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孫總司令還說,中央軍湯恩伯兵團十萬人己奉命從河南商丘來援。其先頭一個師己於中午到達臨城,總司令己去過催請,要他們儘快北上滕縣。只是因爲這位師長說,要待他們的軍長到達後才能進入戰地,現在軍長王仲廉估計己到了徐州。因此,援軍何時可抵滕縣,現尚無可斷言。聽到這裡,王銘章心裡稍微感到落下一顆定心丸。
湯恩伯軍團是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配備有全國少有的十五釐米口徑火炮,它的裝備不僅川軍望塵莫及,就是中央其餘各部也難見項背。這裡,孫震在電話中所說的湯軍的一個師己到臨城的話不確,實際上此時到達臨城的只有這個師的一個團,師主力還在商丘未動。
五時三十分,偵察向王銘章報告,縣城東北方向的敵軍還在不斷聚集,似有新的動作。而總司令部的劉止戎營還沒有消息,就是劉營能馬上趕來,也是杯水車薪,無所大用。童澄旅也是沒有一點消息,還不知能否通過日軍這股迂迴部隊的聚集區到達縣城,心急如焚的王銘章下了一個決心,拿起電話,叫通了在白沙河前線的七二七團長張宣武。要張宣武留下兩個營在白沙河歸一二七師指揮,帶上其餘部隊,炸燬白沙河鐵橋,立即跑步回縣城佈防。
張宣武全團共有三個營四挺重機槍,但重機槍都配置在第二營第八連,這個連現在白沙河。另有二挺輕機槍,配置在第一營,這個營現在池頭集的後防警戒。現將帶回城的第三營共四個連全是步槍,沒有一挺機槍。好在團裡還有一直屬迫擊炮連,四門川造八二迫擊炮,另有一個有四部電話機的通訊排和有二十副擔架的擔架排。
張宣武受命趕回縣城時,天近黃昏,東面回援的童澄旅也在下午三時左右回來一個營,而且就只有這一個營,營長嚴翊,現在這個營己經佈置在東門外的東關。原來緊急趕來的童澄旅剛走出山區,在離城三十里的地方,同鬼子的迂迴部隊遭遇,一字長蛇陣式的行軍隊伍被子日軍的坦克軍隊攔腰衝成兩斷,雙方激戰三小時,走在隊伍先頭的嚴翊營衝過火網,在下午三點到達縣城。其餘部隊被擋住打回山區,後來繞道去了官橋,又從官橋繞向北,企圖抵達滕縣,但最終在南沙河爲敵所阻。嚴翊營原來有一個重機槍連,但這個連臨時配給了團部,在和日軍遭遇時又被擋在後面,因此嚴翊營也是三個步槍連。
這時,一二四師在池頭集的一個步兵連回城來領運彈藥,也成了一支生力軍,受命加入到守城部隊中,不準回去了。
這樣,守城的部隊增加了三個營和一個連。
張宣武帶着隊伍成疏開隊形跑步前進,快到縣城北門的時候,遠遠就望見王銘章高大的身軀站在城門口張望。王銘章一見張宣武,立刻拉住他,急急忙忙把目前的形勢講了一遍,最後十分嚴肅地說:“劉止戎營很快就要到達。劉營到達後,全城共有二千五百官兵,加上縣裡警察,總計有三千人槍。本總指揮任命你擔任滕縣城防司令,城裡所有部隊統歸你指揮!”
