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封渡?”燕萌停下了腳步,並不是因爲她受到了震撼而不能繼續尋找出路了,而是因爲,當封渡說完那句話的時候,這個地方重新亮了起來。
是的,重新亮了起來——封渡沒用任何東西,只是淺淺地吟唱了一首詭異的東西,這個地方就重新亮了起來,那些蠟燭就在牆面上燃燒着,甚至沒有風來干擾他們的燃燒。
這很詭異。燕萌當下便感覺呼吸一滯,緊緊抓住了身旁阿善的手掌,她警惕地看向了一旁雙手環胸,正在審視四周的封渡,而後者卻沒有絲毫被審視的自覺。
“其實這不是童謠,是一則故事。”
封渡的聲音彷如就在耳邊一般,燕萌看着他,甚至能夠感受得到呼氣所帶動的氣流流動的感覺,這種東西所引起來的躁動,讓燕萌有些無所適從。
就像是第一次被人威脅了一樣,燕萌在暗中深呼吸數次才平息下跳動次數過快的心臟,隨後她偏過頭向一旁阿善的方向望去,但是後者顯然狀態不佳。
阿善還在沉默,而且他的體溫正隨着自己的沉默而變得冰涼,除了燕萌手中緊握着的阿善的手掌以外,燕萌在阿善的身上,甚至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阿善,阿善……阿善!!”燕萌試探着呼喊了幾次,但是對方都沒有回答他,他只是沉默,隨着體溫的下降,隨着他生命的消失,阿善似乎是快要死了一樣。
燕萌的呼喊層層疊疊,但是落進了阿善的耳中卻是宛如石沉大海一般,一旁的封渡似乎也只是在揣摩燕萌,並沒有阻止……或是給予燕萌一些更有用處的幫助。
“帝王這一世已荒了酒杯,大漠這天下……又給了誰呢?”
“……什麼?”
等到燕萌的耳邊再次響起了封渡的輕吟時,這吟誦的口氣卻變了一番,燕萌停下了呼喊的動作,轉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看着天空……棚頂的封渡。
他很悲傷,正帶着他那獨特的、沙啞的聲音吟誦,其中燕萌聽得出有一絲哀鳴在其中繚繞,如鬼魂正在空擋的人世間低聲啜泣一般。
“國人一炬金殿都成了灰,金袍許諾了萬載的蠻欲,一世的霸王你悲不悲,大漠孤墳天下給了誰。”
封渡的聲音到了這裡,沙啞與陰森的調子已經完完全全被取締了,燕萌以爲封渡的這首歌曲是悲涼的,但是到了這裡,卻恰恰是相反的。
在封渡的吟唱中,他用的是那種圓潤柔和的男音,可與之相處了數日的燕萌卻深深瞭解到——這個性格難以揣摩的鐵匠,並不是會使用這種……溫潤的歌喉的男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說這不是一個童謠,而是一個故事,那是怎樣的故事,爲什麼封渡會隨着燕萌與阿善一起來到這裡,爲什麼封渡能夠點亮這裡的蠟燭……有太多謎團擺在燕萌面前,而似乎燕萌如果不揭開他們,她便無法活着離開這裡。
這真是一個十分糟糕的事情。
“我知道這有些難以理解,但是我在這裡誕生,也同樣在這裡毀滅。”封渡看着這空曠的四周,只見他稍稍一擡手,只是一個響指的功夫,燕萌便感覺眼前一晃,景色便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金碧輝煌。
燕萌愣愣地看着這個地方,這個方纔還是空曠的大廳,這一會便成爲了……一個……金庫的大廳,只是封渡的一個響指?!
燕萌保持着呆愣的態度走了過去,她一把握住了封渡的打了響指的手,深情地看了一陣子,才說道:“封渡,我跟你商量一個事情,你這個手……”
“不能給你。”封渡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警惕地看着眼冒金光的燕萌,有些害怕地說道:“燕萌,我跟你說你別逼我動手,我超厲害的。”
“我也超厲害的。”燕萌舔了舔嘴角,笑嘻嘻地說道:“那個啥,打個商量,你這個手指頭我覺得特別好,你是怎麼辦到的?能不能去我家也打兩下?”
“……你想太多了我的燕萌。”封渡冷漠地瞅了瞅燕萌,把自己的手藏得更緊了。“這個地方我比較熟悉,所以我知道該怎麼用最簡單的方式來獲得最好的東西,我不是點石成金的人,你放棄我吧,算我求求你了。”
燕萌聽完,十分遺憾地瞥了一眼封渡,然後悻悻地回到了一臉懵逼的阿善身旁——阿善目前爲止還是失明的,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對於空氣裡增加的味道他倒是嗅到清清楚楚。
那是金錢的味道。
“……封渡,燕萌,這裡面是多了很多的……黃金嗎?”阿善一臉迷茫地摸索着蹲下了身子,當他手觸碰到了地面上的黃金時,他愣了一下,隨後不敢置信地問道:“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來的?”
