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晨曦從皇宮出來時,南隱走到他身邊問道:“裘千夜這幾日沒有找你麻煩吧?”
“沒有。”
“那就奇怪了,這個人不像是那麼容易認命的人啊。”南隱摸着下巴。“不過好在你明日就要大婚了,到時候光天化日,衆目睽睽的,他也不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越晨曦回想着裘千夜那天走時的表情,淡淡道:“未必不能。”
“哦?”南隱看着他,“那你有什麼提前的籌劃嗎?”
越晨曦說道:“我想和殿下手中借點人。”
“借人?”
“借些人手在越府四周暗中保護。”
南隱眨眨眼,笑道:“你是怕他來搶婚?”
越晨曦點頭:“如殿下所說,他這個人,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認命。他能做出什麼來,我也猜不到。”
南隱笑道:“這好辦,回頭我暗中給你調一支禁衛軍過去。也不用太多,人多顯得張揚,倒壞了你婚禮的喜慶。三五十人就好吧,畢竟他不過就一個人,還能鬧到天上去?”
“多謝殿下了。”
“這回錦靈的事情父皇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你,問你還有什麼需要,一定盡力滿足。”
越晨曦笑道:“陛下何必這麼客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再多餘索取的就是貪婪和奢求。我們越家人爲朝廷做事這麼多年,何曾有過非分的要求?錦靈公主和胡錦旗其實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兩人沒有錯過是他們的幸運,我該爲他們高興纔是。”
南隱攬着他的肩膀感嘆道:“朝中要是多幾個像你這樣心胸開闊,不謀私利的臣子該有多好。”兩人並肩向外走了一段,南隱又說道:“近來邊境有些不太平,我可能會出去轉轉,等你大婚之後就要啓程。”
越晨曦訝異道:“邊境?你是說和飛雁?”
“不是飛雁,是東詔。你知道東詔不過是蠻夷之地,國土面積不過是金碧的三分之一。但是自從前年他們換了個新王,那新王就一直不老實,屢次騷擾邊境。胡家軍和他們正面作戰過幾次,但是每次都是剛剛交戰他們就跑了,估計是沒有打疼他們,才導致他們每次都過不了多久又捲土重來。這一次父皇是真的生氣了,他們派了一隊人馬到邊境騷擾了商隊,掠奪了不少財物,還燒了沿途一些百姓的房子,搶了女人。父皇說若是東詔這樣一意孤行不知好歹下去,必然惹出大禍,所以讓我過去看看。”
越晨曦擔心地問:“你該不會要親自上陣吧?你又沒去前線打過仗。而且你堂堂太子親自出馬,如果讓對方知道了,豈不是倍增危險?”
南隱笑道:“當然不會是就我一個人,胡家那麼多人跟着我呢。而且我這次去不僅是要坐鎮指揮,還要讓他們東詔寫下降書,以後像飛雁一樣,年年上貢,歲歲來朝,他們才能安分些。”
越晨曦道:“東詔不比飛雁,行事粗魯,不講規矩,國土中又地勢複雜,大軍難行。陛下這些年屢次派兵剿殺,都沒有順順利利的大勝過一次,這回突然派你去,不是給你出難題麼?”
南隱呵呵笑道:“就算是出難題吧,你知道父皇對我這個兒子向來是苛刻刁難的。可我也從不會讓他如願的。”
越晨曦望着他,眼中有着一絲同情,“南隱,你前些年在外漂流之時,陛下心中必然是惦念你的,只是做父親的有幾個把心疼兒子掛在嘴邊。我看你們現在這樣父子融洽地相處,心中真是羨慕。若是我爹在世……還能多給我些指點,只可惜他去世太早,我如今再想多聽些他的聆訓都聽不到了。”
南隱神色僵了一下,笑道:“看你說的這樣傷感,沒想到我和父皇的這點小矛盾倒引起你的心事。得了,不說了。你的婚事該籌辦得差不多了吧?早點回去休息休息,明日還不知道要累成什麼樣子。我就別拉着你閒聊了。”
南隱將他送出宮門,兩人道別。
越晨曦上了自己的馬車,緩緩往越府走。他閉着眼,心中想着千頭萬緒的事情,越想讓自己定下心來,就越覺得心浮氣躁。
無論在人前可以端出怎樣的沉穩鎮定的樣子,他心裡其實還有很多解不開的結,和自己親手種下的結。智者千慮總怕一失,他畢竟不是天機算者,這世上千事萬變,真不知到最後……
忽然間車停了下來,只聽到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在說:“車內可是越大人?我們家公子想請問您是否可以酒樓上一見?”
