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這白馬有主人,而主人又極其喜歡白馬,在白馬低頭啃並不存在的青草時,有笛音憑空而起,緩慢優雅吹奏,彷彿在爲它助興,讓它吃得更歡暢更愉悅。
笛音如湖面上盪開的水浪,向着周遭擴散,很是美妙好聽,但傳入三人耳中卻變了味道,變得無盡詭異,使人心中發寒,漸升恐懼,後背毛孔擴張,冷汗層層而出。
這時,有異聲穿透笛音而來,逐漸變強。三人擡頭看去,只見上方有人影穿過火靈石的光線極快墜下,衣角獵獵,頭髮被逆空扯得筆直,定眼一看,卻是顧公子與青龍帝國之人。三人如高山之頂滾下的石頭,速度越來越快,帶起呼嘯聲越來越大,若不是莫小九已經瞭解周圍情況,心中肯定會無比興奮,因爲就這麼落下來,墜地之後不是粉身碎骨也必然會化作肉泥一灘。
自然,願望是好的,現實卻是讓人心碎的,顧公子三人如他們一樣,在墜到與小輦齊平之後身形便陡然停了下來,極動極靜極其詭異,毫無緩衝之跡。至此,莫小九終於知道了自己落下來時是個什麼情形。
只見對面三人停下之後,身體便猶如失去重心一般左右一晃,而後猛然靜止了一剎那,但隨即就是以很小的振幅振動了起來,速度之快,向着四方帶起了一片殘影。然後,振動之中三人露在衣衫外的皮膚開始涌上潮紅,進而一顆顆血珠滲透而出,形成了一蓬蓬血霧。
見狀,少年顧不得細看眼前詭異莫名的情形,右手一擡,長劍猛然擲出,想要在三人恢復之前將其擊殺。可是,長劍才脫手,飛出了不到一尺距離便停了下來,沒有發出撞擊到物體的聲音,劍身沒有彎曲也沒有顫動,仿似四周有無數無形的絲線纏住了劍柄,將之生生扯住,不得再進半分。
少年眉頭一皺,眼角一緊,然後便知道在此地方已不可能趁機將顧公子擊殺,只得眼露失望的伸手將長劍收了回來,抿着脣等待着地面不遠處三人恢復。而莫小九臉上也是浮現出了一抹失望,青龍帝國的人一路跟蹤着他來到鏡像天下,自然沒安什麼好心,若是能就此被一劍斬殺該是多好的事情,只是可惜天不遂人願,此地猶如是某個大慈大悲的神佛建造,禁止殺生之事發生,不過想罷他心中又是稍安,起碼自己暫時不會有危險。
笛音還在繼續,三人身體的顫抖漸緩漸停,莫小九多麼希望就這麼持續下去,直接甩他個鮮血流盡,五臟六腑破碎,但顧公子很不如他願的一點點睜開了雙眼,待得視線恢復聚焦,環視了一遍周圍後將目光投了過來,一怔之後那像是沒有其他表情的臉依然冰冷的道:“是你?”
莫小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再度邁動了幾次雙腳,確定了確實不能移動才平息了對這個六道靈輪強者的懼意,心想反正此時你對我又構不成威脅,我怕什麼?於是也冷冷的說道:“是我,怎麼了?顧大人難不成還想殺我?不過你可能做不到。”
顧公子眉宇驟冷,薄如劍的脣像是要泛起寒霜,手中一動,腰間長劍便由下而上轉了半圈,以劍尖向前飛了過來,但在下一刻便和之前少年出手時的情形一樣,毫無徵兆的停在了半空。顧公子瞳孔一縮,心中涌起疑惑,雖然來時便感覺到修爲被某種怪異的力量封住,但身體一路下墜並未感覺到什麼阻礙,可爲何劍卻似不能穿透這毫無他物阻擋的空氣?
見他又是一言不發便拔劍相向,莫小九心中極度不爽,拔出雙刀組合成弓擡手就是兩三箭,看了一眼停在身前一手之距的箭矢道:“就允許你顯威啊?要不是這地方詭異,小爺我這兩三箭便要將你射出幾個血窟窿!”
說罷,莫小九忽然想起身邊倪兒還奇異的能開啓靈輪,於是眉尖一挑嘴角一揚,說道:“丫頭,當初少爺我重傷被寒鳶所救,可醒來就又差點死在這個人手上,你說這仇我們報還是不報?”
話音落下許久卻未聽到回答,疑惑的側頭看去,卻見倪兒揚起小臉看着他,不由問道:“我說丫頭你看什麼呢?少爺這仇你說報不報?”
倪兒依然不答,而是蹙眉想了想,非常認真的說道:“你是不是在想殺了他之後就再無擔心,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找那個美麗女人了?”
若是腳下有實地,莫小九必定是聞言一個踉蹌。他惱怒的抓了抓頭,心想眼下都是什麼時候了,這小丫頭片子居然還不忘了調侃。他滿臉仇恨的指了指自己頸間早已癒合看不出傷疤的咽喉,說道:“少爺是想報這一劍之仇,和寒鳶無關!”
