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冷笑着瞪着衆人,“你們想想,太子出事那晚,爲什麼會被裘千夜叫到崇明殿去?定然是裘千夜以某種藉口把他引誘過去的。但裘千夜自己全身而出,太子爲何還要滯留在崇明殿?那是因爲崇明殿中出了事,所以太子要徹查。太子去世之後,我也找崇明殿中的人查問過,當日太子因事震怒,在崇明殿裡殺了一名太監總管,太子不會無故殺人,更何況那是陛下身邊服侍了幾十年的老太監?我追問過崇明殿的人,雖然無人能說得清當日發生了什麼事,但蹊蹺必然就在崇明殿!最可疑的是,崇明殿中的一名宮女,名叫青娥的,事後被轉去飛鸞宮當差。”
童濯心沒有耐心聽下去了,揮揮手道:“青娥的事情我知道,她妹妹嬌娥原本是跟着千夜一起去金碧的,這次一起從金碧回來,兩姐妹好不容易團圓,不想飛鸞宮遭遇殺手,嬌娥不幸送命。青娥說感念千夜在金碧時一直都很照顧嬌娥,願意代替妹妹繼續服侍在千夜身邊,千夜這才調她到飛鸞宮中當差。這有什麼可疑的?”
太子妃傲然說道:“你以爲我沒有證據是嗎?好,我前些日子特意去崇明殿走了幾趟,陛下,嗯,那具活死人,我原本想着如果陛下能好起來,說不定他能告知我當日之事,但是活死人就是活死人,當然不能睜眼說話,可我卻看出了蹊蹺!他躺在病榻上數月,雖然是個活死人,但臉上總不至於一點新鬍子都不長吧?我去看他,他臉上只是憔悴如土色,面頰還是光溜溜的。”
“那定然是宮女太監們伺候周到,每天要給他洗面刮臉,有什麼奇怪。”胡紫衣對於她提出的疑問嗤之以鼻。
太子妃也不看她,繼續說道:“我觀察了幾日,覺得事情不對,於是找來宮中的宮女詢問,宮女說,平日近身侍奉陛下更衣擦臉淨身的活兒都是青娥一人在做。要說陛下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兒,縱然病了之後身形消瘦,也不是一個纖纖女孩兒能隨意搬動的,青娥一人怎麼就能把這件事做好?”
童濯心道:“太子妃自小在富貴之家長大,家大業大,府上或宮裡都是人口衆多,一定沒有見過下人們乾重活吧?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嫗都可以扛着幾十斤柴火到處走,六七十歲的老翁都能在懸崖峭壁上採摘草藥,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只是翻動一個成年男子瘦骨嶙峋的身體,有什麼不能的?窮人家的人如果病了,會有十七八個人在旁邊伺候嗎?還不是那一兩個家人忙來忙去。”
太子妃道:“隨你怎麼說,你縱然能說出千百種理由來,但是我卻有決定性的證據!因爲我和太子成親之後,曾聽他說起過,陛下的掌心中有七顆黑痣,猶如七星連珠,這本是寓意他命格極貴的象徵。但是我去翻動陛下的手掌,卻不見那七星連珠的黑痣了!”
她說到這裡時,裘彥澤發出一聲似是驚詫又似是驚喜的聲音:“真的?真的沒看到那七星連珠?”
太子妃看着他:“二殿下也一定知道這七星之事吧?”
“當然!小時候我們在父皇膝頭玩耍時,經常要翻看他的手掌,看那七星的樣子!”裘彥澤臉上的興奮已經難以掩飾,“那時候,太子和我都在身上拼命尋找過七星,都希望能找到同樣的七顆黑痣,以證明自己……”他說到這裡,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太明顯了,便轉而說道:“好!既然那七星不在,就說明這人真的是假的!”
“是啊,若此人是假,那就是驚天大案!太子也必然是因爲這件事而送了命。他臨終之前所見的最後一個關鍵之人就是裘千夜,又是裘千夜把他叫到崇明殿去的,顯然,裘千夜必然知道崇明殿發生了什麼大事!但是時至今日,他都隱匿不報,妄想隻手遮天,瞞天過海!”太子妃慘笑道:“可憐太子,大概還未知道真相,就被人害了!賦鳴,賦鳴,爲妻有生之年,若不能爲你報得此仇,真是……”
她的聲音哽咽下去,眼角已泌出淚珠。
童濯心沒有再說話,她在心中飛快地想着眼前的形勢以及太子妃這番奇談怪論之中到底有幾分真實?
太子之死與裘千夜的關係……她不去追問,縱然能猜到答案她也不會去追問。但飛雁皇帝之事僅是太子妃憑空臆斷,妄圖抹黑裘千夜的誣告嗎?