“這你得問神奇的封渡了。”
“……咳。”
“封渡……你是怎麼做到的?”
阿善摸着手中實打實的黃金,一瞬間竟然連失明的恐懼也都忘卻了,他摸着這些真實的黃金,腦子裡只想着一件事。
自己的榮耀。
但是封渡看清了這一點,他也跟着一起蹲了下來,將阿善手裡的金子全部都摳了出來——摳,阿善緊緊地握着這些金子,彷彿這些是他的命一樣:“這些不是你的榮耀,阿善,這些絕不是你的榮耀。”
“那我該怎麼辦,這些就是我的……是我的,沒錯,是我一個人的,是我成爲圖卡的救命草,不是嗎?”阿善瞪着一雙失神的眼球看着封渡與燕萌,迷茫地說道:“難道還有別的東西嗎?難道我父親還要我找到別的東西嗎?我已經找到了大漠啊,我已經進來了,拿到這片黃金不是給我的獎勵嗎?”
“沒有什麼獎勵能這麼輕鬆的就給你的,阿善,世界上不存在這種美好的事情——就算有,這種好事也輪不到你這樣的人來接受,你接受不了的。”燕萌嘆息了一聲,她如是說着,口氣沒有半分安慰的樣子,反而像是一個苛刻的老婦人。“醒醒吧,阿善,這不是你的東西,它沒有一塊屬於你。”
“……”
“燕萌,夠了。”
看着有些失神的阿善,封渡終於是沒有忍心讓燕萌繼續說下去,他把手搭在了燕萌的肩膀上,搖了搖頭。“那邊有個特別好的東西,我們借一步說話。”
燕萌看着如此態度的封渡,又瞥了一眼是真得沉浸在自我意識裡的阿善,覺得這種狀態需要一個契機點來打破……或者說,阿善自己想明白爲止。
那麼既然這個地方……如同封渡所言,阿善不覺悟他們就出不去,那麼就有點耐心也未嘗不可,有些人在這種狀態下是禁受不住逼迫的,而在燕萌眼裡,阿善就屬於這種‘有些人’。
她也不想給阿善太多的壓力,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們似乎已經給了阿善‘太多的壓力’。
這其中大部分壓力還來自於一個……不怎麼愛他的男人,也就是阿善的父親,圖卡的王,柯喀-圖卡。
所以柯喀到底是以怎樣的目光去看待自己的孩子呢?
燕萌琢磨不明白,也就不想琢磨了,她現在有些睏倦,但是她也有點好奇這個地方到底是什麼呢地方?
在跟着封渡來到了一個‘好地方’的時候,實際上這個地方離阿善並不遠,但是也並不近,燕萌算了一下,憑藉現在阿善的狀態,如果他們低聲交流,阿善這個人是聽不到的。
“所以,你把我拉到這裡,是想跟我介紹一下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嗎?”燕萌瞅了瞅,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隨意地拿起一塊黃金在手中把玩——不說別的,在金山裡坐着的感覺那是真爽。
“這裡是穹隆。”封渡也跟着一起坐了下來,低聲說道:顯而易見的,封渡也是不想讓阿善聽到關於這裡過多的事情。
封渡本來是準備把這裡的故事講給燕萌聽的。
但是當他把‘穹隆’兩個字掛在了嘴邊的時候,他卻又突然的意識到……他現在還做不到去心平氣和的講述這樣的故事——至少他現在無法平靜地把整個故事完整地敘述下來。
想着想着,封渡情不自禁地就陷入了回憶之中:
穹隆。
這個詞語對於封渡來說,相當的陌生的地方。儘管……這裡是他成名的地方,也是埋葬他的墓地,儘管他活着掏了出來,但也只有封渡一個人知道,他已經死在了這裡。
那時候封渡還不僅僅是一個鐵匠,更多的人管他叫做封將軍,而不是鐵匠——是昇陽還未立國之前,他的名號,在昇陽王的大帳之內,他曾是最風光無限的大將軍。
曾幾何時,將軍帳中那當年一起爲昇陽開疆擴土的數位生死之交的好友,在不知不覺中,竟漸漸的就只剩自己一人……來守着這一場背叛。
“我曾經在這裡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隨後出來了就看見了阿善……他當時正在被人欺負,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小子竟然是圖卡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