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落聽完嚴大師說了經過,眉頭緊蹙,深呼吸了一口,問道:“陳黎現在情況如何,我去看看他吧,正好帶了大夫來。”
嚴大師嘆息一聲,然後看向離落身後,轉了一圈,停在葉九身上,“他只醒來過兩次,就一直昏迷,之前的大夫說那殺人的劍上有毒,但他們無能爲力。”
離落心裡一緊,道:“事不宜遲,趕緊去看看吧,麻煩你了,藥石。”
藥石擺擺手,面色凝重:“時間過了那麼久,說不定毒已攻心,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救還得兩說。”
嚴大師這才反應過來離落說的大夫是那雙生子中的一個,他張了張嘴,不敢置信面前這小娃娃竟然是大夫。因離落已經催着去看陳黎,便沒有開口質疑。雖然覺得荒謬,但想到離落的本事,似乎小大夫也不是不能接受,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奇人的身邊自然也是奇人。
陳黎躺在牀上陷入昏迷中,灰白的臉色有些發青,脖頸上還纏着繃帶,比起離落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堪,皮鬆鬆的掛在沒幾兩肉的骨架上,看上去有些油盡燈枯的樣子。
離落鼻子一酸,讓藥石趕緊看看。
陳黎旁邊還守着個大夫,他聽說叫了新的大夫來,頗有些不爽的讓開身子,幾天前他就建議準備後事,可對方不肯,說是會請名醫前來醫治,請他務必幫病人撐到大夫來,看在白銀的面子上,他用百年人蔘吊着這人一口氣,如今陳黎就如風雨中的小火苗,隨時都可能熄滅。
這大夫見走出來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頓時臉面掛不住了,這不是明着諷刺自己的醫術連個小娃娃都不如麼。他皺眉攔住藥石,不滿的看向嚴大師,“這個小屁孩這就是你們請的神醫?”
說實話,嚴大師心裡也有懷疑,但離落既然能將他們帶來,想必是有真本事的,他自然不會拆自己人的臺,“孔大夫,陳黎的情況以及不容耽擱了,這位小大夫是從京城來的,還是讓他先看看吧。”
藥無笑道:“我二人雖從京城來,卻非京城人士,更不敢當神醫二字。”
那孔大夫剛聽嚴大師說他們來自京城,心裡還有些忌憚,畢竟京城的人身份複雜,誰知道這不起眼的雙生子會不會是哪個名醫的徒弟之類的。此刻又聽藥無急着否認,又想肯定是無名無勢的小人物,纔會擺出謙遜的姿態,生怕一會兒看砸了不好下臺。
藥石瞟了一眼神色鄙夷的孔大夫,接着藥無的話說道:“不過,哪怕是你們金鑾陛下也不敢質疑我,你算什麼東西,敢說我的不是。”
孔大夫一聽頓時嚇尿了,怎麼說着就提到了當今聖上,他驚疑不定的看着這對雙生子,腦子快速的思索着這話的真假。
嚴大師到底是有眼見的,普通人哪敢隨便提到當今聖上,但這小少年就敢,還提得理直氣壯,甚至帶着些隨意和不敬,這兩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離落不想呈口舌之爭耽擱時間,朝二人說道:“救人要緊。”然後朝嚴大師使了個眼色,讓他將那礙事的大夫送走。
既然離落來了,這孔大夫也沒必要留下了,嚴大師以付診費爲由,將那人帶出了屋子。
這邊藥石才走到牀前,並沒有急着搭脈,而是先扒開陳黎的眼皮看了看,然後又從袖中抽出把小巧的匕首,輕輕一挑將繃帶挑開,然後翻着看了看傷口。
半晌,他掏出一方帕將匕首擦了擦,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有些棘手,他中了千蠍散。”
藥無“咦”了一聲,也湊上去看了看傷口,然後掀開被子在他四肢捏了捏,點頭道:“確實是千蠍散。”
離落不明所以,葉九正好知道一些,便解釋道:“千蠍散並非具體的某種毒,而是一類毒的統稱,據說是六百年前孟丹一位擅長製毒的奇人配製出來的。孟丹國沙漠地區毒蠍特別多,種類也有千百,不同的毒蠍可以配置出不同的千蠍散,如果要解毒,必須找到那一味毒蠍爲引,否則沒有辦法。”
離落神色沉下去,來自孟丹的毒藥,莫非出手的是那邊的人嗎,爲何不直接在孟丹境內動手,反而千里迢迢的跟來金鑾呢,還是有什麼內情?
她壓下內心的疑慮,看向藥石:“你能救他嗎?”
