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間,政府腐敗無能,戰事紛飛內憂外患,外敵入侵中國,軍閥混戰南北,民不聊生,這是個動盪不安的年代。
一個大雪寒冷的冬天,仁仟破天荒生起爐竈,木柴噼啪作響熊熊燃燒,火苗從竈裡竄出來,家裡頓時暖和起來。幾番折騰後妻子終於把十月懷胎的孩子生出來,她的婆婆熟練地剪掉臍帶,倒提着嬰兒雙腿啪啪的拍打幾下,只聽見“哇,哇......”哭聲洪亮,傳出屋外在飄雪的夜空迴盪。
一九一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夜晚子時,一個小生命降生到仁千的家庭,這孩子鎖住眉頭似乎不願來到苦難的人間。茅草屋傳出陣陣歡笑,響亮的哭聲給沉悶的家庭帶來一陣歡樂。
三個瘦骨伶仃的女兒圍在媽媽牀邊,大女兒承秀體貼地用熱毛巾爲母親擦拭一身的汗水,三女兒承蓮天真無知的驚叫,“媽媽,你生的小弟怎麼象個小老頭呀?”
一直守護在兒媳身邊的婆婆噗哧一下笑出聲“大驚小怪!你們幾個小時侯也好看不到哪兒去,都是這個樣子的喲!”
望着躺在妻子身邊剛出生的兒子,仁仟臉上流露出由心而生的笑意,照老輩的說法,這是朱家血脈的延續啊,他終於後繼有人了!
二女兒承桃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提醒守在一邊笑得合不攏嘴的仁仟,“爸,給弟弟起名字了嗎?他叫啥名?”
“照老規矩來,按輩份給兒子起名,就叫承先吧。”承先上面本有個哥哥,剛生下來就得了病,家裡窮無錢醫治生下來才幾天就不幸夭折。
“朱承先,好名呀。”仁仟的母親接口喊道。
舊社會女人是沒有地位的,仁仟的妻子和母親都沒有正式的名字。他的妻子姓柳,排行老六,嫁到朱家時村裡人就叫她朱柳氏。
開明的仁千給女兒個個都起了不錯的名字,承秀、承桃、承蓮,在承字輩後面加上了好聽的秀,桃,蓮,好聽的名字讓村裡的女孩子羨慕不已。
村裡有條源遠流長的灄水河,從大悟三角區流入黃安再從黃安流過來,爲湖北三縣人民所用。這是黃陂縣幾十萬人口賴以生存的重要水源,一天到晚奔騰不息從北向南匯入長江
。
承先出生時家裡還有兩畝半分田在灄水河邊,好地都被地主霸佔着,窮人只能到荒涼的山坡與河邊的薄地上種地。承先一歲那年,天降暴雨,突如其來的大洪水把靠在河邊的田地衝走,只剩下裸露的大堆碎石塊留在地裡。
仁千是家裡的頂樑柱,他站在大水泡過只剩下碎石塊的地裡欲哭無淚,一個晚上都沒有回家。他想不通,老天怎麼不開眼讓全家陷入絕境,只怪自己的運氣太差。
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苦難的日子又開始了。
在這場天災中,他被迫成了佃戶。望着愁眉苦臉的新佃戶,丁地主搖着頭故意感嘆了一番,他皮笑肉不笑說起自己的規定,“每年上交糧食不能少於三百斤,交不上來的部分用高利貸還。”天哪!誰不知高利貸是利滾利,這不是明擺着讓人往火坑裡跳嗎?
“我籤!”別無它法,仁千把心一橫,在極不平等的契約上簽字畫押。
丁地主是外鄉人,過去一直在老地主手下當差,他會來事兒也很會巴結,討好老地主不說又騙取小姐歡心,老地主將他招上門入贅。踩着別人肩膀爬起來的丁地主整起窮人來是一套一套的,比老地主更陰險毒辣。老地主死後他手握大權掌管一切,土地和佃戶也越來越多,他很快成爲當地的大地主,擁有一批槍支和鄉丁。
天還不亮,“快起來,下地幹活兒啦!”仁仟喚醒熟睡的孩子們,幾個乖巧的女兒趕緊擦把臉,拿着不象樣的農具跟在父親後面下地。家裡成了佃戶,仁仟的母親嘆口氣拿起鐮刀也跟着走出門外。
仁仟的妻子把兒子小承先背到田邊,從背兜把兒子抱出來放在地上任他滿地打滾自由玩耍,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勞動中。小承先趴在地上直流口水,他呆呆地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家裡沒有耕牛沒有象樣的農具,只能肩挑鋤刨,每天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拼命幹活,怎料天時不濟,全家人辛苦一年收成的糧食還不到二百斤,交租的時侯就象在過鬼門關。
仁仟挑着打下的全部糧食送去交租,來到丁地主家的後院,這裡堆放的糧食象小山一樣高,狗腿子站在一旁監督過磅。看到仁千交來的糧食
丁地主沉下臉來敲打算盤,他噼裡啪啦的七算八算,仁仟心裡也跟着七上八下,地主拿起帳本頭也不擡地說道:“交來的糧食遠遠不夠!今年你連本帶利還欠我三百斤!”
“什麼?我交了近二百斤糧食,難道白交了?”地主老財的算盤要了窮人的命!是窮苦農民永遠也邁不過去的坎。血氣方剛的仁仟肺都氣炸了,衝過去要和他評理,一旁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將他推倒在地痛打一頓。被捱打的不止仁仟一個,狗腿子把交不上租的農民都抓去狠狠的毒打,丁地主胡作非爲橫奪暴斂,農民打掉牙也只能往肚裡咽。有的佃戶家裡沒有勞動力交不上租,被逼得跳井、上吊、家破人亡。
窮人過得真苦,一到冬天仁仟家裡就靠孩子們撿地裡的紅薯藤子、白薯葉子充飢。
到了春夏時節,姐姐們領着小承先每天去山上挖野菜,到樹上摘嫩樹葉,運氣好的話還能摘到野果充飢。這是她們最高興的時侯,姐姐們把樹上的嫩枝條折下來彎成一個圓圈戴在頭上,翠綠的樹葉蓋在頭上有一種原始的美麗,小姐妹眯着眼睛開心地笑了。二姐承桃抱着弟弟唱起山歌,她從小天資聰穎,唱歌基本是無師自通,現編現唱,老大老三姐妹倆合起來也唱不贏她。可是小承先瞪大眼睛什麼也沒聽懂,他拍着小手興奮地亂蹦亂哼哼,“咿、咿、咿,呀烏呀”,他以爲自己也在唱歌,笑得可歡了。
當佃戶無以度日,到頭來還越欠越多,一家人合計着尋找新的出路。仁仟打定主意對家人提出,“早日還清地主的債才能過上安生日子,我在外打工看看怎樣。”他四處找活兒幹,妻子也找到事情做給人紡線織布,可是兩人好不容易掙點錢都一點點還了地主的閻王債。
承先的母親朱柳氏是個勤勞善良的農村人,常年操勞和營養不濟使她面黃飢瘦,體重只有六、七十斤,她過早失去了女人的光彩。她是村裡人誇讚的的賢妻良母,從嫁過來就默默承受着生活帶來的種種磨難,爲了孩子們,她硬是和男人一樣插秧打穀挑百多斤的擔子走幾十裡山路,虛弱的身體和繁重的勞動讓她面容憔瘁,剛三十歲出頭容顏就老了許多。
年復一年,日子過得很清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