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渡想到這裡,眼神黯淡了下來,他與阿善對視一眼後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這個時候才蹲了下來,與燕萌蹲在一起,平視着這個姑娘,思量着問題,思量着自己該怎麼說才恰當。
半響,他一字一頓地問道:“爲什麼。”
“因爲這也算超脫。”燕萌回答的沒有半點猶豫,她注視着這個男人,鑑定地說道。“我生我死,就算我這輩子鬥不過害死我的敵人,但我努力了,也許我並沒有那麼強烈地想要復仇,可我想要一個答案,或許我想要去死,但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是自殺而亡。”
“這纔是答案,燕萌。”封渡聽到這裡便笑了起來,他拍了拍燕萌的肩膀,緩緩說道。“這纔是你的答案,你並不恐懼死亡,但是你恐懼因懦弱而死,你甚至坦然地接受死亡,但你不能接受自殺,因爲那太懦弱。”
“……或許吧。”燕萌愣了愣,突然感覺封渡第一次說的如此清晰明瞭,她久久地凝視着封渡,突然漏出了一絲微笑。“或許就是這樣,或許就是我這一世爲什麼也不想去接觸這個世界的原因,我懦弱,是不嗎?”
“你只是拒絕再一次的相信,因爲上一世的信任帶給你的是毀滅與絕望,燕萌。”封渡拍了拍燕萌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你總得打開心扉去迎接新的世界,而不是沉浸在上輩子的悲傷中自我封閉,燕萌,你得走出來接受你新的生活,好嗎?”
——算自由,燕萌。
恍然間,燕萌又聽見了那個沉穩之音的男人的話語,就在她的耳畔炸響了。
就在燕萌愣神的時候,封渡擁抱住了她,這個飽經滄桑的男人嗓音低沉裡帶着些沙啞的味道,落在燕萌的耳中時,卻顯得額外沉穩與安全。
“燕萌。”封渡呢喃着說道。“很高興遇見了你,很抱歉遇見了你。”
“我知道,封渡,我從來不會後悔。”燕萌嘆息了一聲,她回抱住了封渡,低聲地笑了起來。“你着急離開這裡,我知道,但我的確沒辦法去甩掉上一世的遺事——至少沒那麼快的處理它,我很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的。”封渡拍了拍燕萌的肩膀,輕笑起來。“我在上一世的愛人在離我而去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當時我感覺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我想隨它去,可是她抱住了我。”
燕萌晃了晃神,她凝視着面前的虛空,有種恍然若失的錯覺。
“她說,臨終我們將抵死纏綿,在塵土中抵達只有彼此的天堂……”封渡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哽咽,但是他還是緩緩地繼續陳述着:“……去致你我這不安的一世,最終仍是以擁抱落幕。”
“那就擁抱吧,燕萌,我們結束這一切——我結束了我自己的,你也該結束你自己的了。”
封渡嘆息了一聲,隨後他們擁抱在了一起,像是兩個落水的人經歷了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對方,並死死地擁抱在了一起,彷彿即便是世界末日也不會鬆開一般。
恍惚中,這混沌便開始褪色了,他們四周的景色慢慢地變回了穹隆的主墓室之內,阿善看着四周的景色,長舒了一口氣:這裡目前看起來還不錯,至少不像是離開的那樣鬼哭神嚎。
他看向了身前擁抱在一起的封渡與燕萌,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情感漸漸瀰漫開來,他突然有些酸楚,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應該互相擁抱取暖,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阿善更希望那個和燕萌緊緊地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自己。
燕萌感覺到了安穩,那是自從她離開了燕城入宮之後就再也沒感受過的安全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到在此睜開雙眼的時候,在混沌的最末,她終於又看見了那個沉穩的、告訴她‘算自由’的男人。
那是她的隊長,也是她的愛人。
此刻他就站在燕萌的面前,面帶着笑容逆光而立,他雙手插在衣兜裡,身體卻站的筆直,他就這麼凝視着燕萌,突然俯身下來,親吻上了燕萌的額頭。
——萌萌,你要知道,爲你而死,我雖死猶生。
——這次再沒什麼能分開我們了,不是嗎?我就在對面等你,我哪裡也不去,你就安穩地活完自己的一生,如此便好。
——沒關係,萌萌,我等你。
在那麼一瞬間,燕萌看清了她最愛的男人的臉孔。
那張臉,與紀容缺一般無二。
燕萌只覺得心口驟然地就被人抓緊了,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張了張嘴,想要起身去追逐這個男人的身影,但是卻感覺有種力量在束縛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等你呢,萌萌,所以彆着急,我都等你了這麼久了,再多等一些時候也沒那麼困難,不是嗎?
