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眸子驀然一縮,幾乎是有些難以置信。她顫抖着擡起手,用指尖輕輕攥住了那護着自己的手,而後漸漸用力,再然後,她輕聲的,試探的,一字一字的問着:“你……你是……”
那一瞬,周圍似乎沁入了些無法打破的寧靜。
自身後傳來的呼吸,溫熱的繚繞在她的頸後,這樣的溫暖,最後一次在何時?
會是他嗎?會是他嗎!
雲若緊緊咬了牙,愈發的不能控制自己血液中流淌的痛,但是卻也懼怕着轉身,她怕當她轉過之後,再一次的失望落空。
可是,可是烈風不會認錯人的不是嗎?
馬兒不該都通着靈性嗎?
雲若用着無數的理由在確定着那熟悉的溫暖,終於一咬牙,緊握着他的手,將身子轉過,而後看着那被長髮遮掩的臉龐,心無比忐忑。
“你,是誰?”雲若問,指尖都多了些顫。
然靖卻始終沉默,亦沒撥開半掩着臉頰,黑眸中流過了幽藍的光暈,在確定雲若沒有傷到後,突然扶着大石起身,同時也將抓着他手臂的雲若推開,縱是她重重跌倒在地,他也沒有半點動容,而後用着極爲凜冽的視線望着不慎跌坐在地的她,冷聲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雲若若有若無的搖頭,即刻從地上起來,直面着面前之人,“若非相識,爲何要拼命救我?你——”
她一點一點向着靖挪着步,那倔強已久的雙眸,漸漸向着靖走近,如是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鐦”
靖低垂着發,似是終於放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漸漸將頭擡起。
當那與夏侯靖截然不同的相貌,及右頰紋着的黑龍紋印落入雲若清眸的那刻,雲若驀然止住了步。
一陣凜風忽而刮過,將相視而立的兩人衣角長髮拂動,或安靜,或悲傷。
靖沉默着看着面前怔住的雲,眼中劃過一縷藍暈,冷漠的將長髮撩至後方,而後用那幾近輕蔑的眼神望着她,他什麼也沒說,許也什麼都不用說,那右頰的紋印,明明白白的告訴着她他是誰。
西陵,龍炎殿之王。
清眸漸漸沉下暗淡,雲若靜靜半闔了雙目。
便在這時,羣馬向着這方趕來,馬蹄將大地震得幾乎搖動。
“王!”一個清脆的傳來,靖稍稍擡了眸,見到一身紅裝的琦陽正向着這方策馬趕來,臉上盡是焦急,一下又一下揮了鞭。在她身後亦跟着數十西陵並將。
少頃,琦陽便來到靖的面前,見靖因撞那大石稍稍傷了手臂,倏而勒馬踏停,匆匆自上翻下,焦急關切的輕握着他的腕子,道:“王,你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你,還病着,怎麼出來了。”靖淡語,卻沒將手腕收回,彷彿是疼愛着眼前的這名女子。
雲若微怔,再是擡頭,卻看到了眼前之人被所有西陵兵將跪拜的一景,而靖看到琦陽後,冷峻雙眸中化開的一縷輕柔。
那一霎,她與這裡的人,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亦是感覺出了那人與自己,根本是兩個世界,雖然方纔他救她之事,確是讓她莫名將他與宏嘉重疊,可冷靜下來才發現,眼前這個人,無一處與靖相似,便是連氣息,也與靖截然不同,是黑暗的,沉重的,是完完全全屬於西陵的。
這個男人,不是宏嘉,而是西陵的王。
雲若漸漸安靜了下來,雙眸籠上了一層失落。周圍時而傳來那紅衣女子的關切,不知爲何,略有刺耳,竟是讓她不願擡頭直視。
烈風似感到雲若那一瞬的落寞,也不喜琦陽,遂也不再靠近靖,僅是在雲若身邊徘徊,如在安撫着它的主人。
許是發現了靖若有似無投向雲若的視線,琦陽微微一頓,亦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她稍稍打量了下雲若,第一時間竟是被她身上散發的一種清凜氣息震懾,只覺這個女人看似安靜,卻又好像不那麼簡單,她不擅長看人,所以也看不透,只是覺得,靖放在這個女人身上的視線,讓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琦陽抿脣,下意識將手挽入靖的臂彎,莫名抗拒着面前的雲若,而後先一步開口言道:“姑娘,你是……”
雲若這才擡眸,看向面前有如相擁的二人,她淡漠一笑,“只是來尋馬之人,我們並非同路之人,我便不打攪諸位了。”雲若說罷,隻手挽了馬繮,恭謹對靖說,“方纔多謝。”
她望入他的眸底,卻即使將視線移開,而後牽着烈風向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烈風仍是偶爾抗拒,想要回去找着誰,雲若卻它的旁邊,用着溫柔卻有落寞的聲音,靜靜撫着它,道:“烈風,你我都認錯了人。我們……打攪到別人了,不要再讓我更難堪了,嗯?”
