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波瀾
不只是老方家各房,這晚,村裡各家也在說着今日剛回來的方臨一家。
……
喬家。
喬旭感嘆:“方叔一家變化真大,尤其是臨子,當初從府城分別,今日一見,都有些認不出來。我說的倒不是長相什麼的,是那種說不出來的東西,那個詞怎麼說的?對,氣質!”
“可不是?”
喬升也是感嘆:“二弟,你不知道,今個兒白天,我和爹去縣城接方叔一家,知縣大老爺都過來了,我聽着都在討好方叔家的臨子吶!”
“這東西可不興得傳,你們嘴巴嚴實一些,莫要得罪人。”喬村正叮囑道。
“爹,我們記住了。”
……
遊家。
遊朝東這個‘方臨吹’,一如既往都成了習慣:“我就說臨子了不得,今天看看就知道,帶的東西放不下,直接買了輛馬車,那叫一個大氣!”
遊家媳婦點頭:“老方家祖墳是冒青煙了,三房如此出息,我看着,以臨子如今的本事,將老方家整個搬出去都不是難事……咱們村能出這樣一個人家,也是咱們的福氣……趕明兒,咱們一塊去臨子家坐坐,咱家以前就和臨子家關係不錯,這今後得保持住。”
“我曉得,不過想想就知道,趕明以後,到臨子家回府城前,去他家的人都不會少了。”
“是啊,臨子家回來,這麼風光,村裡不少人,恐怕都開始動心思了。”遊家媳婦想到什麼,搖搖頭:“咱們不想那些瞎了心的,有的沒的,就站在臨子家這一邊。”
“我聽媳婦你的。”
……
耿家。
耿父看到見了方臨一行、晚上一回來、就跟失了魂一樣的大兒子耿聰,知子莫若父,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上次說了,讓耿聰明白那個道理,就是他去了府城,也不太可能像是耿石一樣,找到好活計,本來耿聰也已經釋懷,可道理是那麼個道理,今天看到方臨一行,心中又是忍不住酸澀,人心就是這樣。
耿聰會想:方臨他比不上,人家就如蒼鷹,高高飛在天上,但方傳輝、方赫這兩個後去的,如今都風光體面,大大不同,他弟弟耿石去府城更早,也更早進了方臨的店,自然會是更體面風光吧?
耿父在大兒子對面坐下來,冷不丁問道:“咋了,心裡不舒服,又眼紅你弟弟了?”
“不是,爹,我就是……”
在耿父盯着的目光中,耿聰聲音一啞,沒再狡辯,低下頭,心中的戾氣讓他也沒再隱藏,承認了:“是,爹,你看方家大房的方傳輝、二房的方赫,帶回來的大包小包,若是沒掙着錢,會這樣?他們都這樣,石頭還能差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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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父嘆息:“我說了,比起你弟弟,你有些小聰明,這有好有壞……花花世界迷人眼,要真沒個定性,如宋家宋凱、白家白寶、付家付宏,就是下場。”
若是往日,這麼一盆冷水潑下來,耿聰也就冷靜了,但今天受到刺激太大,忍不住反駁道:“爹,方家大房的方傳輝、二房的方赫,還有石頭,不就都是靠着臨子的麼?”
這話的潛臺詞是:有什麼難的,不就都是抱方臨大腿?他們行,我就不行了?
“你以爲,伱也能像是你弟弟一樣,靠着方家臨子?”耿父搖頭,語重心長道:“你和弟弟不同,他人老實,認準了什麼,就一條心,你是有些小聰明,可就是這樣太有自己心思,反倒不行……這個道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這晚上,耿聰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當初若是自己去了府城,會是如何?又是忍不住想,這次方臨回來,會不會帶他過去?相比別家,他家和方家關係還算不錯,他和耿石也是親兄弟關係,這是優勢……還有一點不可說的,就是他自認,要比弟弟耿石聰明。
如此思來想去,到後半夜才睡着,夢中都是跟着方臨去了府城。
……
付家。
“唉,我這個當老子的,還得爲你那個府城衙門大牢裡的兒子填坑,以前他也有小偷小摸老方家的東西,咱們近來都變着法地補回去了。”付老爹嘆道。
“什麼叫我兒子,我兒子不是你兒子?”自打付宏去了府城,付老爹就不看好,哪怕尋了個當鋪夥計的差事,當初付老爹也還是說着‘喪氣話’,讓付老孃埋怨一通,後來證明了丈夫的先見之明,付老孃慢慢也就忍了,如今,終於忍不住了。
“好,是咱兒子,我說錯了行吧?不想那小子了,由他去。村裡明白的人家,都在想方設法和方老三家打好關係,將來也是一條路子,咱們也不能差了,好不容易彌補了關係,這兩天你多去方老三家坐坐。”
“我知道,這還用你說?”
