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她跌到牀下,一驚,便要去扶起她,且料魏凝兒卻抓起了一旁的燭臺便要向皇帝砸去。
就在此時,門突然被推開了。
養心殿的宮女們魚貫而入。
“皇上……”爲首的李嬤嬤見魏凝兒手裡的燭臺砸了過去,忍不住尖叫一聲。
魏凝兒愣在當場,她手裡的燭臺也猛地一頓,此時那燭臺離皇帝的額頭還不到半寸,而皇帝卻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大膽,竟然敢行刺皇上,還不快把燭臺放下!”李嬤嬤吼道。
魏凝兒被李嬤嬤一驚,稍稍冷靜下來,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方纔的她快要氣瘋了,急瘋了,但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殺了他,哪裡管眼前之人是誰。
“黃大哥……”雖然眼前的人並未長着平日裡的大鬍子,可是魏凝兒卻一眼認出了他,隨即她便想起了方纔宮女所說的話。
“皇上?”魏凝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凝兒……”皇帝上前一步,正欲握住她的手,豈料魏凝兒卻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是皇上……”魏凝兒渾身都在發抖。
“是!”皇帝輕輕頷首。
“騙子!”魏凝兒手中的燭臺猛地落到了地上,渾身的力氣彷彿也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
“凝兒!”皇帝只覺得心中一痛,便蹲下身去欲將她抱起來。
魏凝兒卻猛地推開了她,淚水奪眶而出:“爲什麼我會在這裡?爲什麼會是你?我恨你,恨你,騙子!”
“你……”皇帝猛地一怔,他看着魏凝兒眼中的恨意,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昨兒個的情形,他雖然記得不太清,但也知道他在嫺妃宮中所喝的酒有問題,這才導致他去鹹福宮時,面對秀貴人時控制不住自己。
在意識很模糊的那一刻,皇帝還以爲會釀成大錯,沒曾想吳書來卻阻止了這一切。迷迷糊糊時,他已然回到了養心殿的寢宮,後來便發現皇后在他的牀上,他自然無需再忍,卻哪裡知道,那不是皇后。
今日醒來之時皇帝見身邊之人是魏凝兒,驚詫過後,便釋然了。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對這個小丫頭纔好,將她賜給大阿哥做側福晉,他捨不得,可留在宮中讓她做宮女直到年長出宮,他亦捨不得。就在他舉棋不定之時,老天卻爲他做出了選擇。
雖然皇帝也很疑惑,爲何魏凝兒昨夜會出現在這兒,但他一時卻不願多想。
原本他還以爲這丫頭醒過來必定會很詫異,卻沒曾想到她竟然會氣得發瘋,且痛不欲生地欲置他於死地。
這讓皇帝有些納悶,心中更是窩火。
他堂堂九五之尊,豈會強迫一個小女子,儘管眼前這丫頭他十分喜歡,卻也不會強迫她。
想要女人,宮中何止上千,他無需如此。
但魏凝兒卻不這樣想,她的心中已然將皇帝看作是一個欺騙她、玩弄她的壞人。
“我只是一個宮女,我只想做一個宮女,你爲什麼不放過我,爲什麼?因爲你是皇帝你便可以爲所欲爲,爲了得到你想要的,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也在所不惜,可你曾問過我是否願意?你那樣的高高在上,爲何要強迫我一個小小宮女?爲何?”
他是皇帝,那麼高高在上,即便看上了一個宮女也該光明正大,可他爲何卻捉弄她,不僅扮成侍衛騙她,還將她打暈了強行寵幸了她,這樣的行徑不僅無恥而且下賤。
更何況,出了這樣的事兒,傅恆會如何看她?
入宮快三年了,她與傅恆雖聚少離多,卻心繫彼此。爲了有朝一日能相守在一起,她在這深宮之中謹小慎微,生怕出了一絲的差錯,每日那樣的戰戰兢兢,甚至完全失去了自我,現如今的她,已不是曾經那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爲的魏凝兒了,宮中的生活讓她變得怯懦、卑賤,爲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不擇手段。
有時,她甚至在想,這一切是否值得?可每當想起傅恆時,再多的苦,再多的淚她都強行嚥了下去。
傅恆爲了她,放着好好的京城不留,卻求皇上將他下放去外頭做官,爲的便是在地方上有所建樹,早日位極人臣。那時的他便多了一分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加之皇后幫他,便定能娶她。
可如今,這一切全被毀了,在傅恆心中,她定然是爲了榮華富貴而欺騙了他,拋棄了他吧。
老天何其不公,爲何要與她開這樣的玩笑,爲何要毀了她的一生?
