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還是迷糊的睡了過去,這一覺直睡到了早晨的十點才醒轉過來,身旁的牀榻依然整齊,他真的是一夜都沒有過來睡,初夏起牀走下樓,家裡很安靜,這個時間點,除了她這個米蟲,所有人都上班去了,保姆也不在,估計是出去買菜了。
吃了早餐,和平時一樣,她坐到窗邊打開電腦休息半小時纔會去練功,窗外的天很藍,是北方少有的藍天白雲,讓人看一眼陰靄的心情似乎都能一掃而空。
初夏就是這個樣子,脾氣來得快,但過了一晚後就也消得差不多了,認真回想了一遍昨晚的情形與沐辰逸這一年多來對她的好,她覺得自己昨晚的表現是有夠矯情的,就算他對冷菲舊情難捨,那又怎樣,現在他就跟個上門女婿差不多,還能逃得出她的掌心麼?冷菲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使點這些陰損招術而已,而相信沐辰逸爲了保前程,以後也不敢再亂來,想到這裡,初夏覺得心裡也就沒那麼堵了,甚至還計劃着等過年的時候兩人一同出國旅行一次,好好培養一下這段時間他因工作而顧不上的感情。
但初夏萬萬沒想到,原來老天還是沒有放棄繼續折磨她,昨晚的折磨不是結束,而是纔剛剛開始。
剛上了會兒網,就聽到樓下傳來巨大的敲門聲,十分的奇怪,她拉開房門走下樓,就看到客廳裡至少站着十幾個荷槍實彈的特警,中午下班剛剛回到家的媽媽竟然莫名其妙被帶上了手拷,只來得及對她說了聲,去找爸爸後就被押了出去。
“你們憑什麼私闖民宅?”初夏不懂爲什麼公安局的人會忽然登門?爲什麼媽媽會被帶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一個特警衝她敬了個禮,然後掏出一張搜查證舉到她面前,威嚴的說:“初嚴鵬涉及製毒販毒,證據確鑿,現在我們要進行搜查,請你配合。”
初夏哪見過這種場面,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帶到了屋外,她愣愣的發了下呆,才趕緊拿起口袋裡的手機不停的撥打電話,爸爸,沒人接,哥哥,沒人接,沐辰逸,關機,天啊,他們都去了哪裡?
“初夏。”身後有個聲音在叫她,她回頭,是一身*的冷菲。
“你在找你的爸爸哥哥嗎?沐辰逸讓我來接你,跟我走吧。”她衝那個已沒有多少血色的女孩和藹的開口,然後和看守初夏的一個特警耳語了幾句,那人居然就放行了。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恢復了自由初夏此時也顧不得什麼了,她迅速坐進了冷菲開來的警車裡,警車沒有開警報器,悄然向市郊開去。
而在市郊的一座山腳下廢棄的石灰窯前,此刻已聚集了大量的警車與軍牌車,而初夏不知道的是,她一直焦急尋找的沐辰逸,就在其中一輛警車內,今天凌晨警方突然展開行動,根據沐辰逸提供的情報並暗中將製毒窩點準確掌握,窩點四周各處設下的重重機關被沐辰逸暗中破壞掉後,警方人員終於得以順利進入地下窩點將正在地下工廠參與制毒的重要人物一舉捕獲,不過也遭到了毒販的頑抗,交火中,初嚴鵬被當場擊斃,初春與另一要犯萬某趁亂逃脫,警方纔一路追擊到此。
配合這次行動的還有當地兩個班的武警戰士荷槍實彈,而石灰窯的背面是大山,周邊是空曠的田野,都已被警方佔據,初春顯然已經再沒有了任何的退路,強攻當然可以一舉拿下,但初嚴鵬已經死了,警方當然想要留一個活口,所以行動遲遲未能開始,到底是冬天,陽光已經顯得沒有那麼的強烈,但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沐辰逸手中緊緊握着槍,握槍的手從副駕駛的位置向前伸着,槍口正對着石灰窯的門洞,他第一次緊張得甚至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午時,週末城市中心的街道上仍舊人流熙熙攘攘,公路兩邊是鬱鬱蔥蔥的稻田,三三兩兩的農民在警戒線外遠遠的好奇觀望,幾乎所有的幹警都參加了這次行動,大家都期待着給此案畫上一個真正的句號。