付老孃說着:“我琢磨着,咱老付家和老方家結個親,方老三家臨子是不成了,不是還有老方家大房的傳宗、傳輝,方家二房的赫子麼?我看着傳輝就不錯,人機靈,已經去了城裡,能掙錢,咱老付家的姑娘……不,我孃家正好有個侄女,可是生得水靈……”
“別瞎折騰,人家老方家大房的傳輝去了府城,還能看得上咱們鄉下姑娘?別好心,最後辦了壞事。”付老爹說着,見妻子只是嘴上答應,沒聽進去,不由嘆氣。
……
鄭家。
鄭於的爹孃,兩口子都是高高興興。
上次不是說,想讓鄭於去方臨店裡做飯麼?讓鄭父去提一下,這次知道真進去了,鄭於託方臨家帶回來的信中,也說到在方臨店裡可是輕鬆,錢也多。
“我就說吧,這家裡事還得看我,早前,你還說咱家和宋家是親戚,說是讓兒子和宋凱走近些,真是瞎了眼的話……上次,我還和你說,讓你去提提,讓人家方家臨子知道,選不選咱兒子是人家的事,你還扭扭捏捏不想去……若是不去,咱兒子能有今天?”鄭妻得意道。
“是是是,你明白,我糊塗。”這點沒得說,鄭父只能認輸,不過,兒子好,他就高興了,臉上也有光。
“那家裡以後大事,都聽我的?”
“行。”
“你明個去方臨家坐坐,也算是感謝。對了,臨子家剛回來,估計也沒有菜什麼的,你將咱家最好的多撿些帶過去,這點東西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但也是咱們的一點心意。”
“行。”
“今個心情好,就讓你上牀,交三次吧!”
“行……不是,我……”
……
白家。
白豐說着:“上次去府城,我就看着臨子不一般,沒想到這麼出息。” 他感嘆着,突然問道:“老二,你覺得老方家二房的方草兒怎麼樣?”
不曾想,白饒聽了這話,卻是意外地反應激烈:“老方家二房的方草兒是好,可我……再說,方嬸子那人,估計想着讓女兒嫁去城裡,怎麼會看上我?咱家這麼上趕着,不是將臉送上去,讓人家打麼?”
“有句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你多和方草兒走近些,說話好聽些,說不得就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吶?”
“行,我試試吧!”白饒看着大哥期盼的目光,心下一嘆,嘴上敷衍答應道。
……
宋家。
“跟着好的,學好的;跟着壞的,學壞的。比如說那白家,就是不行。”宋劉氏意有所指,指桑罵槐。
因爲宋廣成、宋凱那事,村中宋家、白家已經是過不去的坎兒了,兩家小子都沒少鬥起來,甚至還延續到隔壁幾個的村的親族,矛盾愈發尖銳。
“娘,是這麼個道理,不只是白老太、白寶,整個老白家,都沒什麼好東西。”殺父之仇啊,大兒子宋淮怎能不同仇敵愾?
“可不是?先不說白家那喪門星的了,淮子啊,我琢磨個事情,你看行不行?”
宋劉氏說着:“老方家福氣旺,我想着咱們老宋家和老方家結個親,也能沾些好運。老方家的姑娘看得緊,不好娶,不過咱們老宋家閨女嫁進去,也是一樣。咱老宋家的青青和老方家大房的傳宗年齡也不差多少,我想着是不是能說和一下?”
