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就在她轉身的一霎,身後凝文卻突然因一顆滑石跌入池中。
“噗通”一聲,將水花濺得四處都是。
千雪一驚,驀然回頭,她來不及有任何言語,突然就加了幾步,用力跳入了池中。
水聲猶如猛獸般在耳畔咆哮,本也不太善水的千雪,憑着本能憋了一口氣,向下去尋凝文的身影,幸好池子雖深,可水卻很清,千雪一下便抓住了凝文的手臂瘙。
凝文一驚,擡頭看向千雪,一下就對上了她那雙如黃昏般琥珀色的金眸,她心口一緊,霎時鬆了呼吸,差點就將水全部嗆入。
千雪不由分說強行將她帶出,一陣破水,終於兩兩趴在了池邊。
結果,兩個水性都不是太好的人,皆趴在池邊氣喘吁吁。
“姑娘……”半晌,凝文開口,轉頭間卻見到千雪迅速的將發簾這下,然後撐上岸扭頭就跑。
凝文一愣,也像他一樣用力的撐了下自己身子,誰料幾下都沒成功,她實在不解,那看起來瘦弱的身子,爲甚行動會這般靈活。
凝文終於妥協了,對着已經跑了好幾步的千雪喊道:“千雪姑娘!可否拽我一下……我……上不來!”
千雪冷不丁的站住,臉上又是一陣糾結,痛恨自己救人救的也有頭無尾,可那一句“千雪”,卻霎時浸入她心底,暖烘烘的。
腳尖小心翼翼頓了頓,千雪又匆匆返回來到池邊,用力的將凝文也拖了上來。
結果,又是兩個人一起氣喘吁吁,只是位置從水邊,移到了岸上。
過了好一會兒,凝文忽然笑了,笑得清澈,然後上前看向千雪道:“你爲甚見到我就跑,我長得又那般可怖嗎?”
千雪驚詫,未曾想竟有人看了她的雙眸,也像泰和孟叔一樣毫不驚訝,若是說孟叔是因爲夏侯泰交代過,那麼這名女子……似乎就是真的不介意了。
千雪鮮少被如此對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遂扯脣一笑,道:“抱歉,是我怕……嚇着你。”
她的口齒仍然有些不大熟順,凝文有些心疼了,執過她的手,十分歉疚地看着她。
她知道的,自家妹妹性子惡劣,沒少折騰這女子,於是有些難過的說道:“該是我對你道聲抱歉纔是。”凝文頓了頓,“我姓鍾,名凝文,是……玥虹郡主的姐姐。”
玥虹。這名兒聽來耳熟。
千雪一笑,只在腦中過了一遍,便好像又忘乾淨了。
對於她這毫不記恨的反應,凝文是有些詫異的,愈發是喜歡這長相精緻的妹子,剛欲再說兩句,卻見到孟叔已經趕來,一看兩人都溼了,嚇得一臉蒼白,道:“哎呦,鍾小姐,千雪姑娘,您二位趕緊回房換身衣裳吧,若是染了風寒,王爺會生怒的。”
兩人相視,一笑,如一片美好的畫卷。
府中氣氛如此祥和,朝中氣氛卻截然不同。
就在凝文趕往南王府還玉佩的時候,鍾將軍正夾在兩位王者中間,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也像他一樣,聽到了昨夜南王府風聲的一些齊王一派的大臣,早先就在皇上面前告了南王一狀,今兒個老皇帝特意上朝,就是想來聽聽下面的人是怎麼說的,他這鐘將軍言語的分量,將會是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頭一次這麼嫌棄自己的身份。
鍾將軍長嘆口氣,心中再度罵了那個只會惹事兒的玥虹數遍,然後忽而上前對着紗簾後上座之人說道:“皇上,末將有事起奏!”
這一聲,如雷震天,驚得朝上大臣瞬間繃緊了神經。
齊王夏侯成在一側暗暗聽着,夏侯泰則始終沉默着,從容淡然的站在另一旁。
衆人皆是認爲,鍾將軍已經極爲傾向齊王了,倒不爲別的,就因玥虹郡主上趕子追着南王夏侯泰跑,人家根本就不動容,鍾將軍及時倒戈到傾慕玥虹的夏侯成身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一聲啓奏,大概就是選擇一邊兒站,準備彈劾南王了。
當然,就連夏侯成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聽到鍾將軍有事上奏的時候,脣角已經彎開了一個不小的弧度。
誰料……
“末將派人查過,說南雪山之人昨夜入了南王府,這件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昨夜南王一直在與末將談論國事,是無暇回去製造亂事的。還請皇上,嚴懲那些造謠生事之人!”
