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更要緊的問題多多,但是這個時候,燕萌的壞毛病就又冒了出來:
在極度緊張的時候,在選擇困難症的風口,燕萌的注意力很明顯就轉移到了‘你爲什麼要拉着我的手說這句話’上面了,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阿善拉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嘴,最後問到:“阿善,你說就說了,你爲什麼還要拉着我的手?”
“我怕你緊張。”阿善一臉嚴肅,口氣鎮定的如是說道,同時又把力度加重了一些,甚至握的燕萌有些疼了。“畢竟這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燕萌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阿善平時看上去很有‘東北風情的小白臉’味道,可是如今這麼一看……可能還是一個原汁原味的北境蠻人,不能因爲他的性格就小瞧了他的手勁兒:“可我並不緊張啊?”
“……”阿善聽後,快步前進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他有些失落地鬆開了燕萌的手腕之後,才又繼續前進,小小聲地嘟噥道:“但我緊張……”
一瞬間,燕萌彷彿看見了一個大金毛垂着尾巴,十分委屈地走在了前面,又孤獨又弱小又無助地小聲嘟噥着委屈,還不敢跟別人大聲地抱怨。
這能忍嗎?燕萌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握住了阿善的手,手心相對地緊緊握住了——“你猜怎麼着?我的確有點怕黑,你可以拉着我的手,這樣我們就不會走散啦。”
阿善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但在這種昏暗的光線裡,並不顯眼,所以燕萌並沒有看見,他只是作爲迴應地也握緊了燕萌的手掌,彷彿這樣他們就不能再分開了。
“……實際上你不用這麼做的,燕萌。”阿善握了一陣子,終於忍不住地嘆道。“你知道我只是……我只是一個被驅逐的人,如果你想討好圖卡一族,也不該討好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說大話……嗯?”
阿善自責的聲音還沒說到一半,燕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笑嘻嘻地看着面前這個想了半天還是說了實話的大男孩兒,如是說道:“實際上呢,我是想這麼幹的,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我不會、也不會去討好任何人,包括你們圖卡。”
阿善有些訝異地看着這麼說話的燕萌,等待着她的下文。
“但是呢,我喜歡跟善良的人交往,難道不是嗎?我沒有那麼多複雜的人際關係,人際交往是一個很累人的事情,對於我來說——對於我,燕萌,燕家與乾家的後裔來說,我不必去可以維持交際圈,他們巴不得去討好我。”
燕萌說到這裡,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我知道這麼熟聽起來很狂妄,但事實就是如此,我生活在一個完美的家庭裡,沒什麼所謂的‘苦難’,所以成長的也十分任性一些,哈哈。”
“這是你的權利,你的天賦,你應得的。”阿善聽後卻搖了搖頭,沒有羨慕與嫉妒。“你這樣的姑娘,家境一定是好的,我一直這麼相信着。”
“嗯……是這樣的。”燕萌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所以我喜歡你這樣的人,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樣——說實話阿姨給你起了這樣一個名字的確很適合你,你善良,這就是最大的寶藏了。”
“我……我想被承認。”阿善聽到這裡頓了頓,有些委屈地搖了搖頭。“我寧肯不要善良,它帶給我太多的苦難與悲傷。”
“可這就是你最大的財富,就像我的家庭。”燕萌停下了腳步,轉身兩手握住了阿善的手,由衷地說道。“這就是我想拉住你的手的原因,你別放棄,永遠都別放棄,答應我,好嗎?”
“……我努力吧。”阿善的心裡一陣悸動,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心裡感覺有什麼東西動搖了:“那……你最大的財富是家庭麼?”
“是的,是家庭,我愛我的父親與母親還有兄長,他們是我活下去的動力。”燕萌如是應道。“你也該有這樣的東西,你是你人生的核心所在。”
“……你……”阿善看着燕萌,情不自禁地小聲嘟噥道。
“什麼?”燕萌耳朵一豎,感覺不妙。“你說什麼??”
阿善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卻是看向了別處,小聲卻清晰地說道:“那你行麼?”
“我什麼玩意???”燕萌瞪大了眼睛,腦回路十分耿直地脫口而出。“你說啥?再說一次?啊???啥??”
就這麼一下子,就把本來就沒多少信心的阿善給嚇慫了:“……沒,我是說,那你覺得我應該把‘善’當成核心嗎?”