烈風像是很有靈性,發出了幾聲哀鳴,側頭看了看靖,便垂着馬尾聽了雲若的話。
而云若在離開的一瞬,亦是回眸望了眼靖,不經意露出了一抹寂寞的笑,頷首,回眸,獨自離開了此地。
“你,是真的……認錯了。”靖低喃,一句話包含了千言萬語。
琦陽聽了,剛開始有些迷惑,卻又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只見她猛的回頭看向樹林,這才恍然大悟。
“這個人是……”她一驚,又看了看靖那回眸間漠然的眸,齒間不由加了力道。
她就是,慕……雲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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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走了多久,雲若似乎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腦海裡一直繾綣着那曾經與靖在一起的回憶。
明明是受了百里君主的囑託,作爲策士要好好招待西陵之人,可是……許是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無法平靜的去面對,也暫時不想見到這些帶走了靖的人。
不知不覺,夜幕已經降臨,玉璃又開始泛着淡淡幽光。
擡頭時,發現已經在皇城外走了一圈又一圈,這時才發現,雙腳已經走的有些麻木,連痛都不會再痛。腹上時時傳來響動,這具身體似早已飢腸轆轆。
原來,記憶真的能讓人連本能都忘記,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疼痛。
這時一名越合的兵衛趕來,看到雲若後,這才稍稍舒心,據說是百里邵河一下午沒有見到雲若,着實擔心她與拓跋澤他們無法相處,是故到處派人來尋。
因着雲若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像個初出茅廬的孩子一樣,無視了他人的擔心,一人遊蕩到深夜。
“幫我轉告百里君主,就說雲若下午只是辦了些事做了耽擱,並沒有其他事發生,望百里君主莫要擔心。”雲若言道,語氣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
兵衛收到,匆匆趕回。
雲若也不願再在這裡暗自成傷,究竟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自己喜怒哀樂的慕雲若了。
目光一凜,雲若忽而籠住了一切的心緒,緊握繮繩,便道:“烈風,回去吧。”
烈風似是也知道自己今日闖了禍端,一直精神萎靡,雲若不經意笑了下,輕敲了下它的額,“看你這還隨便亂跑。若是靖在,定是會好好懲治你的。”
烈風甩甩頭,亦甩了甩馬尾,如是不服那般。
雲若爽朗笑開,長舒口氣,踏着清爽的步伐向王城走去。
一路上,雲若似與烈風在對話般的自言自語。
“是啊,若是靖在,怕是我也是被罰的對象。嗯……大概也會被那個霸道的傢伙懲治吧。烈風,你可知,靖手上有一種傷藥,灑在傷口上,疼得要死……”
夜空中,蕩着雲若清脆的笑聲。
然,卻透着一種,獨自一人的,無盡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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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城,雲若重新將烈風送回馬廄,一身疲憊的她,終於可以回房歇息。
然,雲若纔剛剛入房脫了外衫,卻聽侍從在門口說道:“慕大人,叨擾了。方纔墨文宮來人請宴,說是拓跋大殿下特設了酒局,想請慕大人務必前往。”
雲若手上一頓,一把拉開了大門,凝眸道:“酒局?拓跋澤請的?”見來人非常確定,雲若卻有些擔憂,遂接道,“百里君主可在?”
侍從點頭,“聽聞百里君主也是去的。而且拓跋大殿下還讓帶了個話。”
雲若雙眉微蹙,等他繼續。
侍從應聲,接道:“拓跋大殿私下讓帶話,若是慕大人不去,大殿下今夜就……”
“就什麼?”雲若揚眉,總覺有不好預感。
此時侍從有些尷尬了,於是湊近雲若耳畔低聲說道:“大殿下說,若是慕大人不去,大殿下他、他就要割腕自盡!”
雲若突然嘖了下舌,冷語,“那麻煩轉告大殿下,雲若會去祭拜的。不去!”言罷,她倏而要拉上房門。
侍從緊忙攔住,苦着臉說道:“大、大殿下還說,若是第一個說辭沒用,就讓我再帶個話兒,說若您真的不想去,大殿下會深夜帶着酒,單獨來與您商討續盟之——”
“砰”的一聲,門被雲若徹底推開,此力道極大,幾乎將門推碎。
許久許久,雲若才沉聲,勉強扯脣說道:“麻煩轉告大殿下,慕雲若,定會準時出席,千萬,千萬收回他的酒。”
雲若說的一字一定,眸子迸着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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