這一句話落下,滿朝文武皆是譁然,就連上座的皇帝也微微一怔,唯有夏侯泰若有似無笑了一下,緩緩合了雙眼。
於是,南雪入境之事,就在鍾將軍的一句“嚴懲造謠生事”者這句話下結束了。
皇上返回,一言未發。夏侯成追着皇上去了,大致是又替自己趁機說些好話,並且將自己與那些告狀之人撇清關係。
許久後,朝堂上就只剩下了鍾將軍與夏侯泰兩個人。
夏侯泰長舒口氣,負手來到鍾將軍身畔,輕道了一聲“謝了”,於是便徑自要走。
鍾將軍卻忽而回身說道:“末將雖不是什麼一手遮天的權臣,但也有些分量。今日在滿朝文武面前,也算是投靠了五爺。既然如此,末將還是希望五爺能給末將一個安穩。末將沒其他可圖,就是希望,南王與震國大將軍,能結爲親家。從此相互扶持,共商大業。末將,先行告退。”
鍾將軍說罷,便晃着身子出了皇極殿的大門。
夏侯泰卻頓了步,臉上多了些凝重,“結親……嗎。”
俊眸中繞過一縷淡光,他深吸口氣,也邁步出了殿。
不過這一行,夏侯泰卻沒急着返回王府,而是轉去太醫院,尋了皇上的御醫張太醫。
張太醫見了夏侯泰,似乎並不驚訝,只是臉上透出淡淡的哀痛。
“五爺,像您這樣如今還在爲皇上疾病奔走的皇子,已經沒有了。”張太醫感慨,卻又及時止住了嘴,知道有些話是可以說,有些話說出來,卻又是忌諱。
可是儘管皇上對五王爺並不好,可五王爺對皇上的關切,確實真真的,這一點沒有任何皇子可以比擬。
只是皇上並不知道究竟哪個兒子纔是最關心自己的,而且怕是就算別人透出了口風到皇上那裡,他也不見得會相信。
而且……
“這只是本王對自己父皇盡孝道罷了,不一定事事都去請功。”夏侯泰說着,又長嘆口氣,道:“皇上的身子,多用奇藥爲主,不知還缺哪位藥,本王可以去尋。”
張太醫沉思,最終卻搖了搖頭。
話雖沒說,意思卻已經明瞭,夏侯泰的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闔上雙眸,有些沉重了。
只是同時,他也明白,一場真正的血雨腥風,大概就要開始了。
之後夏侯泰什麼也沒說,留下了不少銀子給張太醫,用以打點下面的人,希望能更加專注在皇上的身體上,完事,便徑自離開了。
張太醫目送夏侯泰,看了看手上的銀子,忍不住會想,若是這個男人可以當東衛的皇帝,那麼一定會讓東衛又另一番的面貌。
這個人,強大,卻重情義,重血脈。可惜就是生在了皇族,不得已將一層冰冷的外殼罩在身上罷了。
返回王府的路上,夏侯泰的心事都很重,似是追憶起年幼時與父皇的每一日歡聲笑語,偶爾也會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有了自己的血脈,在風燭殘年之際,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馬車顛簸,看盡街路繁華,不多時終於到了王府,夏侯泰安靜的下車,步入後院。
可沒幾步,他就聽到了些朗朗笑聲,一個是千雪,還有一個是……
夏侯泰神色微凝,疾步向院後的房間而去,誰料他還沒進入,兩道倩影倒是映入了他的眼簾。
又是一怔,夏侯泰蹙動雙眉,低聲喚了一句:“凝文,你怎麼來了?”
凝文一愣,與千雪一同看向回府的夏侯泰,她有些顧忌的看了看千雪,然後道:“我來還昨夜——”
話沒說完,夏侯泰突然上前抓住凝文的腕子,對着千雪說了一句“在這裡等本王”,二話不說將她帶走。
千雪靜靜站在了原處,揚起手,卻抓了個空。
她有些失落的地垂下了眸,輕喃着:“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