藥石生出三根手指:“若是早些來,我還有時間配置解藥,可如今他油盡燈枯,根本經不起試藥。我最多還能爲他延命三天,三天內必須找到解藥,或者那一味毒蠍做藥引,否則無解。”
嚴大師打發了孔大夫,進來正好聽到這一句,面色擔憂的看向離落,“這些天官府也進行了調查,可是沒有任何進展,那夥賊人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實在太猖狂了。”
離落看向葉九,後者立即會意,“前幾日就我們的人就去調查了,一會兒我會親自走一趟。他們既然人數不少,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離落讓藥無藥石留下照顧陳黎,葉九去打探情況,她則換了男裝,帶着風馳電掣去了城裡最大的酒樓,並非她這當口還有心情喝酒,而是酒樓迎來送往,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去打探消息最合適。
她進了家較大,客流較多的酒樓,找了個空位,點了壺酒、幾碟下酒菜,示意風馳電掣也一起坐下,然後豎起耳朵聽周圍人聊天。
這一招是以前和秦老跑江湖的時候學會的,一般最近發生的大事,酒樓裡都會有人議論,特別是跑堂的小二,更是萬事通,給點銀兩就能打聽到不少消息。
“早上你們看到武記鏢局的下聘的彩禮沒,足足一百擡呢!”
“那有什麼,你們還記得太子殿下大婚的時候嗎?”
“哎,你提那個幹嗎,普通人能和太子殿下比麼!”
“不是,我不是說太子殿下。”那人頓了頓,“我說的是縹緲山莊蘇大公子下的聘禮。”
“哦哦,我記得!聽說那擡彩禮的隊伍就排了十里,花了一整天才將彩禮全部送進離府,嘖嘖,若論大手筆,再無出其右。”
離落乍一下聽到有人提到縹緲山莊,便分神過去,結果聽他們談論的是定親的事,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過武記鏢局這種落魄江湖人士,居然拿的出一百擡彩禮,也是難得,他們求娶的是哪家小姐?”
“是城主千金。”
“啊!難怪了,不過聽聞城主大人自詡書香世家,向來看不起江湖人士,怎麼答應和他們做親家。”
“我有個認識的人在城主府做事,聽他說,城主大人是看不上武記鏢局這種小門戶的,可武記鏢局的大公子偏就看上城主千金了,非她不娶,差媒人說了好幾次親,城主大人煩不勝煩,就放話說除非他們拿出百擡聘禮,否則別談親事,原本只是搪塞之辭,畢竟以武記鏢局這種小門戶,沒什麼名氣,生意也不好,絕對拿不出那麼多彩禮,沒想到還真給湊出來了。”
“這倒是有些奇怪,前段時間我還聽說武記鏢局欠了不少錢,銀莊的人放話說若再不還錢,就收了他們的房契做抵押,這才過了不到兩個月呢,莫非他們接了筆大生意?”
“可沒見他們出城啊,而且……”說話那人突然壓低聲音,“聽說最近城外不太平,有個商隊被劫了,連人都沒放過,全砍死了。”
離落原本都不打算繼續關注他們,聞言又豎起了耳朵,可惜那人說完這句後就不繼續了,其他人唏噓兩聲,便談起了別的事。
離落:“……”
她索性起身,拎着那壺酒,來到那夥人桌前,笑道:“打擾了,在下剛纔聽你們提起城外的那場事故,能不能再說說是個什麼情況?”
那桌人坐了三人,正談的起勁,乍一被人打斷,心生不悅,擡頭見是個俊俏的公子,身邊還跟着四個護衛,可見身份不凡,剛到嘴的話只好嚥了下去,換副語氣說道:“公子請坐,不知公子怎麼會對此事感興趣?”
離落笑嘻嘻的坐下,給他們空了的碗裡添了酒,那三人一看倒出的是酒樓裡最好的酒,芬芳馥郁,引得肚裡的酒癮大發,臉上的笑也真誠了許多。
“不瞞衆位,在下是做生意的,這次來橙州辦事,要帶不少貨回去,聽說城外鬧劫匪,殺人不眨眼,這纔不敢輕舉妄動,想弄明白再出城,以免糟了無妄之災。”
離落談吐有致,態度謙和,相貌又俊美,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她這麼一解釋,三人立即就信了。
“原來如此。”其中一人喝了口酒,暗道好酒就是不一樣,他經常來這酒樓,卻是第一次喝這樣上等的佳釀,當即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其實公子不必擔憂,橙州境內的治安還是好的,像那樣窮兇極惡的劫匪畢竟是少數,最近也只是犯了那一起案件。”
離落裝作鬆了口氣的樣子,“那就好,不過,這位大哥,你知道那些劫匪是什麼人嗎,就在城外犯事,難道官府坐視不理?”
那人擺手道:“我哪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不過官府也並非不管,而是根本找不到線索。”
另一人說道:“我倒是聽說,那些人根本不是劫匪,只是裝作搶劫的樣子,不然爲何都沒動那些皮草。”
“哦--”離落好奇道:“那他們到底爲了什麼?”
“十有八九是仇--殺。”那人一臉篤定,“據說死的人都是一劍斃命,可見那夥人武功高強,也許就是職業殺手。”
一劍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