願信當然可以。可是二哥,當日你僞造假玉璽,想要幽禁死太子,自己篡奪皇位時,你可知道以你的罪責之重,原本是難逃死罪的。爲何最後只是把你流放了永州島?那是因爲我在太子面前下跪,哀求太子念在兄弟情分上留你一命。而今你跑到皇宮中來,給我扣上殺兄之名,恩將仇報至斯,真是讓弟弟寒心。”
“裘千夜!好一張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巧嘴!”裘彥澤恨不得立刻將他剁成八塊,但礙於這麼多人在眼前,他氣得七竅生煙也得先壓下心頭的怒火,說道:“你先別急着在我面前表功。只說爲何你離開崇明殿後,太子竟然被殺?”
“太子被害的真相,我一直都想知道,邱大人也嘔心瀝血的在查,但這案情離奇,刺客出入後宮已經不是一次。諸位大人也都知道,最早那刺客是去我飛鸞宮的,殺死了一名宮女,逃之夭夭,當時那案子是太子和莫大人去查,不是一樣沒有結果?我也不曾向太子興師問罪過。怎麼太子死了,我便成了兇嫌?”
五位尚書一直保持沉默,其實今日究竟能不能找到殺死太子的兇手,他們都不是那麼的關注,但位於人臣,不能不來,此時見兩位太子針鋒相對,他們也不禁生起一股好奇:如此劍拔弩張,到底最後誰能說倒誰? WWW_Tтkan_¢ 〇
裘彥澤面對裘千夜的一再反問,他的確沒有證據能證明裘千夜是殺死裘賦鳴的兇手,但是,他自認手中還握有一把殺手鐗。
於是他看着衆人,問道:“諸位大人都知道我父皇重病久矣,我想請問一件事:如果父皇駕崩,太子會怎麼做?”
幾人尚書一驚:“殿下何出此言?”
“請各位大人教我。”
禮部尚書鄭於純先說到:“若陛下不幸駕崩,太子還在,那便要由太子主持陛下的喪禮事宜。”
“然後呢?陛下下葬皇陵之後,太子還要做什麼?”
“按例……當立刻繼承皇位,以免皇位空懸,國事動盪……”
“沒錯!”裘彥澤問出自己想要問的話,眉眼都展開了,“所以,如果太子在時,陛下駕崩,太子不可能隱匿不說吧?”
“當然不能!”
裘彥澤用手一指伸手的崇明殿:“但眼下躺在崇明殿中的那個人並不是父皇本人,而是一具假身!試問,這會是太子做下的嗎?”
幾位尚書饒是再想保持沉默,此時也不禁驚呼出聲:“這,這怎麼可能?二殿下千萬不要亂說!”
裘彥澤哈哈笑道:“我亂說?這樣的大事我會亂說?諸位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進殿中一看,那躺在龍牀上的到底是父皇,還是別人,一看便知!”
裘千夜此時皺眉道:“二哥,我勸你還是消停些吧。父皇纏綿病榻,口不能言,眼不能睜,已經是讓人心碎至極了。你還要帶着這麼多人騷擾他的靜養,擾亂這崇明殿的清靜。身爲人子,你這樣做,到底是爲了飛雁的江山社稷,還是爲了你自己的一己之私?”
裘彥澤見他有阻攔之意,更似是抓住了要害一般,大聲道:“怎麼?現在你怕了是吧?怕別人看出父皇有假,便證明你的嫌疑!不錯!若是太子在時父皇去世,太子必然大操大辦,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隱瞞。一定是你回宮之後,怎麼興風作浪,暗中害死父皇,又誘騙太子到崇明殿來,再殺死太子,一箭雙鵰,除去兩個擋在你通往寶座之路上的絆腳石!現在,該是朗朗乾坤之下,是非黑白得見天日的時候了!”
裘千夜雙手合十:“皇兄在天之靈若聽到你這番鬼話,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但是今天我爲皇兄做的這場法事顯然也有了意義。太子魂魄先在宮外現身,然後又一路引領我來到崇明殿,他必然知道,朝中奸黨已到了不除不行之地。唉……可惜我們兄弟三人,若能齊心合力,飛雁強盛之時本指日可待。如今竟鬧到這步田地……罷了罷了,什麼臉面我也顧不得了。父皇,也莫怪孩兒要泄露你的秘密了。”
聽到他的話,裘彥澤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怎麼?真的撐不住了吧?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吧?老三,可惜你現在承認也晚了。本來哥哥想給你一條活路的,但看你剛纔那樣飛揚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覺得,還是應該讓你去永州島那樣的地方,磨礪一下你的性子。”
裘千夜卻不理他,只對幾位尚書說道:“列爲大人,既然二哥一定要讓你們進殿去看,你們就進去吧,有什麼疑問,出殿之後咱們再說。”
各位尚書彼此推辭着:“這,這還是不要吧……畢竟是陛下修養之地,這麼晚了,不要打擾陛下的……”
裘彥澤怒喝道:“怎麼?你們是都能拿定主意要和老三站一邊了是嗎?這等涉及皇統的大事,你們都敢怠慢糊弄!信不信我讓你們都掉腦袋?”
裘千夜幽幽道:“二哥好大的口氣,你要一夜之間屠盡朝中的文武百官嗎?是不是無論殿內的人到底是不是父皇本人,給我定下一個殺父弒兄的罪名纔是你此行的最終目的?不過,這皇城中現在是我做主了,你就不怕我翻臉無情,叫人立刻把你拿下嗎?若是我翻了臉,二哥,就不是再把你送回永州島了,你確定真的要讓所有人進崇明殿嗎?”
