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發出了輕聲的悲鳴,北宸猛地睜開眼,然後額頭撞到了什麼,頭頂傳來輕輕地“嘶”的一聲。
她疑惑地摸了摸額頭,努力地眨眨眼讓自己清醒過來。
環視了一圈,又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有些愕然地呆愣住了。
……她回到了T市的住處?身上穿著原先的校服?
奇怪,她不是輟學去了A市嗎?
等等,剛纔聽到了誰的聲音?
“小宸?你怎麼了。”
“──”
發出了抽氣聲,她擡起頭,看著那正俯視自己的男人。
“……雷狄斯?”
“小宸,你睡糊塗了吧?我叫尹凌思,別告訴我你一覺起來失憶了。”雷狄斯一臉平淡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臉,只有非常用心才能看見他眼神中閃過的關心。
“……你還在演戲嗎?雷狄斯?”
“演戲的是你吧?若是想用這麼老土的手段來考驗我就不用了,我都不知道你也有這麼女生氣的一面。”雷狄斯(?)說著順手理了一下她的頭髮,“我買了K記的漢堡,吃嗎。”
“吃!”
北宸本能地搶答,然後尷尬地咳了幾聲。
“凌思?”她試探著開口,“奶奶呢?”
“去樓下小賣部買可樂了吧,不是說今天要慶祝你拿了年級前十的成績嗎。”
“啊……”
奶奶還活著。……她還活著,還在自己身邊。
北宸捂住了嘴,吶吶地坐到桌邊,盯著雷狄斯……不,大概應該叫他尹凌思──遞給自己的漢堡發呆。
“小宸,你到底怎麼了?做噩夢了?”
尹凌思將一根薯條塞進她嘴裡,壓低聲音問道。
“嗯……做了很長……很複雜的夢。”
“哦?說說看。”
“……我夢到我們分手了,你變成了皇子。”
北宸故意略去了奶奶死亡的慘事。
“是我變成皇子之後我們分手了,還是我們分手之後我變成了皇子?”尹凌思皺著眉,有點好笑地看著她。
“如果是後者的話,你的潛意識還真夠奇怪的。”
“嗯,還有,我認識了很多人,……很好的人。”
“怎麼樣的人?”
“嗯……有點木訥但體貼得不得了的大哥,一對喜歡欺負人但也很護著人的惡棍雙子,總是扣工資的僱主,禁慾主義看上去很兇但其實很好心的前輩,喜歡開玩笑有點輕佻紅髮君,說話很毒的少年,有尾巴的奇怪生物,拿著狙擊槍的扮酷軍人……”
她越說,心情就越低落。
只是個夢的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只是個夢的話……
“吶我說,”尹凌思打斷了她的傷感。
“你說的夢裡面的這些人……都是男的?”
“……呃,是啊。”
“……當著我的面說自己夢到了其他男人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麼多個?你是在暗示我你慾求不滿嗎?”
“誒?!沒……沒有啊!”
北宸抽著嘴角後跳了幾步──尹凌思的臉色似乎不怎麼好,雖然他一直以來也就板著張臉,但氣場上還是有微妙的差別的。
“還有……就算想美男,你好歹把風格統一一下吧。又是皇子又是狙擊槍還有尾巴怪,你的夢到底是什麼時代的東西?”
“夢、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沒有邏輯的啦!”
北宸紅著臉抗議起來,尹凌思則發出了輕笑聲拍拍她的頭,然後湊上去,雙脣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別想那種莫須有的東西了。”他說,“我纔是真正站在你面前的人。”
“嗯……”
北宸總算是稍稍從回憶中抽身,小聲迴應了一句。
夢醒了,紅心女王三月兔紙牌軍人全部消失了,愛麗絲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小孩一樣,一臉茫然地回到了姐姐跟前。
外之章 凌霜·卑微與驕傲之間
他不止一次在內心,質疑著這個世界。
爲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個高智慧種族。
爲什麼在智能和體能都絕不輸對方的情況下,戰器卻要因爲體質的關係被人類驅使、壓榨、玩弄、當做道具一樣地品評。
──就好像他們除了斬殺敵人,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凌霜在維爾維斯鎮鎮附近的星靈礦出生,長大,當時負責培養他的新生戰器評測部門的人,都給予了凌霜很高的評價,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晉級到了三芒,出生起就沐浴在各式各樣的讚譽之中,讓他一度以爲自己是被人供奉的天之驕子。
然而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定價比其他同類高的商品而已。
他的第一個主人,是一個人類的千金小姐。
她的父親花高價買了他的第一年契約權,讓他陪伴在她的身邊,他的臉很漂亮,因此那個大小姐一臉滿意又害羞的表情,帶著興奮和討好看著他。
膚淺。
凌霜在內心恥笑她的時候,她給他起了一個帶著十足粉紅味的名字,而他則毫不留情面地告訴她:我已經有名字了,叫凌霜。
在此之後,在跟著那個大小姐接觸到了人類的世界之後,他變得愈發看不起人類了。
一羣軟腳嘍羅,沒有戰器的幫助,別說星災,連普通時期的附身月使都對付不了。
一羣酒囊飯袋,把大把的時間和精力花在挑剔享、受食物的味道上,哪裡像戰器,只要吸食充足的星靈力就沒有要求。
一羣庸脂俗粉,看著自己有張不錯的臉,就想盡辦法誘惑和討好自己,也不想想,戰器到底是以什麼爲榮的族羣。
而就是這樣可笑的種族,自己歌舞昇平,卻理所當然地把戰器當做護身符,自己不思進取,卻靠在他們身上睡大覺,甚至趾高氣昂地要求戰器做這做那──也不稱稱自己有多少斤兩。
噁心,噁心,實在太過噁心,這個種族。
如果沒有戰器必須在人類的持有下才能打倒附身月使吸食星靈力這一點,這個種族怕是千百年前就被戰器淘汰掉,消失在這世上了吧。
因此,凌霜一直十分慶幸自己是血統優良素質上乘的燁月種,他可以不像其他同胞那樣受著委屈,忍氣吞聲地爲了討口飯吃,任由人類差遣和玩弄。
一年過去後,他拿著那個大富豪給予的契約金,離開了。
他第一個主人──那個已經記不得名字的大小姐,追在後面哭著請他留下來,還說什麼是真心喜歡他,他嘲諷地回望回去,一句話就把那大小姐堵得再也無法言語,只能流著淚目送他離去。
“你喜歡我?喜歡我什麼?……我的臉和血統吧?”
