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麼了?”倪兒蹙着小眉追問。
莫小九不語,走到桌前坐下,然後倒了一碗水,水是之前爲了打掃房屋而燒的,可這般滾燙的沸水入口,滑下嚥喉流入腹部,他卻絲毫沒有感覺。他沉默了很久纔將心中所想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那怎麼辦?”倪兒在旁側的木凳上坐下,“那些人要是也去那個地方,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所以此時的莫小九在考慮還要不要去那個地方,說道:“若不然我們不去了。”
倪兒卻是搖頭,有些不敢確定的道:“我總覺得要是不去,我們可能永遠都出不了這裡。”
莫小九微驚,然後想到了來時的黑色風暴,風暴從天而來,要回去肯定也是自地而起破天而出,若如倪兒所說,自己一生都被困在這裡,那還談何報仇,談何救謙叔?
他道:“不管是暗中之人還是東方世家來的人,修爲肯定不低,而你我境界不過兩道靈輪,又不能在他們之前趕往那個地方,想要從衆多強者中存活且還要獲取那可能存在的寶物,比逆水行舟還要困難。”
“你要怎麼做?”倪兒問道。
莫小九抿了抿脣,說道:“隱入暗中,甩鉤釣魚。”
“甩鉤釣魚?”倪兒有些不明白,問道:“什麼意思?”
莫小九合了閤眼,將身體後靠,卻忘了身下所坐凳子並無椅背,差點就仰倒在了地上,好在抓住桌角才穩住了身形。他看了看抿嘴偷笑的倪兒,說道:“我們現在應該是暫時甩掉了跟蹤之人,所以現在是隱入暗中最好的機會。”
“如何隱入暗中?”
怎樣隱入暗中莫小九還沒想到,自己兩人現在不動倒是暫且安全,可只要一出門就很有可能被發現,想要完全從跟蹤之人的眼中消失,還須想出一個極其妥善的辦法。
倪兒似也在思考,說道:“要是能改變長相不就沒人能發現我們了嗎?”
改變長相?莫小九心中苦笑,這小丫頭時而冷靜如大人,時而卻又恢復她這年齡段的天真,說道:“長相乃是天生,如何改變?莫不成自己將自己的臉刮花?弄成一張鬼面?”
倪兒伸出手,說道:“拿來。”
莫小九一怔,不知道他突然伸手所要何物,道:“拿什麼?”
“那本書。”
“哪本書?”
“符咒大全!”
莫小九疑惑,說道:“幹什麼?”
倪兒跳下高高的長凳,走到他右側抓住其指上的戒指道:“你拿出來就知道了。”
莫小九完全不知這小丫頭要幹什麼,不過還是將符咒大全取了出來,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倪兒抱着厚厚的書躍上凳子,雙手如風一般翻動了起來,待得一處後,忽然停手按住了捲動的書頁,推到莫小九身前道:“易容符咒,可完全改變樣貌。”
原來小丫頭是爲了這個。莫小九拂開她的手,合上書道:“這本書上的符咒太高深,以我的修爲根本無法駕馭。”
倪兒再度將書翻開,說道:“不試試怎麼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
莫小九嘴角浮現一抹苦澀,辦法倒是最好,可這符咒他根本就使用不出來,又怎麼易容。
“試試。”倪兒盯着他,說道:“你說的,我們修爲太低,鬥不過那些人,爲了能夠活着、能夠走出這裡,試試。”
活着。這兩個字讓莫小九想起了謙叔,想起了天心和師兄師姐,更想到了那不知被葬在了何處,從未謀面的父母。他沉默許久,然後拿過了書,可卻發現戒指中沒有筆墨紙硯,於是起身道:“明日去找些筆紙來,看能不能將這道符咒畫出來。”
次日,天剛拂曉就是微紅一片,偶爾飄過的一兩片雲也是如從染缸中撈出來一般,烈陽不多時便早早的升了起來,繼續灼烤着地面頑強的生物。推開門的莫小九眯着眼看着天,一層折射着晨光的細小汗珠從他無聲咒罵的嘴脣上滲透了出來。
聽着從小院外傳來的雜亂腳步聲,莫小九很是佩服這裡的人,竟然可以忍受這般惡劣的天氣,但他卻實在有些受不了了,趁着倪兒不在,幾步便來到了院中角落的井前,提起那隻被曬得裂開了無數細小口子的大木桶就扔了下去。
嘩啦一聲,一片水從頭頂瀉落,從裸露的上半身衝下,在烈日下升騰起了一片水霧,莫小九憤怒的將大木桶摔到牆角,還不解氣的上前踢了兩腳,這鬼地方,破地方,大清早的這水居然已經像燒開了一般!
同樣是佈滿了許多裂縫的院門被推開,倪兒賊頭鼠腦的跑了進來,然後砰的一聲將兩扇門關上,震下了一片塵灰。
莫小九看着她此時的模樣怔了怔,說道:“你這是怎麼了?”