裘彥澤呵呵笑道:“別拖延了,三弟,就算莫紀連現在出現在此地,你也不可能力挽狂瀾。”
“爲何?莫紀連與你早有勾結嗎?”裘千夜看着他,“還是二哥手中握着什麼必勝的棋子了?”
裘彥澤不願意再說,他看向幾位尚書:“怎麼?你們這麼躊躇不前的,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一代逆臣,還是要我把那個假皇帝的拖到你們面前?你們才肯相信我所言不虛?”
鄭於純咬咬牙,回頭對裘千夜下跪道:“三殿下,我等都是陛下之臣,雖然一直敬重三殿下的爲人,願在殿下駕前效力,但是今日二殿下所說之事,真的非同小可。今日,微臣就算是斗膽冒犯,爲天下人做個見證……”
裘千夜點頭:“幾位大人真的不用瞻前顧後地顧慮什麼,我剛剛和兵部兩位侍郎大人就已經說過了,今夜邀各位大人深夜入宮,就是爲了今夜之事做個見證,我不願意讓後世之人說起我裘千夜,還留個燭影斧聲似的懸案。今夜之事,史書之中必須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我是清白還是奸詐,後人自有公論。各位大人,請入殿吧。”
他已經這樣說了,五位尚書,以及兵部去而復返的兩位侍郎大人,不得不跟着一起進入崇明殿。
崇明殿中早已燈火輝煌,裘彥澤偷偷入宮之後便潛身於此,當他確認了皇帝本人確實是假之後,心頭上的最後一塊大石頭終於移開了。他命手下人看住了崇明殿中所有宮女太監,以免走漏消息。他千等萬等,終於等來了這一刻,他自己興奮得幾乎要窒息了。
搶先一步站到龍牀旁邊,他一把抓起牀上那個人的胳膊,對幾位尚書說道:“各位大人可還記得我父皇掌中七星?你們看,這個人的掌心中卻沒有七星,豈不是說此人是假?”
幾位尚書湊近一看,果然不見七星存在。他們侍君,那七星都是親眼所見,此時乍然見七星不翼而飛,人人心頭一震,面面相覷,卻不敢言。
裘彥澤看着站在人羣后面的裘千夜:“老三,你別站那麼遠,靠得門口這麼近,是想逃跑嗎?我知道你一定還要不認,這七星似乎也不僅僅是相認父皇的憑證。畢竟,你我都清楚,歷朝歷代無論哪個皇帝登基,都要給自己編出一番令人信服的真命天子的故事,說不定父皇這七星原本就不存在,說不定這本是他爲了迷惑衆人而做的僞記,對嗎?”
裘千夜面色淡淡的,似笑非笑:“二哥想得這麼周到,還要小弟說什麼?”
“所以,僅憑這一個記號當然不能做準,所以,我還有鐵證!”他的手指摸到“父皇”的臉邊,用力一撕,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一張面具被生生撕了下來。此時再看牀上那人,面孔蒼白無血色,臉頰深陷,眉疏鼻窄,雖與皇帝本人有幾分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霎時,幾位尚書都震驚得說不出來,一個個口齒不清地互問:“這,這是怎麼回事?這人若不是陛下,那……那陛下人呢?”
裘彥澤得意洋洋地長出一口氣,用手指着裘千夜:“那便要問你們這位三殿下了。從一開始我便問了,既然太子在時未曾聽說皇帝去世,太子也沒道理將自己的父皇偷天換日,那還有誰有這樣的手段,這樣的能力,做下這樣的大案?”
衆人的目光不得不投向裘千夜,連邱隱都低聲說道:“殿下是不是不知道這件事?陛下他……”
“我知道。”石破天驚般的三個字,從裘千夜口中淡淡吐出,讓邱隱和在場的幾位朝臣全都變了臉色。“我早已知道躺在這裡的人不是父皇了,但是,我卻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要保守這個秘密。”
裘彥澤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狂笑:“哈哈哈,事到此時,他才說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哪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不過是黔驢技窮罷了!”他對風侍郎說道:“侍郎大人,你還不把這逆天作亂的皇子快快拿下!也拯救你們一干忠臣於水火之中!”
風侍郎哪兒敢擅自行動,他訥訥地不敢說話,只對杜侍郎使着眼色,但杜侍郎卻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將目光別轉到了另一邊去了。
裘彥澤也猜到他們不敢隨便捉拿裘千夜,便對着殿外喊道:“來人!將三殿下拿下!”
殿外他的近身護衛一擁而入,將裘千夜團團圍了起來。
裘千夜冷冷看着那些人:“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地久要抓我問罪了?二哥,我掌權皇宮的日子雖短,但是該做的,該懂的,我並不落於人後。你想我今日爲何有膽來見你,聽你這番說辭?難道我就一點準備都沒有嗎?”
裘彥澤抱臂胸前,好笑地問:“你還有什麼後招可使?總不能讓父皇從牀上跳起來吧?”
“牀上之人雖然不是父皇,但是父皇卻並非不能說話。”他看向風侍郎,“大人,此時宮外那些和尚應該都還沒有跑吧?”
“啊……當然……”風侍郎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那大人也一定還記得我對您的承諾,只要您不讓這些和尚跑掉,我不但會放了莫大人,還會給石將軍的在天之靈一個交代,給兵部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此時,該是我做出交代的時候了。煩請大人親自到宮外,將法源大師請到這裡,還有,務必讓他和那位法號舍空的和尚一起入宮。你告訴他,若是二者缺其一,則九龍寺便要遭滅頂之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