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守衛見太子發話,哪敢耽擱,很快壓着人下去了。
梅艾面目凝重,隱隱帶着些怒氣,“太子這是想大事化了,這不是讓我們學院背黑鍋麼,我去找院長。”說罷就氣沖沖的走了,
離落收回目光,暗暗嘆息一聲。她從慕辰逸看韓真珠的目光,就猜到事情的大概了。天鸞學院固然背了黑鍋,但那個冤死的守衛纔是最無辜的。
弱肉強食,這個世界就這麼殘酷。離落哪怕同情那人,卻也有心無力,只希望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心情沉重的回答桃源居,蘇焱起還是沒有回來,離落着急找他問天劍盟的事情,明明說好兩三天就回來的,一點信用都沒有。
煩躁的離落找了葉九詢問,偏偏葉九支支吾吾說的模凌兩可,離落沒來由的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些不安,卻又不知道這不安來自於哪裡。
第二日,葉九就得到消息,那個讓人討厭的韓真珠終於離開金鑾回國了。這個公主真是蠢得可以,她不過安排了兩個內應故意在她面前挑撥了幾句,韓真珠就弄死了忠心耿耿的婢女,然後在賣蠢得道路上狂奔。
據說她離開的時候,金鑾國連個相送的人都沒有,真是夠丟臉的。而且鬧出向一國太子下藥不成反被下人佔了便宜這種醜聞,雖然此事被壓下來沒有傳開,但知情人也不少,估計她回去也不可能像一樣受寵了。
就在韓真珠灰溜溜的離開後,天鷹學院一行浩浩蕩蕩的來了。
可是離落卻沒心思去湊熱鬧,她謝絕了梅艾的邀請,沒有出席歡迎宴。
因爲,蘇焱起回來了。
更重要的是,他受傷了。
看着蒼白如紙、奄奄一息的蘇焱起,離落蹙着眉抿着嘴,手心攥得發白,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葉七筆直的站在一旁,和他一起送蘇焱起回來的還有另一個葉衛,此刻二人臉色都很難看,眼裡盡是內疚和憤恨,公子受了重傷,是他們的失職。
“主母,公子只是失血過多,您不用太擔心。”葉七小心的說道,蘇焱起昏迷前說了句“落落”,葉七才決定帶他回桃源居的,原本想着等公子醒來再通知離落,沒想到離落鼻子那麼靈敏,竟然順着一絲血腥味找到了這間屋子。
“呵 ̄誰是你們主母,我麼?有這樣一無所知的女主子嗎?”離落帶着笑,但笑不及眼底,語氣森寒得可怕。
她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
總是意氣風發、輕揚張狂的蘇焱起,現在卻意識不明的躺在牀上,胸口的傷口雖然做過處理,但滲出的血把月白色的錦衣都染紅了,刺得離落眼睛生疼。
她只覺得心像是塞滿水的海綿,稍微一碰就會溢出來,沉甸甸的墜得無法呼吸。
從未想過,蘇焱起也會受傷,是啊,他也是人,血肉之軀哪有刀槍不入的。
可是自己從未關心過,他是不是在做危險的事情,她一直覺得互相留給對方空間,就是兩人最好的相處方式,
但是,不過問的後果,就是如今這般,他受傷了,她卻連爲什麼都不知道。甚至葉七他們還打算瞞着她,若不是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還有那股淡淡的清冽氣息,她只怕還要被瞞好久。
“是屬下沒有保護好公子,請主母責罰!”葉七和另一葉衛慌得趕緊跪下請罪,特別是葉七和離落最熟,他從未聽她這般疾言厲色過,悔得腸子都青了,真不應該把公子帶回來,要是主母因爲這事對公子產生什麼間隙,那可是比公子受傷還嚴重的大事。
離落知道爲難他們也沒用,只要蘇焱起不發話,他們肯定也不敢把實情告訴她。剛纔她不過是着急心痛之下的遷怒而已,於是她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
“大夫應該很快就到了,屬下先退下。”葉七二人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葉九在門口等得也很着急,看他們二人出來,趕緊上前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公子不過是去藍州處理事情,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還不是君家!簡直逼人太甚,公子根本不想和他們產生任何關係,他們倒想除之而後快!”葉七咬牙切齒的說道,眼裡滿是仇恨的火焰。
“以公子的身手,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葉九責怪的看着葉三,正是另一名葉衛。
葉三懊悔的低下頭,“當日從藍州歸程,爲了儘快趕回來沒有走官道,抄了近路,誰知他們在路上設了陣法,公子雖然及時察覺,但君家竟然出動了六重靈者……”
離落一直豎着耳朵聽着他們的交談,直到他們走遠,聽不到後面的內容。
君家?六重靈者?是什麼?
