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五月,國民黨軍隊蠢蠢欲動,再次調集約三十萬人的軍隊準備對鄂豫皖蘇區發動第四次大規模圍剿。
紅軍的力量單薄,蘇區根椐地黨委號召青年積極報名參加紅軍。塔區共青團組織通知兒童團長開會,承先和小根子剛一趕到,副書記迎上來望着他笑,“承先,這下你如願了,動員兒童團員參加紅軍,爲老區人民多消滅幾個敵人!”承先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好不容易等共青團書記把話講完,承先張口問道:“書記,我是共青團員,給我開個組織介紹信讓我帶到部隊去吧!”以前他見過參軍的共青團員都是這麼做的。
“這哪行啊!這是組織對組織的事,以後給你轉過去吧。” 既然團委書記說由組織上來辦,承先就不再說什麼,只要組織關係能轉過去就行。
興沖沖和小根子從鄉政府回到家,承先想到自己一走母親和弟弟的日子更難了,心裡很不好受,不知怎麼給母親開口。“兒子,你有心事?給我說說。”母親已把飯做好端上桌,她剛給承凱和狗蛋各盛一碗稀碗,見兒子回來站在屋角低頭不語,母親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問話。
“媽媽,我能參加紅軍了,爲爸爸報仇!你同意嗎?”不等話說完,承先的眼淚滾落下來。母親微微一怔,全身顫抖了一下,她連忙背過身去不讓兒子看見自己牽成珠線的淚水。
堅強的母親輕言細語的對他說:“好孩子,你放心去吧!這是你父親的遺願,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家裡有我呢。”看似平靜的母親心裡波瀾起伏,讓兒子爲他爸報仇也是自己的心願,家裡留下她孤兒寡母日子雖然更難熬,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天塌不下來。母親胸懷寬廣,在大事面前從容淡定,她支持兒子參加紅軍。
“狗蛋別吃了,跟我們走!”心急的承先怕耽誤動員小夥伴參軍的大事,也不管自己和小根子連飯也沒有吃,還讓狗蛋也丟下飯碗一起走。
“什麼事這麼急呀,連飯都不讓人吃完?”狗蛋不情願的放下碗筷,承先眼裡放光,看得出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
“想參軍就跟我走!”承先話一出口,狗蛋歡喜的在門前連翻幾個筋斗。小根子、承先、狗蛋在村裡四處奔走,動員兒童團員參加紅軍。
“哥,跟我一起參加紅軍吧。”承先第一個就想到了最勇敢的叔伯哥哥朱承祈。
沒想到叔伯哥哥嘆口氣,苦笑一下,“你們先去吧,我以後再去。”
“以後再去?哥,爲什麼?”承先萬萬沒想到革命最堅決的叔伯哥哥會這樣說,驚訝的望着他。
朱承祈什麼也沒說,他解開衣裳又撩起褲腿,這一看把他們嚇了一大跳,只見他全身大傷小疤,他連走路都是一步步挪着走,敵人的鞭子有意打在他下身,這些內傷別人是看不到,只有他自己默默忍受傷痛的折磨,連走路都走不快怎麼能跟上隊伍,更別說作戰了,他已算是個半傷殘的人。
在朱家嘴這個不算很大的村子裡,共青團員大都參加紅軍,村裡只剩下兒童團員。承先來找叔伯哥哥,“承啓、承澤,你們收拾一下跟我參軍去吧!”
兩人一聽都樂了,“家裡啥也沒有,有啥好收拾的?”
來到朱承山的家裡動員嬸嬸,“哥,我也能參加紅軍了嗎?真的嗎?”小承山喜上眉梢,瞪大眼睛望着他們似乎不大相信,他還未滿十三歲。
嬸嬸一聽就流淚了,“承先,我就剩下這顆獨苗了,要是再被打死了可怎麼辦哪?”承先不敢提到三伯,就是怕觸痛嬸嬸。三伯一年前就參加紅軍,不到半年就犧牲在戰場,老大、老二也相繼參加紅軍,兩兄弟都在紅安作戰時犧牲。嬸嬸一年中失去三個親人就剩下承山這棵小獨苗,全靠被承先帶進山裡和赤衛隊在一起才活下來。
遇到這種情況要是大人肯定再也開不了口,承先想法很簡單,“嬸,要是把承山留下,我們都走了敵
人清剿他怎麼辦?參加紅軍就是戰死也光榮呀!”