皇后娘娘對她百般維護,百般照顧,公主甚至將她當作姐姐一般信任,她又該如何去面對她們?
與其受人唾棄,被困於這深宮之中,還要面對這讓她見了就恨之入骨的皇帝,她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想到此,魏凝兒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心中已然死灰一片。她猛地拉住了皇帝的衣襟,眼中滿是絕望:“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皇帝卻將她抱進了懷裡,低聲道:“凝兒,你聽朕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面對她的質問,皇帝原本怒不可言,可看着悲痛欲絕的魏凝兒,他的心中更不是滋味。
他是皇帝,坐擁天下,要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而宮裡面的女人有哪一個不是費盡心思想要得到他的恩寵,卻沒曾想到竟然會有人不願,木已成舟後還尋死覓活。
若是旁人,他早就一怒之下賜死了,但偏偏是魏凝兒,他連呵斥都不忍心,又怎會要她的命。
“我不……我不聽……”魏凝兒拼命地掙扎着,她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支撐,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燭臺上。
額娘……傅恆……哥哥……文昊哥,對不起……魏凝兒的腦海裡閃過了他們的臉,淚水奪眶而出。
“夠了!”皇帝見她竟然又去抓地上的燭臺,往她自個兒頭上砸,便將她緊緊地抱住了。
“滾!都給朕滾出去!”皇帝對一屋子早已嚇呆了的奴才們吼道。
此時不僅是宮女,就連外面的太監都以爲出了大事,全部涌進來了。可魏凝兒此時卻衣不蔽體,皇帝不顧她的掙扎,有些惱怒地將她抱起來放到了牀上,蓋上了被子。
“你們全都給朕出去,今兒個的事兒若是有人多嘴說出去半個字,朕滅他九族!”皇帝怒吼道。
“是。”衆人嚇得不輕,立即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凝兒……”皇帝這才轉過頭看着被子裡瑟瑟發抖的魏凝兒。
“當初在御花園遇到你,你將朕當成了侍衛,後來發生的種種有巧合,也有朕故意爲之,但朕並未曾打算要將你強行留在身邊,即便朕有這樣的心思,也會詢問你。昨夜……朕喝多了酒,被人下了合歡藥,並不知身邊的人是你,朕還不至於去強迫你!”皇帝本不欲說這些,他是皇帝,何須向她解釋,但被人誤會的感覺,即便他是皇帝,也有些受不住。
魏凝兒蜷縮在被子裡,她不想去聽,但皇帝的話還是傳入的她的耳裡。
此刻的她,多麼希望他不是皇帝,而是那個她認識的侍衛大哥,多麼希望自己與他從未發生過那樣的事兒。
可靜下來後,渾身的痛楚卻提醒着她,那是事實。
“朕去上朝,吳書來在外頭候着,你有事吩咐他!”皇帝見她還如此激動,心知此時不便多說,看這時辰也要到上朝的時候了,換上了朝服便準備離去。
只是他剛剛走了幾步,卻瞧見了地上的燭臺,隨即回過頭道:“若再尋死覓活,朕便讓魏家給你陪葬!”
