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兩人即將交鋒的那一瞬間,只聽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號角聲,緊接着便有另一對大軍毫無徵兆地切入,用人牆將西陵東衛的人全部分開。
再然後,便聽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飄來:“呦,一眼沒看到,怎麼打起來了~”
拓跋陵與夏侯泰皆是一怔,一同向着那面看去,眼神一下都多出了警戒,而後又同時擰了眉,如看到了麻煩人物一樣,不約而同牴觸地念着:“百里耀……旆”
且見一身灑脫的俊美男子騎馬在最前面,就像看見老朋友一樣,揮了揮手,“好久不見!東衛西陵打架,豈能不算越合一份?”
百里耀,越合國的君主,向來是個麻煩的人物,而這個人,也不是一個什麼正義的角色。明明在東衛西陵中是中立的立場,卻經常擺出一副要跟着侵略的姿態,讓人防不勝防窠。
不過對於今日百里耀的到來,拓跋陵卻是鬆了一口氣,至少沒有讓東衛戰到最後。
他側過頭看向百里耀,視線落下,忽而一怔,突然發現在百里耀的身邊,做着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亦是英氣十足,而那少年的相貌比百里耀更是耀眼三分,而且那不苟言笑的臉上,寫着比百里耀正義的多的神情。
少年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這時百里耀也適時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使得百里耀一下多了份凝重,點頭,看向了另一方,琉璃色的雙瞳晃過一絲幽光,逐漸映出了夏侯靖、拓跋澤於夏侯伊的身影。
他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對着他們莞爾,夏侯靖倒是覺得有趣,對他回了個禮,可拓跋澤卻一點心情也沒有,反倒將視線落在了拓跋陵身上。
“既然不打了,那我便不多留了。”看出這場戰事中途截止,拓跋澤冷冷說道,勒回了馬,他看向夏侯伊,“總有一天,你與我會有個勝負的。”
拓跋澤輕輕揚了脣,透了一股無形的邪意,使得夏侯伊察覺到了在這個人身上,似乎是有着比他父親更爲決絕的戰意。
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如果說拓跋陵恨得是夏侯泰,那麼這個叫拓跋澤的人,恨得便是整個東衛,想來因爲東衛,他也有過什麼不怎麼愉快的經歷。
夏侯伊收了劍,駿馬輕輕退了半步,“會有那一天的。”
夏侯伊輕語,自內散發着一股毫不輸給拓跋澤的傲然。
拓跋澤收了話,也不再多說,策着馬突然就奔離,所經之處皆是給他讓開了條路,無論是東衛的兵,還是西陵的人。
這個帶着煞鬼面具的年輕人,着實讓人打心底生寒,雖然今日這一戰沒有戰到最後,但當這個人掌握實權後,想必東衛,將會有一場新的,更大的血雨腥風。
而這一面,百里耀與那少年也注意到了離開的拓跋澤,百里耀不由調侃了一句:“拓跋兄,你的兒子看來是生了怒了,回去可要好好哄了。”
“承你吉言,先告辭了!”拓跋陵冷冷而道,他看了眼夏侯泰,眼中有着說不出的不甘,“正如澤兒所言,西陵東衛即便今日不能繼續,但總歸是要有一戰的。總會有這一日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拓跋陵視線若有似無撩過了夏侯靖還有夏侯伊,然後便調轉馬頭向着西陵方向趕回。
衆西陵將士一見王以撤回,也不再多留,紛紛如同浩海般退去。
遠遠望着這一行人,那少年突然牽馬向前走了半步,喃喃而道:“西陵的皇子,並沒在說笑。這個人的野心,要遠遠勝過西陵王。”
百里耀聞言,神情也悄然凝重了一下,“邵河,你要小心應對他們。西陵東衛,都是越合的威脅。”
百里邵河點頭,遠遠看向前方。
