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皇宮再度陷入了平靜。
關於皇貴妃兩位皇子的事,大多隻是聽說了皇貴妃誕下兩位皇子,皇上親自賜名“宏嶽”“宏慶”,月華宮也真的出現了兩名嬰孩,由皇后凝文日日帶着,視如己出。
衆人皆是因爲兩位皇子的誕生而喜悅,許多嬪妃也因着母憑子貴這一點,紛紛前來巴結千雪,千雪疲於應付,卻也因着這些妃子而無暇去擔心其他事情。
稍稍閒暇下來,千雪就會抓着小顏學習女紅,開始替宏嶽宏慶繡衣裳,小顏看着千雪心裡邊兒有着說不出來的滋味,卻也只得每日強顏歡笑,陪着千雪一同繡窀。
偶爾,千雪也會趁着千樂宮人少,悄然往月華宮開溜,只盼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
然而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千雪身子卻莫名的越來越消瘦,行爲也開始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甚至越來越讓身邊的人感到恐懼——千雪已經不僅僅在夜間會偶爾消失在宮裡,甚至連白日,都會突然間在與自己的父親對話,並將懷中無形的孩子抱給所謂的“父親”看。
雖然這樣的舉動並不是經常出現,可是卻已經足以讓人察覺出了蹊蹺,尤其是當夏侯泰在聽到方堯一次次報來的信兒後,更是一度眉頭不展。
直到千雪再一次的不知所蹤,夏侯泰終於按捺不住,帶着幾名太醫前去千樂宮,在看過千雪的情況後,有人說皇貴妃瘋魔,也有人說,皇貴妃是得了心病。
夏侯泰得知這個消息,跟着便回想起臨盆那日千雪突然的消失,不曾想自己的猜測竟然真的中了。
三天三夜,夏侯泰喝了酩酊大醉,誰也不敢去奪下這九五之尊手上的酒杯。
因此,皇貴妃染了瘋病,偶爾會失常的消息不脛而走,一下就在皇宮裡傳開。各宮嬪妃表面上關切,私底下都在等着看這皇貴妃的笑話,而那蓉筱宮的主似乎從始到終都沒有表態,偶時聽到嬪妃們在嚼皇貴妃的舌根,還會出言打斷,一副明擺着向着皇貴妃的樣子,而同時也使得千雪對她稍稍親近了些,更是使得向來不注意嬪妃的夏侯泰,想起了還有這一號人的存在。
樑樂蓉倒也是個聰明女子,對於與夏侯泰的匆匆幾眼,她都不予急切的討好,反而稍稍保持着一定疏遠的距離,像是在昭告宮中所有人,她並不是來討皇上歡心,而是真真切切的來看皇貴妃的。
然儘管如此,樑樂蓉這個女人的身影,卻也同樣落入了凝文的眼中。
她不似千雪,會在與樑樂蓉四目相對的一瞬去揣摩她的想法,而凝文那清澈的某種所體現出的,無疑只有“提防”二字。
後宮的骯髒,千雪是不明白的,夏侯泰也一直保護着她不曾見過這最黑暗的一面,但是她鍾凝文,究竟是東衛土生土長的女子,後宮裡的門道還有朝堂上的一些風起雲涌,她可是比她那個任性的妹妹,要了解的多了,又時表現得越是親近,越是有別的目的在裡面。
而這個叫樑樂蓉的女人,又究竟打着什麼如意算盤?