“住口!”
顧公子臉色冷得如要結冰,他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自己所有的東西都不能被外人碰,更何況寒鳶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又豈能容別人叫得這麼親熱。他一把抓住懸停在半空的闊劍,道:“你要爲這兩字付出代價。”
這兩個字?哪兩個字?莫小九怔了怔,思索了一陣才知道他指的是寒鳶兩個字,心想寒鳶自然不可能就叫寒鳶,必然還有着姓氏,可自己又不知道,再則名字名字不就是讓人喊的麼?你竟然還這麼霸道不讓我叫,於是惡狠狠的道:“寒鳶!寒鳶!寒鳶!小爺我就叫了怎麼的?有本事你過來啊!小爺我站着讓你殺!”
他囂張至極的挺胸揚頭雙手叉腰,而後擡手向前一指道:“不過你沒有機會,小爺現在就先欺負欺負你,來丫頭,替少爺我先在他身上戳幾個窟窿!”
倪兒當然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雖然極不喜他這裝腔作勢的模樣,但依然還是將不知何時收起的三道靈輪凝聚了出來,一雙小手一擡,掌心黑霧涌動中形成了兩把丈餘長的大刀,冷着小臉道:“砍哪兒?”
砍哪兒?莫小九直覺得小丫頭這句話說得好像地痞流氓,低頭正經的教育道:“你是女孩,小女孩,說話不要這麼市井。”
倪兒斜眼看他,問道:“那該怎麼說?”
莫小九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個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管他怎麼說,照着他身上砍就是。”
倪兒哦了一聲,小手緊了緊尺來長的刀柄就要將丈餘黑刀揚起。對面的人見此一幕亡魂皆冒,瞬時冷汗淋漓,一來驚於眼前這七、八歲小女孩竟然有着三道靈輪破玄境的修爲,二來則是想不通爲何連六道靈輪在這裡都無法提聚星輝,她怎麼還能開啓靈輪!
青龍帝國大將軍盧宏旁側的五道靈輪之人大駭,恐懼的看着兩把揚起半空的大刀,“你 你想幹什麼!”
莫小九露出鄙夷的神色,見其模樣就斷定他不是盧宏,說道:“聽說青龍帝國來的人都在五道靈輪以上,如此高的修爲竟然還這般膽小,你最好不要說話,不然連你一起砍!”
那人聲音戛然而止,緊緊的閉着嘴,似深怕發出聲音便會引來殺身之禍。盧宏側頭冷了他一眼,然後看向莫小九道:“在下細細聽來你與顧公子之間其實沒什麼深仇,何不化干戈爲玉帛,讓我們一同應付眼前的危險,而且,這裡詭異如斯,劍身都不能穿透空氣又何況刀芒,小兄弟這樣做只能將矛矛盾激化”
莫小九將目光落向他,心中怒火更勝,這青龍帝國的人一路從雪漠城跟到這裡,可是讓自己提心吊膽了好長時間,時刻都在擔心背後會不知什麼時候就飛來暗箭暗槍將自己兩人送上天。他手指指向一轉道:“丫頭,這人追得我們這麼辛苦,你說是不是先砍了他?!”
倪兒右手刀對準顧公子,左手刀橫移對準盧宏,說道:“要不兩個都砍?”
聞言莫小九纔想起她手中有兩把刀,說了一聲甚好,道:“那就砍他們個七零八落,砍他們個血肉橫飛!”
倪兒點頭,雙手一擡,兩把丈餘長刀便揚至了後方,寒光閃爍中就要劈下。
盧宏臉色一變,他雖然覺得那刀砍不過來,但也不能保證萬一,急忙喊道:“住手!”
莫小九冷哼出聲,說道:“怎麼?盧大將軍也怕死?”
盧宏沒心思去想他爲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說道:“我們跟蹤你只是想引出東方問天,並沒起殺心,所以你我並無多大仇,何不留一線,日後小兄弟若來到青龍帝國,盧宏一定奉爲上賓。”
“放你大爺的屁!小爺我要落入了東方問天的手裡還能有活路?你竟然敢說沒起殺心?”莫小九先是怒不可遏,然後便是怔了怔,提及東方問天,他纔想起那兩人應也進入了這裡,可怎麼不見人影,於是下意識的環目四顧,最後終於是在小輦後方不遠處看見了一點因輕微動作而飄動的衣角,嘴角冷揚道:“丫頭,看見那裡了嗎?來,給少爺先往那裡砍!”
倪兒蹙眉,不悅的擡起小腳踢在他腿上,說道:“你能不能決定了再說?到底往那裡砍?!”
“當然是……”莫小九擡起頭,以下頜指向東方問天兩人的方向,可話還未出口,就生生止住,因爲他的視線偶然從小輦忽然無風自動微微掀起的門簾下穿過,落在了馬車內一個雙眼輕閉橫笛於脣,白衣勝雪男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