嬸嬸哭歸哭,她心裡明白不走也是個死,走了興許還能活,她終於點頭答應並語出驚人,“帶他去吧!承山就交給你這個當哥哥的,我們朱家人是殺不完的!”
朱承孝和朱承敬是兩個從不多話的好孩子,他們的母親一點沒反對,想法一樣,走了也許能活,留下會被敵人活活打死。
小搗蛋和猛子也不請自來,小搗蛋還埋怨承先:“爲什麼沒有第一個告訴我?”
“我都忙死了,你就別添亂,快去把方小幗三兄弟叫來!”承先一聲令下,小搗蛋撒腿就跑。
朱冬伢和朱小伢兩兄弟也來了。
方小幗三兄弟都想參加紅軍,他母親只同意去一個,承先動員後她也想通了,這次連兒童團都走了,留下的兒童團員將會是什麼後果可想而知,三兄弟一下子全來了。
承先拍拍腦袋想起兩個表兄弟,一定要動員他們參加紅軍。表哥叫詹明山,他家就住在前面的詹家寨,說起來他已經十八歲了,他一直在本村當理髮匠,靠給人剪髮謀生。
“哥!我找你有事!”承先滿頭大汗跑來,詹明山正在磨刀。
“啥事?不會是讓我參加兒童團吧?”
承先搖頭,“不是參加兒童團,是參加紅軍!表哥,你跟我走吧!”提到紅軍,承先連說話都有勁頭。
詹明山放下剃鬚刀顯得有些爲難,“承山,你看我這手藝在村裡也能混口飯吃,哪次徵兵我都沒去,還不都是爲了家裡的老母親,我們哥倆走了誰來養活她老人家?”表哥上面幾個姐姐早已出嫁,父親在家鄉保衛戰中被還鄉團打傷後已是半殘,讓他丟下難以養活自己的父母自己跑出去當兵,詹明山無論如何做不到。
“哥!你放心!你看哪次鄉蘇維埃政府沒有幫助軍烈屬?難道你不恨那些敵人?你就跟我去吧!你留下肯定會被國民黨抓去當壯丁呀!”詹明山是個老實本份人,聽了表弟的話猶豫不決,想不到臨走前老實巴交的表哥竟然也來了。
詹明山有個弟弟叫詹明天,和承先一般大也是兒童團員,他比承先小半歲當然是表弟了。承先動員了表哥又來動員表弟,表弟堅決要去,可是怎麼跟他家大人說呢?工作怕不好做。
詹明山兩兄弟的父母祖祖輩輩都是老實人,從來都沒跟人紅過臉。當承先向表嬸提出說讓兩兄弟一起參加紅軍,沒想到他們深明大義竟一點也沒有阻攔,他們信得過承先,也信得過紅軍,老實人心裡也是有數的。
村裡該參軍的青年人早就走了,只剩下一些爲數不多的兒童團員。承先和小根子、狗蛋挨家挨戶把村裡窮親戚都動員了一個遍,一下動員來二十幾個小夥伴,參加紅軍不光是兒童團員一個人的事,不是他們拍拍屁股說走就走那麼簡單,承先很快就做通了家長的思想工作。
就連一些地富子女也想離開家庭報名參軍。那時承先也看不到那麼遠,以爲鬧革命只是窮人的事。“不行!不是兒童團員一律不要!”他和副團長小根子一口回絕,他倆同吃一鍋飯同住一張牀,自然也想到一塊去。
鄰村詹家寨有個童養媳叫苦妹子,小小的模樣長得很俊俏,挑起水來一條黑辨子在肩上甩來甩去。
她天天在婆婆家碾米推磨乾重活還被挨打受罵,婆家一動怒就罰她不準吃飯,日子過得很慘。承先去詹家寨動員詹明山兩兄弟參軍苦妹子也聽說了,她放下挑水捅從鄰村跑來找承先,她和承先從沒說過一句話,只知道他是兒童團長。她經常看見承先領着兒童團員到村裡搞宣傳,所以知道他。
當苦妹子趕到村口時,去參軍的兒童團員已經整隊集合馬上就要出發了,來送別的親人都站在孩子身邊抹眼淚。
苦妹子着急了,她臉色慘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遠喊道:“團長哥哥,帶上我走吧!我也要參加紅軍!”承先轉身一看,
原來是苦妹子!村裡誰不誇讚她好。可承先十分爲難,有心帶她跳出苦海可是他心想紅軍不收女兵,她真是個苦妹子,承先從心裡爲她難過。
他爲難的撓撓頭,“你去不了,紅軍不收女兵!”話一出口就見苦妹子眼中的淚珠一連串掉下來,她捂住臉無聲地抽泣,讓一羣就要出發的兒童團員心都碎了。
