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有不適嗎?”夏侯泰眉心微皺,確是有些擔心了,“不過,這些話,你讓人來向朕報一聲便好,爲甚親自來此?”
千雪抿抿脣,右手緊抓小腹妲。
夏侯泰不解,順她視線看去,雙瞳猛的一縮,“雪兒,你——!”
夏侯泰的神情有了一瞬的喜出望外,可也滲透着一種不知名的複雜,他忽而揚手命退了大臣,交代了下面的人去喚太醫。
待鄭喜將房門關上後,他才向着千雪走了半步。
而她此刻的神情,也同他一樣的複雜,雙手始終緊緊捏着衣袖,用力,將其抓得褶皺窀。
夏侯泰的視線掃過她的雙手,看過她有些忐忑的雙眸,半晌,探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並順着向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怕什麼?”他問,聲音低沉。
千雪身上一緊,被他握住的手也漸漸沁了些涼意,她重新擡頭看向夏侯泰,忍了忍,然後道:“泰……”
這樣輕柔的一個字,似乎許久沒有出現在夏侯泰的耳畔,他微怔,有些懷念,也多了些落寞,於是只是輕應,“嗯。”
千雪有些欣喜,上前半步,輕輕擁住了夏侯泰的身子。
像今日這樣主動,千雪似乎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夏侯泰並沒及時反擁住她,而是安靜的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語。
不過,在千雪視線不錯落回的時候,夏侯泰的眼神還是會不經意的放柔,無聲無息地親吻着他的發。
“如果沒有千雪,泰是不是就不用面臨大臣們的質疑?”千雪忽然開口,雙手緊緊抓着夏侯泰的龍袍,“泰,是因爲我,才讓泰難做。”
夏侯泰靜靜聽着,指尖順着她的發,待千雪說完,他才稍頓指尖,接道:“這句話,朕要如何理解?”
千雪雙手稍加用力,然後掙脫開夏侯泰的懷抱,看着他道:“泰,我知道你仍舊不能原諒我,東衛也或許容不得我肚中的生命,但求你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今日來找朕,是怕朕覺得你沒資格生下龍種嗎?”夏侯泰開口,可方纔溫柔的雙眸中,悄然又蒙上了一層暗淡,他輕笑一聲,疏遠了千雪,“是啊……對你來說,朕向來是殘忍的。但你別忘了,若你真得懷上龍種,那也是朕的血脈,而且……”夏侯泰再度看向千雪,冷漠的動了下脣角,“有了孩子,你也再也不可能,離開朕的身邊了。”
千雪聞言,知道夏侯泰再一次的誤會了她,她啓脣想要辯解,最終卻長嘆口氣,歸爲了沉寂。
罷了,她與他之間的情感,早在她選擇了救西陵,選擇了救拓跋陵的時候粉碎了。
如今,或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然而就在千雪脣角勾勒了一絲自嘲的笑容,就在那一抹絕望的神情落入了夏侯泰的眼中後,夏侯泰卻突然又用力將千雪揉入了懷中,用力的擁着她,在她耳畔說到:“朕不許你絕望,朕不允許你放開朕的手。”
抓着她的手,愈發的用這力,那沉寂的雙眸中,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千雪心上一緊,有着說不出來的滋味,她安靜了好一會兒,終於接道:“泰,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越來越……摸不透你的心了……”
“你不用摸透朕的心,只要安心在朕身邊便好。”夏侯泰道。
千雪眉心微動,剛要再行問什麼,可這時鄭喜卻帶着太醫前來。
夏侯泰眸子又歸回了最開始的沉寂,他鬆開千雪,看了眼太醫,然後對鄭喜說道:“先陪皇貴妃回千樂宮,朕稍後便去。”
鄭喜忙應。
千雪似又看了夏侯泰一會兒,終是點點頭,轉身跟着鄭喜他們離開。
門,再一次的關上了,而夏侯泰的神情,也在瞬時間改變。
他幾步走到椅子旁,坐下,而後用單手扶額,他的脣角若有似無的動着,而後用着複雜的溫柔,喃喃自語:“我們的血脈……我們的孩子……”
他深吸口氣,眼中透出了柔……