公路兩側的楊樹飛快閃向身後,初夏的腦子也在飛快的轉着,隱隱覺得很不對勁,但冷菲沉着臉開車,她說什麼都不理,終於,車子在警戒線前停下,冷菲將初夏鎖在警車裡,人已經下車衝進了包圍圈裡。
冷菲氣喘吁吁的拉開沐辰逸坐着的一輛警車的門,衝駕駛室的一個老便衣敬了個禮,然後轉向後坐的江小野說:“人帶來了。”
年老的老警察看了副駕駛上正聚精會神盯着前方的沐辰逸一眼,轉頭對冷菲說:“帶過來吧。”
“我爸爸到底在哪裡?這裡是怎麼回事?”終於又見到去而復返的冷菲,正在一腳一腳猛踢車門的初夏劈頭蓋臉就問。
“你家人出了點事,現在就在裡面,警方在保護他們,你跟我過來,我帶你去見他們。”冷菲牢牢牽過她的事,將她帶往她親人所在的位置,也徹底將這個單純的女孩帶入人間地獄。
初夏即將走到最前列的時候,旁邊的一輛車裡有人喊了她一聲,聲音有些顫抖,她扭過頭看,腦子嗡了一下,她的沐老師,竟然真的在。
突然警車裡響起了說話聲:“犯罪嫌疑人初春,你的親人已經來到了現場,請你立即放下武器,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喊話聲持續了幾次後,石灰窯大門處慢慢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初夏立即高喊一聲哥哥,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然掙脫了冷菲的禁錮,向前衝去,就在這個他最疼愛的妹妹快要跑過來時,初春冷笑着對着初夏的頭舉起了槍,這時,澎一聲,槍聲響了。
槍聲對大多數人來說發生的非常突然,沉悶、短促,乾淨利落的出手,無所顧忌,彈無虛發,
槍聲響了一聲之後就停息了下來,十幾米外那輛警車裡一片死寂。
有幾個警察俯着身子慢慢向石灰窯靠過去,大家握着槍屏住呼吸盯着不敢有絲毫鬆懈,隨後有兩個警察緊緊將像塊石頭般呆立着的初夏反手緊緊扭住。
有個警察將槍口朝下,當着初夏的面對着還在地上微微掙扎的男人眉心處再補了一槍。
初春仰面躺在地上,滿臉血污,槍傷處還在滲血,有人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沒有了任何搏動。
大約半分鐘之後有人站直身體用對講機說:“報告,初春已被擊斃,第三要犯萬里遙並不在石灰窯內。”
他們反揪住她的身體,強迫她看清這一場她人生中最不幸的時刻,看清一個家族的殘酷衰亡,看清活生生的親人肉身如何消失在這一場無情的警匪遊戲中,一切她都,親眼所見。
全世界在她面前轟然倒塌,他們罵得肆意,抓着她的手臂欣賞她臉上痛徹入骨的脆弱。
她眼睜睜看着面前那個她叫了二十多年哥哥的人中槍倒地,胸前紅色液體噴薄而出,妖豔無比,短短數秒,一個人,進行一場殺戮,只用短短數秒。
她僵硬轉身,看到的是沐辰逸面容冷峻的臉,那是她迄今爲止所見過他最陰沉可怖的表情,握着槍的指關節隱隱發白,英俊的臉上,掛着寒冰,幾乎要將人一起拖入這絕望的地獄。
她還接觸到了冷菲微帶輕蔑的眼神,見她轉過頭來,冷菲突然冷笑一聲,令人生寒。
她又直直向沐辰逸看去,天幕下,他靠站在一輛閃爍着*的車門前,姿態眩惑,表情淡得幾乎看不見,從容冷漠的手勢,彷彿只要脣角勾一勾,便仍能是誘惑傾天瀉地。
若非他手裡的槍還未放下,槍口的硝煙還未散盡,她幾乎錯覺眼前的這個男人剛纔不是親手向她的親人開了一槍,而是那個站在桂花樹下攬她入懷的男子,還是那個在小河邊爲她點燃煙火的男子,還是那個在牀上讓她痛徹一夜,要自己毫無保留交給他的男子,明與暗,光與影,全都因他而顛倒了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