承山和母親抱頭痛哭,就要離別,這一去生死未卜。
承先的母親拉着小根子和狗蛋的手在細細叮囑,她心中明知槍子是不長眼的,可該說的還得說到。承先被苦妹子的哭泣也紅了眼睛,他扭過頭把手一揮,大聲喊道:“出發!”苦妹子站在一旁抹眼淚,目送他們上路。
嬸嬸大娘都追在後面對承先哭喊:“大侄子!一定要把孩子給我活着帶回來啊!”承先回身點點頭,他並不知道這一去意味着什麼,今後將怎樣面對家鄉的父老鄉親。
這些兒童團的小夥伴都是村裡的窮親戚,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好兄弟,在承先的帶領下他們離開了親人,兒童團員光着上身打着赤腳從塔耳崗的山崗上象一陣風一樣衝下山到了紅安,他們愉快地唱起兒童團歌,很快來到紅安七裡坪,這裡是紅軍指揮部所在地。
過去的黃安已改名爲紅安,到處都在敲鑼打鼓歡迎報名參軍的青年,二十幾個兒童團員興高彩烈擠到幾張桌子前,徵兵處一個帶眼鏡的同志起身問道:“誰是帶隊的?”
“我!我是兒童團長!他是副團長!”承先響亮的答道,他和小根子擠到前面。
眼鏡同志看看承先身後向他說道:“ 好哇!這些兒童團員都是來參軍的嗎?”他似乎還不太相信。
“當然啦,我們都是來報名的!”兒童團員咧開嘴笑了。
一下來了這麼多兒童團員,徵兵處的幾個紅軍同志有些手忙腳亂,有人向兒童團員喊道:“大家不要擠!排成四路縱隊,一個個按順序報名!”
話音剛落地一個尖聲傳來,“首長,讓我們先報名吧!我們人少,就三個人!”是誰這麼不講理?總有個先來後到吧!二十幾個兒童團員齊刷刷把眼光向後望過去,這麼一看不要緊,承先和他們全都傻眼了。
說話的是個小姑娘,她身後的兩個小姑娘也擠到前邊鑽空子,徵兵處同志見狀也順水推舟,“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先登記吧!”不等承先和小夥伴們反應過來徵兵處的人就把她們照單全收,小姑娘高興地蹦起來,看樣子紅軍非常歡迎女兵。
承先驚訝的望着她們,原來紅軍真的要收女兵?他立刻想到可憐的苦妹子,早知道就該帶她一起來。
承先排在第一,徵兵的紅軍同志提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參軍前有什麼職務?”
“我叫朱承先,兒童團長。”徵兵同志擡起頭來看他一眼,又把承先嚇了一跳,原來她也是個女同志!短髮藏在八角帽裡剛纔竟一點沒看出來。這下他更着急了,只想快點報名後趕去詹家寨叫上苦妹子來報名參軍,他讓小根子先招呼着。
“去吧,有我呢,你快去快回!”
沒想到他倆站在前面說話時被那位眼鏡同志聽見了,他立刻宣佈:“你們已經參加紅軍,從現在起就是紅軍戰士!任何人不得離開部隊,等下就帶你們去部隊報到!”兒童團員激動的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承先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他還想求情,可是眼鏡同志嚴肅的對他說:“隊伍上有紀律不準請假!馬上就要打仗,雖然我相信你,可是我們不敢保證敵人會不會抓住你......”看來他是個紅軍幹部。
不能去通知苦妹子,承先在心裡一個勁埋怨自己,想起抹着淚水送他們上路的苦妹子,他的眼睛有些潮溼。
當他放眼望去,才發現擁擠的人羣中有好些女兵,她們正在做宣傳。一個紅軍幹部把他們領到宿營地,他們這才知道自己參加的是紅軍正規軍,紅四方面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