————————————————————————————————————————————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西陵東衛的這一場險些爆發的戰事,就在越合的介入下突然間結束了。不過對於百姓來說,勝負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終於不用再受戰爭的困擾。可是對於東衛王朝來說,也深刻的知道一件事——這一次的中止,不過只是一個開始,強被壓下的西陵的野心,總會有一天爆發,如西陵王所言,也許過不了多久,終究會有一個結果,這是歷史賦予他們必須的結果,也是無可不免的。
而這戰事的突然中止,其實對於夏侯泰來說並不輕鬆,自從戰事之後,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他開始忍不住的擔憂,若是在他還沒有將靖培養成爲一個成熟的帝王之前便撒手人寰,那麼當西陵一舉進攻的時候,對東衛是極爲危險的。
可是雖然意念執着,身體卻着實已經出現了衰敗的端倪。近兩年來,夏侯泰偶爾會像十二年前那樣開始咳血,而且咳血的頻率愈發變多,太醫診斷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說是因爲常年的勞累,導致五臟六腑提前衰敗。
終於在返回東衛後的五個月後,太醫診出了一個於東衛,可以說是毀滅性的結果——也許,皇上已經熬不過明年春天了。
滿朝文武皆是一震悲痛。夏侯泰作爲皇帝,着實將東衛帶向了繁盛,他是一個每天在國事中操勞之人,從未享受過半點的清閒。
他是愛着東衛的,愛着百姓,勝過愛自己。
結果,就在最後的這段時間,夏侯泰依舊還是忙於國事,希望能替夏侯靖分擔不少。
在這期間,夏侯靖眼看着夏侯泰在爲自己鋪路,他心痛不已,從未感受過真正父愛的他,第一次開始明白了夏侯泰心中的執着。
皇帝之大愛,在於國。
這一日,夜裡。夏侯泰將自己所有標註過的文書,都一一搬到了南書房,他像一個老師一樣,在耐心的給夏侯靖講解着上面的一切。
夏侯靖在一旁安靜地聽着,時而會擡頭看向夏侯泰,近日來變多的白髮,讓夏侯泰看起來比過去憔悴了許多。但儘管這樣,在他眼中的那種威嚴,卻不曾泯滅分毫。談起國事,他眼中透出的光輝,更是讓夏侯靖明白,其實在夏侯泰的心裡,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沒有完成。
而他能做的,就是幫自己的父親,守好這東衛的天下。
講着講着,夏侯泰好像突然累了,在將一些書籍交給靖之後,夏侯泰便走去臥榻上小憩。他安靜的靠在那裡,如同一抹靜時的雪,依舊俊美的臉上,仍舊寫滿了對東衛的擔憂。
然而漸漸的,夏侯泰睡熟了,似是夢到了什麼,若有似無的輕輕動着手,他啓脣欲輕喚什麼,然後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許久,夏侯泰才自脣中,淡淡吐出一個字,這個字滿是深情,也滿是愧疚。
“雪……”
這個字,無疑落在了夏侯靖的耳中,他看着夏侯泰那溫柔的容顏,心中的情感有些複雜。作爲人子,他會心疼一生都未曾與心愛之人相守的父親,也會替一生未曾被所愛之人愛過的母親痛心。對於他們的情感,他向來不去介入,但心裡也如明鏡般清晰。
“皇貴妃……納蘭千雪……”夏侯靖輕念,“父皇唯一愛的女人。”
愛,究竟是一個什麼感覺,可以讓一個人哪怕可以擁有天下女子,卻能放棄所有,只寧留一人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或許因爲他年紀尚輕,並不能理解這份情感。
夏侯靖輕輕嘆口氣,起身,用衣裳替夏侯泰蓋了身子,然後徑自出門。
離開門口時,一個太監走來,向內張望了下,道:“太子殿下,皇上睡了嗎?”
夏侯靖點點頭,走了半步,又回頭問:“張保,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年輕太監聞言一愣,乾笑了一聲,“奴……奴才也不懂啊……”
夏侯泰吐了口氣,惱怒自己竟問張保這樣的問題,於是搖搖頭離開,弄得張保一頭霧水。
只是此時的靖卻不知道,在他離開了南書房後,夏侯泰去醒了過來,看了身上的衣裳,他淡淡安慰地笑了下,可是雙目卻透着落寞,抓着衣角的手也漸漸收緊。
“雪兒……朕……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