“可是……我……”
燕萌張了張嘴,卻感覺自己不知說些什麼,腦子裡混亂做了一團,沒有任何的邏輯——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說些什麼,但是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彷彿這是一個離別了。
一個不得不離別的離別。
果不其然,燕萌的話音還沒落地,面前的這個男人便消散了,似乎只是風輕輕地一吹,混沌消散,他也再見了。
燕萌愣在了原地,她伸出去的手纔到了一半,對面說等她的人就離開了。
燕萌抿了抿嘴,感覺到了一種無可控制的悲傷,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燕萌,你沒事吧?”當感受到燕萌要鬆手的時候,封渡自然而然地鬆開了她,跟着她一起站起來的時候,這個姑娘卻又有了悲傷的情緒。
按理說不該這樣,她應該把上一世都算清了,所以他們才能從穹隆之息裡走出來,可是爲什麼燕萌還會流露出這種悲傷呢?
難道說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麼?
“燕萌?”
“……啊?”
“你在想什麼呢?”
“……沒事,沒事,只是看見了一些人而已。”
燕萌愣了愣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走神了好一陣子了,看着身旁關心地看着她的封渡與阿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啊同志們,我不是故意的,就,看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我們現在能去拿赤魔之淚了麼?”
“首先,我們還不知道赤魔是誰。”封渡狐疑地看了燕萌——這姑娘的情緒有些不正常,但……介於她之前的那些動作,封渡並不知道這種事情是好是壞,但是對於現在來說?
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並進行下一步的動作絕對不是壞事,畢竟再怎麼說這裡也是穹隆的大墓,最好儘早離開,儘早回去是最佳的選擇。
“其次,在你打開墓的那一瞬間,戾氣很重,但是在我們回來的時候,那股戾氣消失了。”封渡緩緩說道。“所以我們最好先去看看……阿善,你在幹嘛?”
封渡話音未落,就看見阿善——這趟冒險的主角已經趴在了那個被打開的棺槨上向內望去,甚至還有想要躺進去試試看的樣子。
封渡當時就覺得腦子嗡地炸了,他立刻對着燕萌眼神示意了一番,隨後就打算前去把那個不知不覺就跑到棺槨旁‘玩耍’的小屁孩拉回來。
可是他還是晚了一步,封渡還沒走過去,甚至還沒擡腳的時候,就聽見阿善在高聲的、好奇地問了一些問題:
“嗯?這個東西凸起來還挺好玩的,封渡啊,這東西是什麼玩意?”
“什麼是什麼玩意?你在問哪個?你別亂動啊阿善,你冷靜一些。”
“啊?”
阿善心不在焉地啊了一聲,他壓根沒聽阿善到底在說什麼,他此刻的注意力全被這個棺槨吸走了——他看着這個豪華棺槨內的陳設,第一次看見這麼豪華的東西,即便它象徵着死亡。
好奇心正在驅使着阿善去探索這個小小的棺材,突然,他看見了一個凸起的紅色石雕。
石雕着一個奇怪的野獸,並不是龍也不是阿善所見過的那些各個部落的圖騰——很奇怪的野獸,似乎是人想象出來的一樣。
突然,不只是好奇心作祟還是怎麼樣,阿善看着那個紅色的石雕,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了下去。“我按一下試試看??”
“你停下,阿善,別!!”封渡當阿善還沒說第二句話的時候,是沒反應過來阿善的問題的,知道阿善開始附身去棺槨裡的時候,封渡一個機靈,才反應過來阿善到底在說些什麼!
縱然他在第一時間就嗷叫着衝了上去,但是收效甚微,阿善在封渡叫的那麼一瞬間就按上了那個紅色石雕,而後……等封渡的嗷叫聲結束時,他就已經把它實實在在地按了下去。
十分堅定卻義無反顧。
一瞬間,封渡就立刻更改了路線,硬生生把自己的路線從衝向阿善轉爲了衝向燕萌,一個飛撲就把燕萌撲了出去——在就在電光火石的那麼一瞬間,燕萌方纔所站立的那個地方,就落下了一個巨大的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