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量之時,褚雁翎來了。他來時一臉凝重,一見面便問道:“你已知道了吧?”
裘千夜應了一聲,看他一眼。“你這麼緊張,是在擔心莫岫媛?”
褚雁翎凝眉望着他:“你這麼不緊張,看來是不擔心童濯心?”
裘千夜一笑:“你若是像我這般,屢次經歷各種事件,便會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褚雁翎十分訝異:“童姑娘被劫,還能算小事?”
“是被劫,不是被害。你沒想過着案發之地實在是奇怪嗎?”
褚雁翎沉默一瞬:“我豈能沒想過?什麼歹徒敢這麼大膽,光天化日在兵部尚書家門口劫人?莫非你心中已經有了嫌犯人選?”
“能做這種事的,必然不是外來人。外來人沒有這個本事,縱然是金碧皇帝,也不敢做這麼冒險的事情。而飛雁國中,有此能力的其實只有兩人:其一,兵部尚書莫紀連本人。地盤是他的地盤,家丁是他的家丁,要劫持的是他的女兒,天時地利人和,他樣樣都有,要做這件事還不是輕而易舉?”
“莫紀連?”褚雁翎不懂,“他……爲何要做這種事?”
“當然是受人指使。這就引出第二個嫌犯:我那位可敬可愛的皇兄,太子哥哥。”
“莫非太子已經對刺客之事有所懷疑?”
“他當然會懷疑,因爲很明顯敢來刺殺他的人只可能是我,而且……那天我還叫你的刺客給他留了一句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褚雁翎嘆氣道:“我早說那句話太過明顯,你沒必要這麼早就和他挑明。”
“那不過是敲山震虎,結果還真把他這隻大老虎震出來了。”裘千夜冷笑一聲:“他幾番試探,被我識破,現在惱羞成怒擄劫我的女人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褚雁翎長吸一口氣:“那你現在是要怎麼辦?總不能當面去問他要人吧?”
“如今我倆心裡對對方都有猜忌,所不同的是,我對他是一分猜,九分肯定,他對我,最多是四分肯定,六分還是要猜。所以只要我們穩定軍心,守株待兔,他必然會先找上門來。從來都是綁匪找肉票家屬要贖金,沒有肉票家屬先找綁匪要人的道理。”
褚雁翎坐下來,“看你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不過你們兄弟倆這勾心鬥角日日升級,離撕破臉可是不遠了。我最多爲這回的商談停留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這大戲的戰果。”
裘千夜笑道:“你要看熱鬧,還要嫌戲長?多留些日子怕什麼?好歹爲了那位莫姑娘,別辜負了人家的放心吧?”
褚雁翎哼哼一笑,沒有接話。
莫紀連滿頭大汗地跑進吉慶宮中,見到裘賦鳴正坐在書案後看書,忙說道:“殿下,微臣府中出了事情……”
“是岫媛的事情吧?”裘賦鳴淡淡道:“你可以放心,岫媛現在安然無恙。”
莫紀連一怔:“難道……岫媛是被殿下派人……”
裘賦鳴瞥他一眼:“縱然是在我這宮裡,說話也要注意些,你要問的,我可不會承認。”
“是,是。”莫紀連懸了半天的心此時終於可以放進肚子裡,“可……殿下要做這種大事,怎麼也不事先通知微臣?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傷到兩位姑娘……”
“若提前告訴了你,這戲就不真了。”裘賦鳴將書一合,“老三知道你是我的心腹,你的女兒在你家門前被劫,他肯定要質問到你頭上,倘若你知道這件事的底細,面對他那雙精明眼,豈會不露餡兒?”
莫紀連支吾着說:“三殿下並未來質問我。”
裘賦鳴一愣:“案發這麼久,他還沒得到消息?”
“一早就派人通知三殿下了,微臣又去安排人手追查那輛馬車的下落,耽擱了兩個時辰才入宮來見殿下。這期間三殿下都沒有來找過微臣。”
“他竟這麼沉得住氣?”裘賦鳴不由得皺緊眉頭。
“殿下,您下一步有什麼計劃嗎?”
裘賦鳴哼道:“他不找不問,就先耗他兩天,看他着急不着急。這女人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千辛萬苦從金碧搶回來的,不可能不在乎生死!”