越晨曦打開車門,看着馬車前站着一名嬌俏的女孩兒,覺得有幾分眼熟,細細一想,頓時明白了。
“你們公子……是裘殿下吧?”越晨曦懶懶道:“他要見我,且等到明日我大婚之後再說。這兩日我家事繁忙,實在無暇和他說話。”這女孩兒他見過,是裘千夜祈年宮中的一個宮女。能將她派來的人顯然是裘千夜。
那女孩兒見他識破,很是爲難地說:“可……可我家公子,我家殿下說,若是越大人現在不上去,明日他會去府上鬧個天翻地覆……”
越晨曦本不想理睬裘千夜,但是又不想他明天真的去婚禮上鬧事,雖然南隱答應借兵維穩,可到底是大喜之事,還要派兵鎮守的話,外人看了總是笑話。
他起身下車,冷着臉跟着宮女走上旁邊的酒樓。
裘千夜坐在酒樓之上,憑欄而坐,居高臨下看着樓下的車來人往。聽得身後門響,他回頭一笑:“越大人這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是怕上來之後遭我暗算麼?”
越晨曦坐了下來,“只怕現在世上唯一一個想我死在頃刻的人就是裘殿下了,我不得不有所顧忌。”
裘千夜擡頭看看他,說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我想來想去也沒什麼賀禮可備,倒有一件事想告訴你,或許你聽了會心情大不一樣。”
越晨曦道:“若是不中聽的話,殿下可以不用說。但無論殿下說什麼,我的心情都變不了。”
裘千夜側身靠近,低低說道:“你可知你爹爲什麼會死?”
越晨曦全身一震,盯着他,鄙視地笑:“我爹爲救國主而死,舉國皆知,殿下倒不知道嗎?”
裘千夜笑道:“那不過是對外的說辭,實情如何,你是不知道的。其實,你爹是被陛下賜死的。”
越晨曦的臉上瞬間凝結一層寒霜:“裘殿下,縱然你是異國皇子,也不能這樣信口開河金碧的國家大事,侮辱我朝當今皇上!你可知你剛纔的話是會給你招來殺身大禍的!”
裘千夜微笑道:“我今日所說的話,出了這個門,在外面我是不認的。只是我覺得以越大人的明智睿斷,若說連這件事都不知道,便傻傻的做一輩子的忠君愛國之臣,不是可悲?縱有如花美眷,又能如何?愧爲人子啊。”
越晨曦冷冷道:“裘千夜,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品行低劣。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不了明日我大婚的事實,便拿君臣之情來動搖我對金碧的忠心。可惜啊,你空口白話,口說無憑,在我看來就是一派胡言。真枉費我特意上樓,想提前請你喝杯喜酒的美意。”
他看了眼桌上,酒壺酒杯俱全,便自己伸手倒了兩杯酒,舉起一杯對裘千夜說道:“明日我府上的婚典,請恕我不願邀請殿下觀禮,所以喜帖就不送到祈年宮去了。只此清酒一杯,權作喜酒,敬與殿下了!”
他舉杯欲飲,裘千夜卻按住他的手,“你這杯喜酒我是不會喝的。不過你這態度比起前兩日看起來是急躁了許多,與你之前看起來的那副穩操勝券的樣子又有了許多不同,倒讓我覺得有趣。”
他打量着越晨曦,“當年越丞相去世時,我曾經提醒過你,丞相之死,也許並非只是一個意外。那時候童濯心的父母和朱孝慈先後被殺,這一切都太像是一脈相承的案子。那時候你還在氣急敗壞地問我有什麼疑點不妨直說,不要故弄玄虛。但是如今你連聽都不肯聽我說了。是怕知道真相之後無法面對你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你自己心中早已明白了什麼?”
越晨曦瞪着他:“裘千夜,你這個人向來自大自負,也自私自利。機關算儘可惜一事無成。我越家效忠金碧王朝已百年,家中前前後後出過多少名垂青史的名臣,你不知道,但我卻記得清楚。我父親在世時,陛下對他何等器重?朝廷內外,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你非要說我父親是被陛下賜死?哼,可笑,可笑,這故事編得離譜又玄妙,可笑你兩年前和兩年後都是故弄玄虛而已,我就不信你有什麼真憑實據。”
裘千夜嘆口氣:“真憑實據呢,我並非沒有。只是我就算拿出來,你也不信。”
“信與不信在我,有沒有在你。”越晨曦鄙睨着他,“再囉嗦我就走了。”
裘千夜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我就是人證。皇帝給你父親定罪時,那物證就是我提供的。”
“你說什麼?”越晨曦一把揪出他的肩膀,震驚地瞪着他:“你是說,是你陷害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