嘆了口氣,離落髮現自己真的對蘇焱起一點都不瞭解,她打定主意,等他醒來,第一要問個清楚。
離落讓紅菱打了熱水來,打算重新蘇焱起換一下包紮的繃帶。
她將蘇焱起的外衣脫了,裡面還有一層中衣,胸口滲出一片紅。
可惡!離落想將葉七叫過來暴揍一頓,他到底是怎麼處理傷口的!流那麼多血怎麼受得了。好不容易纔壓制住憤恨和心痛,先把暖爐搬過來,讓周圍沒那麼冷,這纔將蘇焱起的中衣脫掉,露出他偉岸的上身,膚色凝白如玉。
蘇焱起並不是很健碩那種,但每一寸的肌肉線條很美,彷彿是上天精心打造的藝術品。
“一個大男人,居然生得那麼白!”離落腹誹道,她絕不承認自己嫉妒,剛纔指尖碰到蘇焱起的身體,才發現手感那麼好,想想前世用了多少保養品,連這百分之一的效果都沒有。
蘇焱起的傷在左肩,那是很靠近心臟的地方,離落握着剪刀的手有些顫抖,她慢慢將帶血的繃帶剪開,有些不忍去看傷口。
等傷口露出來時,離落心臟彷彿被針扎過一般,疼得她整個身體都縮了起來,眼淚嘩的就落了下來。她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哭得很是壓制,全身都顫抖起來。
這是她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這麼痛哭,實在是蘇焱起的傷口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以爲會是劍傷之類的,可沒想到傷口那麼可怕。足足拳頭大的一個血洞,四周的血肉全部翻了起來,還帶着些焦黑,這是怎麼造成的啊,怎麼這麼可怕!
萬幸的是傷口在心臟下方一些,可是足足斷了兩根肋骨,這恐怕需要養好一陣才能康復。
離落哭了一會兒,強忍住淚水。不知道大夫怎麼還沒來,算了,她跟着鄭氏也學過傷口處理,再不處理髮炎就不好了。
抹乾眼淚,先用白酒給刀具消毒,然後努力穩住顫抖的手清理那些腐肉,她做的很認真很小心,儘量減輕蘇焱起的痛苦。
可有些焦黑的肉必須完全割掉,現在又沒有麻醉這種東西,昏迷中的蘇焱起還是疼得發出悶哼,離落咬着牙細心的處理着,大冬天的卻緊張得一頭汗。
等葉七帶着大夫來時,離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葉七驚訝的看着滿頭大汗的離落,因爲長時間的躬着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他趕緊上前把她扶到一邊休息。
大夫是自己人,姓靳,最擅長處理外傷,接到雪梟的傳信,當即快馬加鞭趕來的。
他上前查看了蘇焱起的傷口,訝異的看了一眼累慘的離落,暗歎一聲處理得好完美,然後又把了脈,當下給了個放心的眼神。
這才慢悠悠的拿出藥粉撒在傷口上,然後熟練的包紮好。只見他雙手在蘇焱起下陷的肋骨位置又是摸又是推,原本凹進去的地方就恢復了正常的樣子,接着拿出另一種藥膏抹上,在肋骨這一圈又裹上一層繃帶。
葉七拿來了乾淨的衣服,給蘇焱起換上。
“公子這傷並不嚴重,修養個把月就好了。我就住旁屋,每隔兩日來給他換藥,現在先去煎藥了,一會兒端來。”靳大夫說完急匆匆的就去煎藥了。
這還叫不嚴重!離落簡直要暴走了,她恨不得將這個靳大夫的眼睛按到那拳頭大的傷口上,讓他好好看看這麼大個洞,別人疼都要疼死,居然輕鬆的說不嚴重,你難道瞎啊!