“雪兒,並非是你看不懂朕的心,而是連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
看不透,自己究竟是那個愛着納蘭千雪的夏侯泰。
還是那個,在王朝中,必須要提防納蘭千雪的君王夏侯泰。
忽而回想起曾幾何時夏侯成對他說的話,說他是不可能打破帝王的命運的。
總有一天,他要面臨爲君者的抉擇,而帝王是孤獨的,是不允幸福的,所以也不允去獨自愛着自己的女人。
而且,他也明白的,明白那些大臣們的顧慮,他不知道還能將這件事押後多久。
原來,作爲帝王,守得了天下,卻獨獨丟了她。
想着想着,夏侯泰有些落寞。
恰好這時門聲響起,夏侯泰突然斂住了一切的神情,擡起平靜的雙眸,很快便從外面傳來了侍衛的聲音:“皇上,慕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夏侯泰答,同時也因知道是老友來此,便也稍稍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情。
侍衛應,門隨即推開,一身暗紅錦袍的慕閆杉揚步走入,他纔剛一擡頭,就見到了正在沉思的夏侯泰,隨即便知在他心裡,正在想着什麼事。
“剛纔路過時見到了太醫與皇貴妃,也聽到了一些……”慕閆杉道,然後淡淡一笑,“恭喜皇上。”
然對於慕閆杉的話,夏侯泰卻直接打斷,問道:“西陵那邊如何了?”
“回皇上的話,西陵拓跋陵登基後,前朝大臣全部革新,軍力也完全換了一個模式,看得出,拓跋陵是在衝着東衛做着準備。只是,他的苗頭好像是針對皇城的。”
夏侯泰輕笑一聲,“他仍是沒有放棄。”
慕閆杉有些意外,本欲追問,但是看到夏侯泰眼中透過的一縷碧光,便好像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拓跋陵仍舊沒有放棄千雪,如此是在向夏侯泰宣告,總有一天他會雪那時大敗之恥,總有一天他會奪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那日放走拓跋陵,將會給東衛帶來莫大的災禍。皇上是因爲這件事,所以疏遠了娘娘嗎?”
提及此事,夏侯泰的眉心微微一動,半闔了雙眸,“朕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再像過去一樣完全袒.露心扉。許是因爲身份變了,顧慮的事也變多了。其實,那日,放走拓跋陵的是朕,來承擔這後果的,也是朕。”
“皇上不是不想讓皇貴妃幸福,而是在懲罰自己。”慕閆杉開口,語氣也稍稍有些沉寂。
夏侯泰輕笑,只拿起桌上的杯子,又喝了口茶,“誰知道呢。”說到這裡,夏侯泰卻稍稍一頓,擡眸看向慕閆杉,“倒是你,明明快要成親了,要不要朕給你一些時日,好好與新夫人待上幾日?”
慕閆杉身子一緊,神情有些僵硬,“皇上說笑了,末將只是違抗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將迎娶的女子也尚未見過。”
夏侯泰手上動作一頓,不由笑出了聲,“今日也沒其他事,晚些時候朕是要去陪陪千雪的。你還是出宮吧,好好休息幾日,你與朕交情匪淺,待你成婚之日,朕定當送你厚禮。”
“……謝皇上。”慕閆杉尷尬笑笑,臉上無比拘謹。
夏侯泰又笑,今日又兩件喜事,難得開懷,於是又飲了口茶,雙眸漾出些流光。
而這樣的心情,則是與此時的慕閆杉截然相反。
只見慕閆杉始終沉默着,無形中,深深的嘆了口氣。
娶親……嗎?
——————————————————————————————————————
離開了南書房,離開了皇宮,慕閆杉先是去了一趟兵營,直到天黑,才準備返回將軍府。
一路上愁眉不展,滿滿都是心事,似是仍在向着早上夏侯泰的話。
其實,他還並沒有做好迎親的準備,也還不想在皇上剛剛登基時,就先操辦自己那點兒事,可是父母之命又不能違抗。
他騎着馬,帶着一些隨從,慢慢的向着自己府宅走着。
突然間聽到一些嘈雜的聲音,緊接着便見到一個黑影自面前閃過,直直撞在了他的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