倪兒擡起一隻手解開腦後的細繩,將長髮散了開來,擦掉臉上故意抹上去的污漬,將懷中的筆墨紙硯遞上前道:“你不是說出門要小心嗎,我弄成這樣肯定沒有人認得出來。”
莫小九甩了甩手上快要被蒸乾的水漬,說道:“小丫頭,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易容術,只要將長髮剪了再把臉抹黑,根本就沒人能認得出來。”
倪兒小眉一豎,將手中之物全扔在了他胸膛上,然後看着他的身後,叉腰道:“先把你的剪了!”
莫小九將一張粘連在胸膛的紙扯下,揉成一團扔到了身後,說道:“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到了誰嗎?”
倪兒冷哼一聲向着房內走去,“我又不是你,怎麼知道你想什麼。”
“讓我想到了你娘。”
娘?倪兒停下腳步,眼中閃過迷茫之色,她從棺材中來,何來的娘?但隨即便想起了前日遇見的那個胖女人,怒而轉身道:“那是你娘!”
莫小九忽然覺得很是喜歡看這小丫頭不高興的樣子,抱着筆墨紙硯仰頭從她身邊走過,輕飄飄的道:“真的是你娘。”
砰的一聲響起,紙張紛飛中莫小九撲倒在地,壓斷了手中的筆、壓碎了硯,壓得一陣塵灰亂飛,卻是倪兒直接動了手,一腳踢在了他的腿上。
莫小九身上還未乾,臉上也還有些許水漬,這一摔毫無意外的裹滿了一身灰塵。他咧着嘴揉着與地面親密接觸的鼻子,轉過頭道:“你這小丫頭片……”
話還沒完全出口,倪兒便是一個躍起落下,將他重新壓在地上道:“是你娘!”
莫小九再度啃了一嘴泥灰,正要佯怒,倪兒卻是將兩道靈輪凝聚了出來,並且極快的掰過他的雙手,用兩條小腿死死的壓住。
“她是不是你娘?!”
兩人都是天玄初期,莫小九雙手被制雙腿被壓,他如何反抗?就即便是能夠反抗又怎能反抗?難道叫他一堂堂男子漢去欺負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要是傳了出去那還不被人笑死。
不過,行爲上不能反抗,語言上自然可以,他怒道:“小丫頭片子,你連娘都不認了,待得少爺我起來,定要教育教育你,打得你屁股開花!”
砰,一個小小的拳頭揚起落下,如鐵錘一般砸在了他的背上,頓時一個鮮紅的拳印便浮現了出來,倪兒將力道把握得相當好,不傷皮肉不傷筋骨,卻痛得莫小九一陣齜牙咧嘴。
“是誰的娘?!”倪兒一邊說一邊又揚起了拳頭,不過剛要落下,雙眼卻被莫小九背上的九個妖獸印記所吸引,她好奇的摸了摸,問道:“這是什麼?”
莫小九轉頭昂起,知道她言語所指後嘴角上揚到了極致,高傲的道:“看見了吧,那些印記就是九州九獸,我可是天命所歸,註定要成爲這天下的主宰,是未來你需要膜拜的人物,你竟敢這般欺負於我,小心遭天譴!”
倪兒怎會相信,揮拳便如石頭砸下,落處正是其中一個印記,“說,她是誰的娘!”
莫小九疼得背部肌肉收縮,嘴角抽搐,他怒咬着牙,道:“你娘!”
砰砰砰砰!倪兒挑眉,雙拳帶風,如密集的雨點打在樹葉上,啪啪之聲不絕於耳,而莫小九則是五官糾結眼角有淚,身體被震動得極快的一起一伏,身下灰塵像水浪一般一浪一浪涌向四周。
“誰的娘?!”倪兒好似越打越享受,小拳頭揮動的速度是越來越快,小臉上逐漸浮現了笑容。
莫小九哪能還敢死撐,趕忙道:“不是你娘 不是你娘,是我媳婦!”
“哼。”倪兒輕哼一聲,得意的揚了楊拳頭,可剛要起身,忽然蹙了蹙眉反應了過來,於是乎一場驟雨再度降臨到了莫小九的背上,說來也怪,這些雨點打落的地方皆在九個印記之上,絕無一滴灑到別處。
片刻之後,倪兒拍了拍手站起身,揚起下頜看着莫小九狼狽爬起,卻因見得他滿臉灰塵中只剩下了兩隻眼睛和一排白牙而咯咯直笑了起來。
莫小九雙手捂着後腰,怒道:“我都說了不是你娘,你怎麼還打!”
倪兒道:“你以爲我笨麼?你之前說她是我娘,剛纔又說是你媳婦,那你成我什麼了?”
說罷,她揹着小手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屋內,然後砰砰兩聲關上了大門,傳出明顯帶着笑意卻故意裝得冷冷的聲音,道:“自己買筆和紙去。”
莫小九恨恨的看着緊閉的大門,一把抓過旁側破舊欄杆上的衣衫穿在身上,臉也不洗的走出了院門,自己去就自己去,難道小爺還求你這小丫頭片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