凝文尚且想不通,也無暇去想,暫時只能將這個女人放下,一心陪伴着千雪。
不知不覺,東衛的天又再度寒冷了下來,本就沒有七月流火的日子,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一到夜裡四處都附着着霜氣,尤其是千樂宮裡,更是冷得讓宮人們各個縮着脖子打顫。
然今日大家卻都洋溢着笑容,因爲千樂宮的主兒,要過生辰了。
對於沉悶的皇宮來說,還有近日被流言蜚語糾纏的千樂宮來說,能有這樣一個日子確實不易,此處紛紛掛了些喜慶的東西,便是連晚膳也比平日豐富。
而最重要的是,聽聞皇上今日一早便開始處理奏摺,晚上究竟要去哪裡,已經顯而易見。於是千樂宮的人也紛紛忙裡忙外,都想讓平日善待下人的皇貴妃能歡樂一日。
當然,千雪自然也是高興的,雖然她並不慶幸自己被生下來,可是一想到今夜泰只屬於她一人,不免心裡就有些歡喜。
夜幕很快就在這忙忙碌碌下結束,千樂宮也掛起了燈籠,隨着夜風左右搖動,將那抹幽光撒的處處皆是,光暈微暖,看得人心裡舒服。
女爲悅己者容,千雪今日難得將自己從頭到尾好好拾到了一下,點絳脣,染紅妝,配上那金色的雙眸,宛若雪中紅月,美到讓人驚豔。
不過今日她卻沒只在千樂宮耐心等候,而是心情大好的悄悄出了宮,來到了南書房等待着夏侯泰出來,想讓他也有些驚喜。
“皇上,近幾月來娘娘身體上的症狀還是讓人有些擔憂,有時彷彿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兩個人?”夏侯泰揚聲,略陷入沉思。
“嗯,千雪娘娘平日裡善待下人,也很愛笑,可是偶爾卻突然間變得渾身殺氣,真的就像是瘋魔一樣……也許是納蘭氏的血……屬下聽聞,納蘭氏的血本身就很特別,可以有醫治作用,但同時可以灼燒人的理智,如同被這天生的力量控制,除非非常驍勇善戰之人才能較好運用納蘭氏的血,可娘娘原本看來無事,但自從有了兩位小皇子後,好像就開始受不住控制了……屬下怕,若是娘娘得知……”方堯頓了頓,不忍再提那事,遂刻意跳過,而後接道,“屬下怕,娘娘會被力量吞噬,從而失控。”
“也就是說……”夏侯泰閉上眼眸,眉心緊鎖。
方堯嘆口氣,接了夏侯泰的話,“也就是說,娘娘心裡那個扣,萬萬不能解開。一旦觸及,將後果不堪設想,不過若是有另外的好事降臨,或許會分散娘娘的注意,然後慢慢調理。如此,應該也會減輕症狀。”
夏侯泰陷入深思,眉心突然一皺,低吟一句:“什麼人?!”
方堯也忽然意識到,遂匆匆而出,卻發現此處空空如也,於是問周圍的侍衛,“方纔是什麼人在這裡等候皇上?”
侍衛行禮,回道:“回方大人的話,方纔皇貴妃來過了,但是有走了。”
“皇貴妃……”方堯有些失神,同時夏侯泰也自房中走出,冷峻的臉上逐漸添了些憂慮,如是在想着千雪究竟聽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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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南書房,千雪匆匆返回千樂宮,雖然方纔在外面聽得不是很清楚,卻聽到了“瘋魔”二字,是誰瘋魔,難道……
是她嗎?可是……
千雪無視了周圍的人,徑自緩緩步入房中,雙眸有着抹不去的恍惚。
忽而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皇上駕到”四個字,千雪頭一次感到了慌張,緊着對着鏡子重新整理了下,而後看着自己凝神說着:“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夏侯泰緩步進入千樂宮正院,千雪如平常那樣迎接,然今日夏侯泰卻沒停步,在看了看千雪,好像確認了什麼後,忽而便拉起千雪的手離開了千樂宮,並帶她直接上了一輛似乎早就準備好的馬車。
千雪一頭霧水,開口喚了幾句,直到被穩穩攬入懷着,馬車也開始向外駛出時,夏侯泰才用很淡很淡的聲音道:“雪兒,今日的生辰,在宮外過。”
夏侯泰說完側眸看向千雪,而千雪果不其然已經怔在那裡不知如何迴應。
出宮,這兩個字何其憧憬,而且還是在泰的陪伴下。對於在皇宮內幾乎沒有什麼太好回憶的千雪,眼眶逐漸有些泛紅,方纔忐忑的心情一掃而空,抓着夏侯泰的手也開始因興奮而顫抖,而後她用力的點了下頭,緊緊臥入夏侯泰的懷中。
夏侯泰見千雪好像並沒有特別的變化,稍稍放了心,可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意識在心中竄過——或許是她親手摺斷了千雪的雙翼,讓她在他手中逐漸融化。
許是心中萬分排斥這樣的想法,夏侯泰突然冷下視線,喃喃自語道:“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絕對不會放手,哪怕一同死在宮中。
然千雪卻不知這樣的想法,此刻正沉浸在出宮的喜悅中,指尖撩開簾子,欣喜地望着久違的街市。
“好懷念在王府的日子,和泰一起……那該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了吧。”千雪開口,洋溢着笑容,夏侯泰卻始終沉默着,凝望着千雪,如果她能一生一世都如此,該多好,或許千雪的魔怔已經好了許多……可就在這時,千雪卻有些失神,指尖輕輕抓住簾子,不由想起了在南書房外聽到的話,於是問道:“泰,我近來總是感到一股濃烈的悲傷,泰……我……會不會發了瘋……我總是莫名夢到,我的孩子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