“你……”原本躲在被子裡的魏凝兒聞言一把掀開了被子,眼中滿是恨意。
皇帝略帶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還有勁兒恨他,便不會尋死了吧。
出了寢殿,皇帝便瞧見吳書來跪在了外頭,瞧那樣兒,應是一夜未曾歇着了,雙眼浮腫,臉色蒼白。
“你這是作何?”皇帝冷聲道。
“皇上,奴才死罪!”吳書來猛地磕到了地上。
“隨朕來!”皇帝臉上一沉,低聲喝道。
“是!”吳書來立即從地上爬起,興許是跪的太久,腿僵直了,剛站起身又倒在了地上,旁邊的小太監立即扶起他,隨皇帝去了。
後寢殿旁邊便是燕喜堂,皇帝進去後坐在了椅子上,吳書來在他跟前跪了下去。
“將昨夜的事兒一字不漏地告訴朕,若是有半句虛言,朕要了你的腦袋!”在魏凝兒面前吃癟,皇帝心中甚至不快,此時,滿腔的怒氣都發在了吳書來身上。
吳書來被嚇得不輕,顫聲道:“皇上……昨夜您從嫺妃娘娘的翊坤宮出來後,到了秀貴人那兒,秀貴人說要和皇上您單獨說會兒話,便將奴才等人給打發了出來,可剛剛不過一刻鐘,奴才便聽到了秀貴人呼救。皇上,奴才怕出大事因此才帶着衆人進去將皇上給擡走了。回到養心殿,奴才才發現皇上您是被人下藥了,便吩咐人去請太醫,可又怕皇上您忍的太久傷到身子,因此才吩咐小海子去找個宮女來,但那時夜深了,除了當值的宮女們,其餘的都睡下了,但昨夜養心殿中當值的是老嬤嬤外加兩個年紀尚幼的小宮女,小海子纔去外頭找……”吳書來說到此一頓。
“胡說,魏凝兒她可是在皇后宮中,爲何找了她!”皇帝自然不信吳書來的說辭。
“皇上,這奴才也不知是爲何,聽小海子說,他一出養心殿便在側門瞧見了迎面走來的魏凝兒,便打暈了她帶回來。奴才也是見他把人放到龍牀上才認出來,本欲將她送走,可奴才轉念一想,皇上您定然不願在神志不清之時寵幸您不喜歡的宮女,奴才想魏凝兒是不一般的,再則,皇上您抱着她不放,奴才拉不開……這才……奴才該死,奴才聽候皇上發落!”吳書來說到此匍匐在了地上。
“如此說來,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沉聲道。
“是奴才該死!”吳書來忙不迭地磕頭認錯。
“行了,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朕滾起來,吳書來,你跟在朕身邊多年了,朕便信了你,若是他日知曉是你從中作梗,朕定會要了你的腦袋!”皇帝語中一片冷意。
“奴才縱使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皇上,皇上明察!”吳書來雖如此說,但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
“你去寢殿外頭候着,記住了,若是裡面有任何的聲響便吩咐李嬤嬤進去瞧瞧,萬不可讓她出了絲毫的差錯!”皇帝沉聲吩咐道。
“是,奴才遵旨!”聽皇帝如此吩咐,吳書來心中涌起了狂喜,皇上對魏凝兒果真是不一般的,看來他這步棋走對了。
皇帝說罷便吩咐身邊的人往乾清宮去。
昨夜之事,自然不會就此作罷,皇帝上朝之後便會親自過問,吳書來對此深信不疑。
身爲九五之尊,卻被人如此戲弄,皇帝斷然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當務之急,便是要勸勸魏凝兒纔是,若是再尋死覓活的,即便皇帝再喜愛她,也會厭倦。
想到此,吳書來拖着僵直的腿便往後寢殿去。
“吳公公!”李嬤嬤已然守在了寢殿外頭,見吳書來過來,立即福身。
“李嬤嬤,煩勞您進去瞧瞧姑娘可穿戴整齊了,若是未曾,您幫她掖好被角,我便去請安!”吳書來笑着對李嬤嬤吩咐道。
李嬤嬤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吳書來,這才進了寢殿去,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定要好好伺候這位姑娘。
吳書來是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平日裡除了皇后、貴妃與嫺妃外,可從未見這位眼高於頂的大總管如此討好過誰呢。更何況裡面這位還是沒名沒分的宮女。
“可曾好了?”半晌,吳書來纔在外頭低聲問道。
“好了!”李嬤嬤應道。
吳書來挪動着腿,慢慢地進了寢殿,在龍牀六尺之外,跪了下來。
李嬤嬤一驚,也跟着跪了下去,吳書來卻道:“李嬤嬤,皇上有話吩咐我告訴姑娘,你且出去候着吧,萬不可讓旁人闖了進來!”
“是!”李嬤嬤立即退了出去。
吳書來這才恭聲道:“魏姑娘,奴才吳書來給您請安!”
被窩中的魏凝兒一聽是吳書來,慢慢露出頭來,臉上卻毫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