燕萌抿了抿嘴,摸着下巴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媽耶,剛纔這個阿善是在跟我告白嗎??媽耶,太可怕了,突然就這麼被告白,這真的是那個羞澀的阿善嗎??這個墓穴到底對我純真可愛的寶寶做了什麼鬼改變??
“燕萌?”
“……額,啊??”
“你說我應該把‘善’當核心嗎?”
“額,可以啊。”
燕萌撓了撓後腦勺,感覺萬分的尷尬,她撇了撇嘴,便拉着阿善繼續前進了——索性這一路都風平浪靜的,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矯情,比如現在這樣。
尷尬在二人之間開始蔓延起來,至少燕萌是這麼感覺得。
她擡頭看着這一條漫漫長路,他們走的是風平浪靜,甚至連一個機關都沒有碰見——不過也可能是因爲阿善選擇的這條路的原因,相對較爲漫長,可是安全。
那麼其他的……比如封渡與九夜所選擇的捷徑,是不是相對要危險許多呢?燕萌這麼想着,突然想到了一點——溫飽的問題,北境這些人,靠什麼爲生?
打仗是消耗品,沒有人——沒有失敗者會靠這個維持生計的:“阿善啊,問個事啊,你們平時都靠什麼維持生計啊?常年的打仗似乎並不能給你們帶來什麼……足夠溫飽的物資,那你們的人民又是怎麼生活的呢?”
“九夜負責一個商會,這個商會不參與任何國家與部落之間的仇恨,只是負責倒賣特產,屬於一個默認的中立組織,只不過是由九夜作爲決策者來執行的。”阿善想了想,選擇了實話實說。
“可是九夜本身就是你們北境的人,怎麼可能在決策上不偏向你們圖卡族呢?”燕萌奇怪地反問道。“他是怎麼做到讓敵對國家的首領信任他是絕對公平的?”
“因爲我們本身就不是一個爭強好勝的掠奪者。”阿善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覺得圖卡這麼多年與昇陽國的戰爭,只不過是因爲當初的一些舊恨,這的確對我們來說不公平——雖然這個世界上沒什麼絕對的公平存在,但是我們既然有能力反擊,那麼爲什麼不爲自己爭取到最大限度的公平呢?”
“……你是說,你們圖卡都野蠻成這德行了,在你眼裡還是很善良的受害者?”燕萌張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議地反問道。“誰給你的這種……幻覺?”
阿善眉頭一皺,有些不滿地回看了一眼燕萌,斟酌了片刻纔回復到:“不,這不是什麼幻覺,這就是事實而已,你們昇陽國隱藏了太多的事實,只不過你們不知道而已。”
……
燕萌看着阿善的雙眼,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阿善實際上並不缺乏成爲領袖的能力,他的確是一個圖卡族頂天立地的男人,但是他的心……與圖卡一族是格格不入。
圖卡,這樣一個蠻夷,他們對於昇陽國的侵略從未停止過,而且他們……從來都沒有用過談判這項權利,要麼鬥,要麼打,要麼死。
這就是圖卡,這就是這羣生活在北境這種極端寒冷的天氣裡的民族,他們迫切地想要征服昇陽這塊相對肥沃而富足的土地,好讓自己能更好的繁衍下去。
“繼續談談那個商會吧,看起來九夜的社交能力蠻好的,那麼你們就靠着收入來維持族羣的生存嗎?”燕萌抿了抿嘴,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用來打仗?你們這次出兵的兵器我聽說可不是什麼水貨。”
“我不清楚,我很久都沒參與過攻城了。”阿善搖了搖頭。“我們商會就是商會,沒什麼名字,九夜說商會挺好,就沒有起名——是的,我們族羣並不龐大,實際上只是很小一塊,大家都很節約,生活還過得下去。”
“所以你們現在就等着能攻破城牆,在昇陽國境內得到一席之地來讓自己的生活更美好嗎?”燕萌眨了眨眼睛,如是問道。
“是的,如果我們這一次能成功,那麼我們就能迎來美好的生活了——不用在大冷天蜷縮着身子來避免自己凍死,也不用每天都計算着吃多少的糧食才能夠活得久一些……你知道,這種日子很難熬。”阿善嘆息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阿善如是說着,眼中燃燒着一股名爲‘勵志’的火焰,看的燕萌渾身上下都感覺不大對勁:畢竟如果阿善真的用這種想法治理圖卡,那麼約莫圖卡的老人就得有點抗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