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在莫小九身外的能量球外站定,雖然是在半空但落腳仍是很緩很輕彷彿怕發出一點聲響,他脣間未動,聲音卻在後者耳中響起,“我現盡最大可能將它同時送入你體內,但最終能不能成功就只有看天意了。”
話音落下,他赫然擡起左手成掌向着胸口擊下,沒有拍打之聲,沒有能量波動,然而並非實質的身體卻在剎那間暴散成一片光點,就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潑出一片白色的沙子,灑向了四周,隱沒在了漫天的血色絲線之中。
這一變化來得突然來得太快,莫小九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身體一緊,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除了眼珠尚還可以輕微轉動外,無一處能夠動作。
再看周圍,密集成血海的絲線不再繞動,凝固成了某種運動中的形態。前方無數光劍不再旋轉,清晰可見每一把的模樣。就連包裹着身體的能量球上原本流動的光華亦停止了下來,散發出的光芒更是一縷一縷如被凍結在了半空。莫小九心中對於無極絲線的恐懼未消,對於眼前這一幕的震驚又起,他知道這一切乃是男子所爲,但卻不知道男子是強大到了何種程度才能讓如此龐大的一個空間瞬間靜止。
靜止只維持了一個呼吸,不過正是這一個呼吸的時間,莫小九的嘴不受控制的大張了開來。
正是這一個呼吸的時間,漂浮於眼前包裹着乳白色水滴的紅暈被一層憑空出現、隱約可見的能量覆蓋鑽進了他的口中,順着咽喉沒有傳來任何感覺的滑進了腹中。
也正是這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在陡然感覺體內如灌滿了水一般鼓脹了開來後閉上眼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同時,他腹部中的那團紅暈如灌了空氣般極快的膨脹擴張,一根根絲線開始繞動,似要將這個膽敢吞噬它的人絞成粉碎,不過卻被外面覆蓋包裹的那一層隱約可見的能量給生生的擠壓了回去,以至於如此反覆多次都沒能成功接觸到胃壁,更別說傷及血肉。
然後,能量層上某處,有一點向內凸起變化,竟是形成了一隻極細的手臂,手臂不斷拉長,彷彿有意識一樣靈巧的穿過每一根絲線間的縫隙向着中心處的哪一點乳白色延伸而去。
能量層形成的球體不大,所以被禁錮在裡面不得膨脹擴張的那團紅暈也不大,而那隻細小如髮絲的手臂穿梭的速度又快如閃電,所以只是眨眼不到的時間便臨近了中心處的那一顆乳白色的水滴,緊接着手臂前端一分爲五,演變成五根手指,猛然將水滴抓在了掌心,沒有發出聲響中將之捏碎成了無數更細的水珠。
無窮無盡的水珠四散,如漫天之雨灑向了同樣漫天的絲線,一顆顆落在其上,開始附着滲透,發出一片乳白色的光芒。
光芒起時,整團因絲線繞動而翻滾的紅暈有一剎那的停頓,然後繼續翻滾,不過速度卻是較之前有明顯的減緩,又過了不知是片刻還是多久,光芒亮了一分,使得紅暈再一次短暫停頓,再繼續,速度便又慢了一分,如此反反覆覆,莫小九在昏迷中暫時還感受不到什麼痛苦。
再看體外,他的兩邊嘴角掛着兩根紅色絲線,這兩根絲線一頭連接着他的體內,一頭沒入周遭無盡血色之中,因爲其上亦有着男子留下的能量形成的兩根空管,所以並未劃破他的皮膚和肌肉,而是詭異緩慢的向着口中而去,如是腹中的那團紅暈正在轉動,一點點將之扯入。
絲線向着其體內進入一分,四周的絲線血海中便會少一分,只是,於充滿了諾大空間的龐大之體而言,肉眼完全不能得見。
半空中有一片光點浮現,慢慢凝聚成了男子的臉,他看着雙眼緊閉身體漂浮的莫小九,緊皺的眉頭逐漸鬆開,臉上泛起了慶幸之色,然後又化作光點飄散,待得再度出現,已經是在熊熊火焰之中白馬之旁,然後不用開口,白馬便掉轉馬頭四蹄翻飛,穿過重重火浪奔出了石塔塔底的石門,一路向上來到塔頂小輦前,沿着那條還沒有消失的微光白綾進入到了壁上壁畫的一隻瞳孔內。
白馬四蹄落地,旁側漂浮的臉化作一束光竄入前方如雕像而立的男子本體,隨即,男子灰暗的眼恢復了正常,但卻是臉色陡然蒼白,一縷縷血水從口鼻中溢了出來,經過下頜墜在地上,發出啪啪之聲,他踉蹌了幾步扶着洞壁站穩,又是一口鮮血噴涌了出來,染紅了他擡起準備拭去血漬的手上一大片衣袖。