回飛雁這麼久,她知道裘千夜會經常去崇明殿看父皇,但是卻從未和她講過父皇這個人會是假的!這樣的大事,裘千夜若是知道了,會瞞着她嗎……
會。她在心中苦笑一下,以她對裘千夜的瞭解,他的確能將心事藏得很深,若他發現父皇有假,或是出了什麼問題,只能自己暗中佈置,而不會告訴她。因爲她沒有辦法解決他遇到的麻煩,而且多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可能會給他後面的計劃帶來多一分變數和危險。
但,飛雁皇帝真的是假的?那個躺在病牀龍榻之上的人,真的是假的?
越晨曦也在沉思……太子妃所說的這件事絕對是驚天大事,以裘千夜現在在飛雁國中的地位,倘若能指摘說這假皇帝是裘千夜的安排,必然能掀起軒然大波,而指出裘千夜是幕後黑手的人必然要有分量:太子妃和二皇子裘彥澤,這兩個人的分量是夠了,可是又能否在奸猾的裘千夜面前一擊得手呢?倘若裘千夜抵死不認呢?難道這兩撥人能帶着人馬去崇明殿搜查嗎?能把那個躺在龍牀上的肉身當衆拉到街上示衆嗎?
當然不能。所以,這質疑目前僅僅是質疑,一件很不好證明真相的質疑。
太子妃見衆人沉默,終於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你們也覺得這事情的確是有可疑之處吧?眼下只要把裘千夜找來對質,他既然那麼驕傲,做了什麼,就該承認!”
“他再驕傲,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來交換。難道太子妃殿下沒有當面和他對質過嗎?”越晨曦悠然問道。
這一句話,問得太子妃臉色變了。她和裘千夜對質時被裘千夜反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情景歷歷在目,她其實知道不可能從裘千夜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東西,她以拼卻自己後半生的安逸榮華不要爲代價,跑到這裡來,說出這一切秘密,原本只是要看一個人的反應……
她望着裘彥澤:“二殿下,不管你與太子之前是什麼糾葛,我想,殺父皇又移屍作假這種事情,你應該不會做吧?”
裘彥澤急道:“我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情大逆不道!”
童濯心哼了一聲:“關禁太子的事情就不是大逆不道了?你們兩人現在成了一條路上的人,倒讓我覺得這世上的玄妙之事比起什麼移屍更玄妙。”
太子妃再問道:“事到如今,二殿下是否有一個萬全的對策?”
“這……我還沒有來得及想……”裘彥澤尷尬地說:“我一路匆匆趕來,還未拿到實質的證據之前,也不能輕舉妄動。”
“二殿下是不願意和這一屋子的人說心裡話吧?”童濯心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您冒着天大的風險回京,會全然沒有準備?您是誰?是飛雁最有膽子,最敢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子啊。囚禁太子,私造玉璽,妄圖謀奪皇位,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情您說幹就幹了,而今這個大好的翻盤機會到來,您當然不會錯過。既然決定回來,就必然是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是眼前我們這些人,沒有一個算得上您的真正盟友,您在盤算什麼,也肯定不會和我們說的,對嗎?”
裘彥澤一震,看了童濯心片刻,嘻嘻笑道:“童姑娘真不愧是老三選定的人,冰雪聰明。像你這樣的好姑娘,若是我身邊也有一個,時時給我些警醒,也許我當時不會輸給老三。”他拍了拍越晨曦的肩膀,“你將她拱手讓給裘千夜,真是你的損失。”
越晨曦卻反問裘彥澤:“殿下的確是還有很多事情在瞞我吧?”
裘彥澤的臉上已經沒有最初的慌亂,他笑得像是一隻即將計謀得逞的狐狸:“這個……請恕我的確還要賣下關子。”
童濯心對越晨曦笑道:“晨曦哥哥,人家飛雁的皇子一個比一個心眼兒多,我看無論金碧皇帝想扶植哪個登臺,到最後都是金碧的勁敵。”
裘彥澤趴在欄杆上,低着頭對她說:“童姑娘,你再挑撥離間也沒有用,眼下我們就算是彼此利用的關係又如何?只要能同仇敵愾,先把你的情郎扳倒就行了。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胡紫衣貼在童濯心的耳邊,低聲說:“你現在還有什麼招嗎?”
童濯心轉過身,輕嘆道:“哪裡還有什麼招兒?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他們也不大可能在這個時候真的翻臉。只盼着……千夜不要中計。”
“不是盼着他來救你嗎?”
“他若急着來找我,勢必要吃他們的大虧,尤其是沒有防備的時候。”童濯心只有在單獨面對胡紫衣時纔會露出擔心的神色。但是那個讓她擔心的人,現在是否已經發現了她的失蹤?是否方寸大亂?還是能像之前每一次遭遇危難那樣,冷靜應對,把控大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