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了,初夏還在學校的各種小路上來回瞎跑,哪裡黑就鑽哪裡,驚起了無數鴛鴦,“對不起對不起,我找人。”
“有病!”樹後傳來一句。
初夏滿頭大汗的嘟着嘴鑽出小樹林,[對不起,]這三個字,長這麼大她只在小學時生氣弄壞了哥哥最心愛的筆時說過,但是今天她幾乎是把下半輩子的對不起都說了,果然說多了才知道,這三個字真的代表不了什麼,尤其是,傷害!
突然拿在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你,你今晚還回來嗎?”是麗麗。
初夏急急說:“當然回,我在小樹林這找小雅,你以爲我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和他膩在一起?”
“那你快回來吧,小雅喝醉了,正鬧着呢,她們都不管,我一個人搞不定。”麗麗說完就掛了電話。
手機裡,都能很清晰地聽見小雅的尖叫聲,初夏緊崩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還好,她回了宿舍,只是喝醉了,沒跳樓。
陳小雅也不知是灌了多少酒,啤的白的都有,已經醉得一踏糊塗,整個人就睡在還灑了酒的水泥地面上,腦袋旁就是一大攤嘔吐物,眼睛閉着嘴裡還在又叫又哭的罵着什麼話,“我明明長得好,也很聰明,在他面前又表現得很乖巧,爲什麼他就是不喜歡我呢?”
沒人能回答她,屋子裡只有麗麗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自己的牀上,另幾人估計都躲了出去。
初夏主動去公共衛生間找來掃帚拖把,細心地將污物清掃掉,又和麗麗兩人將死沉的陳小雅擡到了初夏的下鋪去睡,忙完後,麗麗看着正在幫陳小雅擦臉的初夏說:“其實也未必是壞事,物極必反,她總要有這一關好過,不是你刺激她也會是別人,這樣也好,讓她終於可以死心了。”
“原來你家沐老師壓根就視她爲無物,現在我才知道她一天到晚唸叨着的什麼沐老師對她笑了,沐老師碰她手了,沐老師幫她拿衣服了什麼的全是她自個兒臆想出來的,等明天她醒了平靜了你們再好好談一談,也許就此解了這個心結,你也不必每天因爲這個事費神,就算她不肯再跟你和好,你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要真論起來,她纔是想插足的第三者呢,你爲了她被迫隱婚三年,和自己老公不得不形同陌路,已經夠對得起她的了!”
“但願她也能想到這些吧。”初夏扁嘴,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陳小雅那怨恨的眼神,讓她實在不敢抱多大希望,她也想通了,好姐妹估摸着是做不成了的,哪怕以後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成,只求陳小雅別想不開傷害她和自己就成。
結果,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因爲陳小雅佔了她的牀,初夏又不願去睡陳小雅的鋪位,正好隔壁宿舍空了一個牀位,她就去那裡睡了,也幸得她沒睡在宿舍,否則後果真的不敢想,因爲就在半夜宿舍另一同學起牀上廁所時發現陳小雅竟然割脈自殺了,並在地上寫着:做鬼也不放過你!
至於那個‘你’是指沐辰逸還是初夏,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並沒有割得多深,只有血滴了幾滴到地上,但也足以嚇得麗麗她們鞋都沒穿就逃了出去,註定是一個慌亂的晚上,事件驚動了輔導員,然後迅速上報給從繫到校的領導,好在現在高校每年自殺的學生也不少,學校對這方面的應急方案很多,立即就組織人手穩定周邊學生情緒,做好安撫工作並把事情只捂在了藝術學院這個層面發酵,一律不許外傳,拍了照的通通要求刪掉,因爲陳小雅之前沒選上跳主角的事曾去別的宿舍發脾氣說初夏的壞話,所以很多同學都以爲她自殺的原因只是沒跳上主跳一時想不開。
初夏護送小雅上救護車在樓下的時候,依稀在人羣中看到了沐辰逸,但她完全來不及理會就跟着上了車,一路疾馳到校醫院。
陳小雅也許只是想把事情鬧大,根本沒有自殺的勇氣,血也沒流多少,還沒送到醫院血就已凝固,不過她還是要求要住院查看,校方請來的心理醫生也隨時留在醫院待命。
等初夏滿身污漬拖着兩條鉛腿從醫院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她剛上了一個臺階,就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喚她:“初夏!”
她緩緩回身,一瞬間竟仿如穿越到了三年前的那個中秋節的晚上,那時候他也和現在一樣,挺拔的身姿站在樹蔭下,就這樣輕輕地喚她一聲。
“沐老師。”和三年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可以撲進他溫暖如陽的懷裡,肆意發泄心中的委屈和恐懼。
他抱着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這個恐懼到了極點的小身子,寬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她後腦的長髮,那些糾結在他指尖的結,他都替她細細理順。
等她哭夠了,才說:“醫院那邊,都處理好了嗎?”