聽了這個句,張宣武心裡直打鼓:說是三千人槍,除開各總部人員,實際作戰部隊不足二千,可城外是擁有飛機大炮坦克的上萬敵人呀!正在這時,參謀長趙謂賓來了,對王銘章說道:“周縣長來了。”
說話間,縣長周同己經走到跟前。這時的周同完全一副軍人打扮,穿了一身軍裝,腰裡插了一隻盒子槍,身上挎着子彈帶,腳上打着綁腿,蹬了一雙膠鞋,身後帶了兩個武裝警察當警衛。王銘章對周同極爲敬佩,當川軍一到滕縣時就聽到各界人士異口同聲地稱道他的抗日的決心和勇氣。
原來川軍趕到滕縣前,全縣有幾天完全無軍隊,只是靠周縣長帶領着縣裡的警察在支撐。日軍佔領鄒縣後,前鋒到達白沙河一帶,最近的地方距縣城僅十多公里,民衆極度恐慌,一些敵僞漢奸維持會等己經出現。此時,周縣長堅決表示,願“先人民而死”,力持鎮定,閉門拒守。當時如果不是周同縣長的全力堅持,恐怕日軍己先於川軍進了滕縣。範長江來滕縣後,立即去看望他,穿着樸質而面容堅毅的周同縣長坦然地說:“無它!中國先失數百里,未聞有縣長殉國者,我有心打破此種可恥的紀錄耳。”範長江欣佩地稱他爲“滕文公”。日軍大舉進攻以來,王銘章多次勸說周同帶領政府相關人員撤退,但他將全數能作戰的警察人等,全部分散補充到各戰鬥連隊中,自己親自參與督戰。後來滕縣民衆多有持械參加作戰者,與周縣長的表率不無關係。
王銘章將城防司令一職向縣長作了介紹,大家相約一同巡視陣地,圍着全城走了一圈。來到嚴翊營的陣地,看見持槍站崗是原來在師部舞文弄墨的書記官王江平。在他持槍警禮的時候,王銘章對着他苦笑了一下,張宣武在旁邊和氣地問道:“王書記,我看你還很內行,會打槍嗎?”趙渭賓代他回答:“說不定比你打得準,他是帶過兵的。”
夜裡十時左右,劉止戎營到達,隨後一列車彈藥,真是雪中送炭。尤其是手榴彈,守城士兵一人屁股下塞了一箱,五十枚。
三月十六日,滕縣縣城。
儘管採取了一系列的應急措施,王銘章對守城戰仍然無把握,畢竟雙方力量相差太大。尤其是援軍何時能投入戰鬥,變數太多,像湯恩伯這樣的中央王牌軍,能全力以赴地援救川軍這種雜牌隊伍嗎?昨天夜裡巡視完陣地己是深夜,他找來參謀長趙渭賓分析戰況,徹夜未眠。今天一大早,當敵人攻擊的槍炮聲響起來的時候,他通知各軍政首腦來城中一二四師師部召開一個緊急會議,羣策羣力,最後決定去向。參加會議的有:
王銘章前敵總指揮四十一軍代軍長 一二二師中將師長
趙渭賓一二二師少將參謀長
稅梯青一二四師少將代師長
鄒慕陶一二四師上校參謀長
陳離一二七師中將師長
王致遠三六四旅少將旅長
張宣武七二七團上校團長 滕縣城防司令
另外,滕縣縣長周同也來參加這個緊急會議,不過他對軍事上的問題不發言,只是作好對軍事措施的配合。
會議在緊張氣分中開始,與會者個個都憂心忡忡。王銘章先讓張宣武簡單介紹戰備情況,然後問道:“張團長,守城有沒有把握?”
張宣武答:“守多久?”
王銘章:“兩三天。”
張宣武:“敵我情況你我都清楚,你看能守多久?”
王銘章:“守一天有沒有把握?”
張宣武:“擔任城防的十個步兵連,有六個連都不是我所屬的建制部隊,嚴、劉兩營的戰鬥力如何,我無法估計,因而我無法擔保能守一天多。如果要守,我只有盡我的最大力量,拼命。”
王銘章沉思了一下,說:“我們的援兵最快也得到夜裡才能來達,如果我們不能守一天以上,那我們就不如在城外機動作戰。”說完之後,他眼睛掃視着參加會議的各師、旅長,問道:
“你們意見如何?”
實際情況擺得己經非常清楚,大家心裡都明白,守城,就意味着全軍面臨着城破而覆沒的前景。與會人人都同意王銘章最後面的意見。於是,王銘章立刻要通了臨城總司令孫震的電話,報告情況。大家都湊過來,懷着緊張的心情,聽着電話機裡傳出來的聲音。
這些人都非常清楚,孫震是很信任王銘章的,他們是成都陸軍小學的先後同學,從辛亥革命革命起便相約投身革命,一直情深誼篤,肝膽相照,除上下級關係外,尚情同手足。早在川中內戰時,劉文輝派人向王銘章說項,以向中央保薦爲二十九軍(即四十一軍前身)軍長爲誘餌,要王銘章倒向劉文輝。不料王銘章絲毫不爲所動,大罵來人道:“我豈是出賣朋友的人,若非舊日相識,定要將你槍斃!”隨即將來人轟出營門。這樣的歷史淵源,使得王銘章的意見在孫震眼中是有相當分量的,此時,大家心裡都寄予這樣的希望。終於,電話機的另一頭傳回聲音了。
孫震問:“你現在在哪裡?”