白馬見狀低下頭拱了拱他的手臂,馬嘴中傳出一聲不同於以往的嘶鳴,馬眼中更是因相隔多年再一次見到主人受傷涌起了驚慌,四蹄不安的原地踏動。
倪兒從馬背上跳下,細眉緊蹙,小臉幾近沒有血色,緊攥着五指的雙手明顯在顫抖,被牙齒咬住的脣間亦有一縷血絲滑落。她不關心眼前這個叫做叔叔的人是以完整的分魂出去,卻只剩下了一張臉回來,她關心的是莫小九爲何去了就沒有再回來,害怕的是莫小九再也不會回來。她小小的身體,邁出的腳步落下發出重重的聲響,喉中傳出的聲音很沙啞,可想問卻又問不出口,恐懼到不願聽到的答案。
男子扶着洞壁,良久才恢復了一絲力量,勉強站直了身體。他看向倪兒,有些艱難的開口道:“很幸運,我做到了將那團紅暈和斷劍的力量之源同時送入了他的體內,若不出意外,他會活下來,雖然不知道時間長短,但最終會醒來。”
若不出意外並不是不出意外,所以倪兒的擔心沒有絲毫減緩,背後的三道靈輪失去了力量支撐一般散去,身體一軟,向後撞在了白馬的腿上跌坐在了地面,緊攥的指間有紅色流淌,她低頭盯着懷中衣衫間露出來的幾張符咒一角良久,而後站起身走到洞口,看着深淵中火光噴涌的石塔,眼中有着兩顆晶瑩墜落,劃過了小小的臉頰,在腳尖綻開成了淚花,“你說了來年帶我看煙花,說了帶我看雪花,你要是不回來,我永遠不原諒你!”
男子扶着白馬上前,他有些想知道女孩與莫小九之間都經歷了什麼,感情竟然會超過體內血脈的呼喚,但他與倪兒很生疏,所以沒有問,而不問就不會有答案,且估計即便是問了小丫頭也不會說,於是站定後沉默了片刻,將目光落在了還被力量束縛在半空中的顧公子、少年以及小輦後的東方問天等人身上。
他如今分魂嚴重受創,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便會命隕,到時這些人就會恢復自由,就會衝進石塔,甚至有可能進入下半城威脅到兄長的性命。
他放開扶在白馬頸間的手負於身後,看着幾人開口道:“我立誓不再殺人,所以現在送你們回到進入這裡之前的地方,至於能不能活着出去,那便看你們的本事了。”
顧公子等人雖然力量被壓制,但仍能明顯的感覺到充斥在整個空間中的無形力量在男子進入石塔後不久便開始出現了紊亂,有着鬆動的跡象,每個人都隱隱的猜測到了原因,也正是因此,都在擔心眼前這個雖然受傷,但仍是強大的讓恐懼的人會在下一刻下殺手,此時聽他如此說不由得皆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紛紛拱手鞠躬道:“多謝前輩。”
男子不語,手一擡,便有一人如被空氣拖着向着上方升起,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茫茫的火靈石光亮之中,手再一擡,就又是一人朝着頭頂遠處看不見的洞口飛去,如此一個接一個,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有四人離開,但當得輪到東方問天之時,倪兒卻是出聲阻止,而後五指張開,黑霧涌動中將兩把丈餘長的黑色大刀凝聚了出來。
她跨前一步臨近精鐵牆壁邊緣,腳步落下時眼中有冷冷的光亮浮現。莫小九殺了東方武,這兩人要殺莫小九,所以她要殺了這兩人。她踏上微光凝聚成的白綾,向着小輦走去,臨近後躍上了車頂,背後長髮飛動中三道靈輪逐一出現,說道:“他們不能走。”
之前來時,躲在輦後的東方問天便認出了莫小九就是驚符門的小九,便是殺害東方武的兇手,所以自然知道這個小女孩欲意何爲。其身後的隨從臉色一變,錚然抽出腰間的佩劍,怒道:“你想做什麼!我們可是東方世家之人,朱雀帝國皇室!”
倪兒不知道朱雀帝國是什麼帝國,更不知道東方世家有什麼可怕,所以在車頂邊緣站定後手中長刀一揚便有光芒閃爍,凝聚成刀芒吞吐而出,直取兩人身體。
兩道刀芒從刀尖飛出,如成形的風帶起呼嘯穿過周遭屬於男子的無形力量,掠過不遠的距離首先奔至隨從的身前,毫無意外的擊斷了他上擋的長劍,破開了胸膛衣衫,從前胸透入後背透出,帶起兩蓬血霧在半空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