──他這麼說著,看著對方的眼淚,心裡涌起了病態的快感。
得到自由後,他來到了維爾維斯定居。
有了錢財之後,他可以反過來僱用靈武司幫助他狩獵進食,因此他一點都不急於尋找下一個契約者。
人類很噁心,但總歸會有幾個能看得過去的,他不想和那些做短工的戰器一樣沒有節操地不停換主人,所以,要認真挑選。
──這麼想著的凌霜,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品評心態,其實和他唾棄的人類挑選戰器的心態,幾乎一樣。
於是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兩年過去了,凌霜在此其間並沒有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他想把那種共同努力晉級的喜悅,留給自己選中的契約者,所以就算資質上乘,卻依舊停留在四輪等級。
在這種心情下,他遇到了向北宸。
在此之前,他一直對一見鍾情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感情這種東西不經過磨鍊,怎麼可能看到真正的面貌、結出優美的果實?突然爆發出來的東西,怎麼經得起考驗和洗刷。
但就在看見那個女孩握著自家戰器的手,對著他微笑的時候──凌霜突然感到莫名其妙地一陣如同電擊似的悸動。
他一陣的惱火──惱火自己怎麼會對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產生一點都不客觀的情緒。
對方是八級靈武司,長相說不上絕美,但給人乾淨真誠的感覺,面對周圍之人的嘲諷,她並未發怒但也沒放任下去,只是不卑不亢地用一句話堵住了他們的嘴,那麼多個低級星靈核是由她自己親手得來的,至少證明她有耐心不浮躁,也並不是那種爲物慾所動的人。
凌霜暗自點頭──嗯,確實符合自己的標準。
然而,看到她身邊站著的戰器的時候,凌霜也同時涌起了一陣厭惡。
三芒量化種,星靈力脈動還低得可笑。這種水準還自不量力地跟在她身邊,就算不怕別人嘲笑他自己,也該爲那個女孩想想吧,他會多拖後腿?
不知不覺間,他也加入了談話,還用極其低廉的價格引誘她和自己籤契約。
他知道,其實他在試探,如果她不顧身邊的戰器接受了他的引誘,那就證明她也不過是庸俗的女人罷了。
但同時,他又微妙地覺得,丟了那把配不上她的量化種長劍選擇他也是很天經地義的事。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期望自己被拒絕,還是被接受。
因此,在聽到她的拒絕之後,他雖感到不愉快,但內心卻也鬆了口氣──可,在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厭惡,以及面對那長劍時露出的截然不同的溫暖笑容時,他無法控制地發怒了。
決鬥,被壓著打,然後又借著辜銀嶽的手重傷了她,再要求她向自己下跪行禮,事情就像脫繮的馬,完全不受控制地向著自己意願的反方向疾馳而去,等他覺得後悔的時候,早就已經覆水難收。
不是的。不是的。
每當那個女人在工會裡看見他,不是移開視線就是皺眉,那神態刺得凌霜心亂如麻。可每次他找機會接近她,想上前解釋和道歉時,身體卻總是會不顧內心深處的吶喊,做出些更讓她反感和厭倦的事來。
就這麼把她越推越遠──直到她實在不堪忍受,徑直對自己說出了“不要跟著我”這樣狠絕的話。
凌霜在自己轉頭的那一剎那,終於明白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爲什麼身體總是不願意服從自己的意願,爲什麼總是刺激和挑撥她,爲什麼不願意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爲如果說出來的話,那就代表自己的臣服。
──就代表著,自己也變得和自己那第一個主人一樣,成天腦海中只想著一人,癡傻地想盡方法討對方歡心的,可憐又卑微的存在。
他凌霜是何等驕傲之人,怎麼會允許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所以他決定放棄這個讓自己混亂的女人。──但在這麼賭氣的時候,他心裡卻又帶著小小的希冀,期盼她會發現自己的冷落,來看一眼自己。
結果,他等到的結果是,向北宸不知道什麼時候,悄聲無息地離開了維爾維斯鎮,除了辜銀嶽,沒有通知任何人。
“哈哈……”
他跌坐回椅子,失聲笑了出來。
自作多情什麼啊,凌霜,人家根本連朋友都沒把你算進去啊。
朧雲發現了他的失魂落魄,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年後她會去首都,到時候和她好好談談吧,到時候可別再鬧彆扭了。”
凌霜有些疲憊地捂住額頭。
半年。……半年嗎。
真的能……忍受半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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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速殺之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