王金銘章答:“在城內一二四師部。”
孫:“你的指揮所在哪裡。”
王:“在西關電燈廠。”
孫:“委員長來電要我們死守滕縣,等待湯恩伯軍團來解圍。湯部先頭部隊王仲廉軍昨午己到臨城,其後續部隊兼程前來,我當即催促王軍長趕緊北上。預計幾小時後即可到滕縣。你應確保滕縣以待援軍。你的指揮所應當立即移到城內,以便親自指揮守城。”
王:“城內雖有三個師部、一個旅部、一個團部,但戰鬥部隊只有十個步兵連,如何能抵得住幾萬衆的強敵。”
孫:“那麼,你的意見怎麼辦?”
王:“我們的主力都在城外與敵野戰,幾個高級指揮機構不應都在城內而失去指揮作用。同時,僅僅以十個步兵連的微弱兵力,城是沒有把握守得住的。我的意見不如留上一個營在城內,其餘都撤到外機動作戰。”
孫:“委員長的命令要我們確保滕縣城,死守待援,我不能違抗命令。我的命令是要你立刻進城死守。如果認爲兵力不夠,可把城外所有四十一軍的部隊通通調進城內。你還有什麼意見?”
王:“城外我軍各部隊都正與敵人膠着作戰,白天無法脫離敵人。上峰一定要我們死守滕縣,反正城內只有十個步兵連有張宣武團長一個人指揮就夠了,又何必把這麼多的師、旅部都放在城內呢?”
孫:“滕縣是一個戰略要地,名城重鎮,城外的部隊即將調入城內,一個團長負不了這個重責大任。我的決心是要你們幾位師長都在城內坐鎮,死守待援。”
王:“城外部隊必須在入夜之後始能調動,那麼,友軍湯部何(時)才能到達,究竟要我們死守多久?”
對這個問題,孫震也拿不穩,因爲委員長和長官部電令是“守城三日”,即是到十七日上午。但他沉思了片刻,然後說:“你們只要守四個鐘頭援軍即可到達。”
僅要死守四個鐘頭!王銘章心裡感到一陣釋然,但他仍回過頭來問張宣武:“張團長,守四個鐘頭有沒有把握?”
這場在電話裡的對話不過十來分鐘,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張宣武,這位在老西北軍中打過不少守城硬仗的城防司令毫不猶豫地說:“有把握。”他想,就算我們再不濟事,日本人無論如何在四個小時內,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二時前,是攻不下這座縣城的。
王銘章還是不太放心,他擔心援軍能否如時到達,但該說的話己經說完了。於是他把話筒遞給稅梯青:“請你再和總司令談談,最好還是把幾個師部放在城外。”一二四師是孫震的嫡系中的嫡系,稅梯青只是代師長。“或者稅師長說話能起一些作用。”王銘章這樣想。
稅梯青拿起話筒,剛說了聲:“報告總司令,”電話那頭立即傳來嚴厲的聲音,神態己極不耐煩:“你有什麼話,快說!”
稅代師長被總司令嚴厲態度嚇了一大跳,但仍舊小心翼翼地說:“一二四師的部隊全在城外,我可不可以到城外去指揮?”
“不行!你的部隊馬上就要調進城內。你要在城內死守!”說完這句話,“垮”的一聲,那頭的電話己經掛斷了。總司令因自己曾爲一二四師師長而對這支部隊更加嚴厲,他那冷峻的面孔頓時浮現在大家的心頭。
王銘章見狀,知道總司令的決心無可動搖,軍人以服從爲天職,城外的槍炮聲愈來愈緊,無可再猶豫和遲疑,指揮官的決心就是全軍的決心!於是當即向張宣武下令:
“張團長,你立即傳令昭告城內全體官兵,我部死守滕縣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與存,城亡與亡。馬上堵死南北兩道城門,東西兩門暫留通道,備好物料準備隨時封閉。沒有本總指揮手令,任何人不準出城,違者就地正法!”接着又對副官長羅甲辛下令:“立即把我的指揮所和直屬各部隊全部搬入城內,四十一軍兩個師部合併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