童濯心被人拽上馬車之後就被蒙上黑布,一路聽着馬車飛馳的聲音,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最初的驚慌失措之後,她立刻鎮定下來,連聲對莫岫媛說:“岫媛,別害怕,先別反抗,我們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莫岫媛身爲大家閨秀,從來不知道惡人是什麼樣,乍然被這幾個面具歹徒在家門口抓住,還被蒙了眼,縱然平時從容不迫,此時也驚得三魂七魄少了大半。好在童濯心的提醒讓她也醒悟過來,她大聲問道:“你們這幾個人若是想要我們換錢財,就不要傷害我們!我父親是兵部尚書,她的未婚夫是三皇子,想來你們也是都知道的。先掂量掂量你們能不能惹得起。”
一名歹徒冷冷道:“莫小姐,勸你先省些力氣不要喊叫了,免得我還要費力把你的嘴巴堵上。”
“岫媛,先不說了。”童濯心再度提醒她。“他們說得對,咱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莫岫媛想這幾人在自己家門前綁架自己,肯定是知道她的身份了,索性挑破,而對方出口便滿不在乎地叫她“莫小姐”,可見她猜對了,對方這次綁架是有備而來,而且有恃無恐。她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也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就聽外面忽然有大門打開的聲音,而後馬車停住,車門被人拉開,那幾名歹徒一言不發地將她們推下馬車,丟進一間房裡,然後嘩啦嘩啦,是鐵鏈鎖門的聲音。
過了一陣,外面亂糟糟的聲音遠去。莫岫媛纔開口問道:“濯心,你在嗎?你還好吧?”
“我還好。你呢?沒受傷吧?”
“沒有。”莫岫媛鬆口氣。“真不知道怎麼會憑空而降這種禍事?我這眼睛也看不見,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
這時候童濯心摸索着在屋子裡走了幾步,覺得腳底下都是厚厚的稻草,周圍似乎沒有桌椅,她循着聲音說道:“你跟我直接坐在這稻草墊子上,咱們先把彼此的繩子取了。”
莫岫媛挨着她走過來,兩個女孩兒背對背地摸到了彼此的手,手上的繩結綁得太死,她們根本無法解開。童濯心說道:“先解了頭上的黑布吧。你躺下來,我幫你解。”
門外,忽然有人冷冷說道:“兩位姑娘最好不要做傻事。爲什麼要給你們系這矇眼布?便是不讓你們看到外面的人和物,你們若自行解了,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回頭保不住漂亮的眼珠子,可不要怪別人心狠手辣。”
莫岫媛嚇一跳,低聲說:“還是別解了,原來他們一直在外面看着我們。”
“這屋裡,保不齊也有他們的人。”童濯心小聲說道。
莫岫媛更是一驚,往童濯心身邊靠了靠,“不知道我爹和三殿下他們幾時能找到這邊來救我們。”
“他們若是找不到馬車的下落,就找不到我們。”
“可是,光天化日的,這麼大的馬車在外面跑,路人們都看着呢,怎麼會找不到?”
這也是童濯心擔心的事情。要說這事情就發生在堂堂飛雁都城的大街上,如果刑部查案查下來,一路追蹤,很容易查到此地,但這些人如此大膽行事,似是不怕被人追查似的。他們是何來頭?
莫岫媛沉默了好一陣,忽然苦笑道:“唉,真不知道我們這條小命能不能活着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啊。濯心,你還有什麼心事沒和我說的,咱倆現在再交交心好了。”
童濯心被她逗笑了,“怎麼這麼悲觀?他們沒有當場殺我們,肯定是不會要我們性命的,大約只是爲了謀奪錢財吧。”
“不見得。你我的身份,他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居然還敢綁架?他們無論要多少錢,都是冒着生命危險,一旦被追蹤到這裡,這些歹徒,哼,三殿下和我爹能把他們撕碎了。”
童濯心默然片刻,問道:“岫媛,還記得有一天你曾經和我說,如果千夜要離開京城,就早點走,留在這裡無意。對嗎?”
莫岫媛似是喉頭哽住了一下,支吾着說:“我說過這話嗎?”
“你剛剛怎麼說的?要咱們在臨死之前再交交心。現在我要和你說知心話了,你倒要顧左右而言他嗎?”童濯心又嘆氣道:“唉,其實你不說也無所謂,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要說的事兒一定涉及隱秘,還與你至親之人有關,所以你不好明說。”
莫岫媛的聲音顫了一下:“你……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