葉七將離落難看的神色理解成擔心,忙安撫道:“主母,公子以前比這嚴重的傷都挺過來了,沒事的,你要不去休息吧,屬下來守着就行。”
他還受過比這個嚴重的傷!離落一怔,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涌了出來。
葉七嚇傻了,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天吶!他竟然惹哭主母了,怎麼辦怎麼辦?早知道就不該亂說話嘛。
“沒事,你連夜趕路也累了,我略懂醫術,就由我留下來照顧他吧。”離落說罷不再理會葉七,守在蘇焱起牀頭怔怔的看着他,眼淚向斷線的珠子滑落個不停。
葉七張了張嘴,還是聽話的退下了。如果公子醒來知道主母這樣守着他,心情肯定好吧,心情一好,估計恢復得也快。
離落看着陷入昏迷的蘇焱起還緊皺着眉頭,和那日睡着時一模一樣,他在擔心什麼?還是因爲痛?
伸手撫向他的眉間,想要驅散他的擔憂和煩惱,當她手指碰過去時,蘇焱起終於放鬆了眉頭,可沒一會兒又蹙了起來,離落暗歎一聲,他到底在執念些什麼,連昏迷不醒都放不下,只得一次又一次的爲他撫平眉頭。
“蘇蘇,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我又想吃你撈的魚了怎麼辦?”
“蘇蘇,聽木先生說這個宅子有三個陣法呢,那就是有三個靈寶了,我好想看看靈寶長什麼樣呢?”
“蘇蘇,我爲你準備了一件衣服,雖然不是親手做的,但是我親自設計的,連小七小九都瞞着,想給你個驚喜,你要快點好起來,否則我就把那衣服剪了!”
離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她第一眼看見受傷的蘇焱起時,那種如墜冰窖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心中已經那麼那麼在乎他了,她好怕蘇焱起就這麼離開她。
以前那一點不確定終於隨着蘇焱起的受傷煙消雲散了,看清了自己心的離落決定不再等了,她愛他,她要參與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危險!
離落握住蘇焱起的手,以往蘇蘇的手多麼暖和,可此刻卻因爲留了太多血有些冰涼。離落眼睛又紅了,哽咽說道:“你還欠我一個咬脣呢,你這麼躺着我都下不了口……”
葉七端藥過來就聽到這一句,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都這種份上了,主母居然還想着這一茬。
離落自然是要親自喂藥的,將葉七打發走,小心的給蘇焱起喂藥。
可是失去意識的蘇焱起完全不配合,要麼不張嘴,好不容易將藥灌進去,卻又不嚥下,眼看着浪費了兩三勺藥水。
離落急了,一狠心自己含了一口藥水,嘴對嘴的渡過去,終於成功的讓蘇焱起嚥了下去,於是離落就這樣一口一口的將一大碗藥水餵給蘇焱起,自己被苦得小臉皺成一團。
一喂完就忙着漱口,可感覺嘴裡還是又苦又麻,只得叫紅菱端來蜜餞,整整吃了一小碟才緩過來。
後來離落髮現,只要自己和蘇焱起說着話,或者拉着他的手,他就不會再皺眉頭,呼吸也能平順些,於是離落開始給他說故事,什麼白蛇報恩、梁祝、聊齋等等,說着說着就開始犯困,終於支撐不住靠着牀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