她點頭,“傷口不深,她沒什麼事。”
他說:“對不起!”
她搖頭:“這根本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自責是我的事,你不需要。”
他繼續用指尖梳理她糾結成一團的發,輕聲說:“我是對你說,不是對她。”
她的心,忽然就暖了,以後誰要再敢說沐辰逸高冷不近人情的,她絕對會衝上去撕,人家明明就是個暖男好不好,雖然她和他的這個婚姻一開始是冷的,可一路走來,他們彼此給予對方的愛足以讓它變得溫暖,她流了這麼多的淚,傷心了這麼久,他只用短短的一句話就將她徹底治癒了。
“你明天去看看小雅好嗎?”她開口。
沐辰逸挑眉,“我去有用麼?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大道理也不需要我再去講。”
初夏嘆息,“也是,去了反倒更添亂,對了,我去醫院的時候好像就看到你站在這裡,這麼久了,你是一直守在這嗎?”
他點頭。
“也是因爲我?”她問。
他再點頭。
“那如果我今晚留在醫院不回來,你就守到天亮?”她仰頭看他。
“是,不要再問了,不看到你平安歸來我是不會走的。”他擡手把那顆小腦袋繼續按回懷裡。
她在他懷裡又開始了抽泣,“沐老師,我這個人淚點很低的,你以後別這麼暖,被你虐習慣了,這樣我的小心臟有點吃不消。”
他失笑,“你夸人的時候和罵人一樣可愛。”
“好了,還有點時間,回我宿舍睡幾個小時吧,你那估摸着是住不了了。”他押着她走。
“我明天就跟輔導員申請調宿舍,麗麗說今晚幸好我沒睡在宿舍,不然現在躺在醫院裡的可能就多一個我了。”初夏心有餘悸地說。
陳小雅在第二天中午就回了宿舍,而初夏已經搬到305宿舍去了,讓初夏覺得意外的是,陳小雅居然沒有和輔導員說出她自殺的原因,估計也是爲了她自己的聲譽着想吧,畢竟影響到畢業鑑定就更不划算了,她也是在爭取留校這條路的,這點腦子她還是有的,初夏倒是大鬆了口氣,但她也不認爲陳小雅會放得過她,不過好在不是一個宿舍了,人身安全還是能保障的。
緊接着就是大學最後一年的開學,再過一個半月,就是今年的重頭戲之一,那場國際賽事了,麗麗時常和初夏通報陳小雅的日常行爲,一切正常,初夏也就漸漸沒那麼緊張了,雖然在跳舞時小雅還是視她爲無物時不時翻個白眼痠她幾句,但這都是小事,初夏纔不會計較。
這天下午沒課,沐辰逸去外地開研討會一週,知道初夏現在處境艱難,就把宿舍鑰匙又給了她,中午初夏在沐辰逸的宿舍睡了個午覺,回到她新換的宿舍後,一路上發現每個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學要不看到她就翻個白眼,要不就捂着嘴笑,弄得初夏莫名其妙,直到走到開着門的302時,才被麗麗一把拖了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想我了?”初夏見宿舍只有麗麗一個人在,伸手就去捏她的臉。
麗麗拍開她的手,將她按坐在電腦前,“你還鬧,自己來看看吧。”
大學的BBS論壇,本就是八卦的江湖,初夏完全沒想到,她從三年前就開始寫在U盤裡的日記會成爲一個重磅炸彈,在昨天半夜的時候被放上了學校的論壇首頁頭條,由於男主角太有名望,頓時如地震般在各系中激起了千層浪,帖子點擊率爆增,前來瞻仰的人越來越多,發帖人更對她與沐辰逸因*被抓那一段進行了修改和重新編寫,添油加醋寫成是她因爲得不到沐辰逸,不惜設下圈套找人陷害他,而自己更親身上陣,再報警造成*真相,迫使沐辰逸爲了名譽與她結婚,坐實了他們因*而結婚的理由,沐辰逸得到了他粉絲們的全體同情,而她則被罵得體無完膚,祖宗十八代都從墳裡刨出來罵了,只差把她浸豬籠,初夏看到那些文字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賤的女人。
麗麗也白着臉說:“這是真的嗎?我做夢都想不到,你們結婚的理由不是因爲相愛,而是因爲......”
好半天初夏才抖着脣開口:“其實我和他隱婚並不是擔心傷害小雅,而是他怕一旦公開我會被各種不堪的流言所傷,但我們都沒想到,居然會被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公之於衆,這下我完了,他也完了,早知遲早會有這樣一天,又何必躲躲藏藏三年。”
麗麗關掉網頁,看着她,初夏空洞的眼中有水珠一顆顆落下來,“麗麗,你相信我沒有向上面寫的那樣下圈套陷害他,迫使他爲了名譽與我結婚麼?”
麗麗嘆口氣:“我當然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可是初啊,光我相信你有什麼用,網絡的力量有多大你也知道,現在你就是有一百張嘴,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