她本來想說方傳輝的,可想到方傳輝已經進了城裡,未必瞧得上,就改口說了方傳宗,方傳宗也是一樣,作爲堂兄弟,將來也是大可能被方臨帶進城的。
宋淮聽了,眼睛一亮:“娘,還別說,這事似乎還真有搞頭兒。”
他越是咂摸,越是覺得可行:“方臨三房發達了,眼見着,帶着整個老方家都要起來。老方家大房和三房一樣,也都是實誠人,這門親事,說來咱家還真高攀了。娘要說是老方家大房的傳輝,我都覺得懸,但還沒進城的傳宗麼,還是能試試……再說,咱老宋家的青青生的好,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這門親說不得,還真能成。”
“行,那我尋個機會,去敲敲邊鼓。”
……
方臨一家回來,村人各有心思,反應不一,平靜的小和村起了些波瀾。
……
這晚老方家四房聚餐回去,方臨一家回自家老屋,走在這條熟悉的小路上,距離老屋越來越近,記憶如開了閘門的洪水衝擊而來。
方臨記得,童年赤日炎炎的盛夏,無數次在這條路上奔跑,滾燙的土地隔着破草鞋將腳底板烙得生疼,但那個時候卻也是快樂的,不知憂愁爲何物。
走在這條通往老屋的小路上,恍惚間,童年的身影彷彿與此刻重合,這條路直通內心,這一刻,方臨似乎真正理解了‘鄉’字的含義,不論走到那裡,走得再遠,這條路總是不同的。
家門打開,是記憶中熟悉的陳列,大到一張櫃子、一張竹牀,小到一把蒲扇,一個木盆,都充滿了回憶。
路上坐的太平車,也不怎麼疲憊,回來小和村,回到老屋,情緒起伏也沒什麼睡意,家裡也早就被大房、二房、四房打掃得乾乾淨淨,沒什麼可做的。
一家人便坐下來說話,從帶回來的行李中取了蠟燭點燃,老屋裡第一次亮起如此明亮的光芒。
“好,真好,咱老家地兒好,人好,哪都好!”方父感嘆。
“這也就是因爲兒子,因爲咱家今天發達了。村裡多數人家,都是看咱家如今這樣,纔會討好、巴結、奉承,可也有些人家是從前就對咱家好的,那纔是真好。”
別看方母也很享受那種奉承,但她心裡明白着吶,此時就說起來:“從前,你爹好面子總吃虧,你爺奶也偏心,有一次和其餘三房鬧起來,鬧得可狠了,我就憋着一口氣,不去和他們來往,可一些事情就難了,比如碾米,要碾米,我和小萱只能去村子別人家借。”
“那時候,爹、我忙着外面的活兒,這些娘、萱姐在管,不容易吧?”方臨問道。
“老不容易了,沒開口要先賠着笑,人家也知道我來是要借東西,愛理不理。有些人顧及着點我的面子,笑笑說‘唉,真不巧,我們家今天也要辦米,米缸都要見底了。’有些人就說‘記得不,這是第幾次借了’。難聽話,好聽話,都是拒絕。”
方母說着這話,臉上仍帶着笑。
可方臨卻從中聽出幾多辛酸。
田萱看出來了,輕輕拉着他的手道:“臨弟,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呢!”
“是啊,那些都過去了。”方母說起來:“以前那些拒絕的人,今天看到咱們,不都一個個賠着笑臉,說着好話?可我看着他們,怎麼也熱情不起來,抓東西都少給了些。”
“我也是。”田萱同樣說着。
方母、田萱對視一眼,都是笑,方父、方臨也跟着笑起來。
“有一年豐年,上百斤穀子啊,我一個晚上都在想去誰家借碾米的東西,夜裡躺在牀上,翻過來、轉過去睡不着覺。後來,還是小萱出主意,說是去福嬸家借。”
“我記得那次,娘說,‘咱家和福嬸家沒太近的交情,人家谷也多’,我說‘反正不遠,我跑一趟就是’,等我回來,說福嬸答應了,記得當時娘長長舒了口氣。”
田萱說着,有些羞赧道:“那時,我是極高興的,因爲知道碾完米,娘就會做一頓白米飯,那個時候臨弟話不多,我卻知道臨弟是很喜歡的。”
方臨聽着這些,記憶被勾起來。
“是啊,就是那個時候,我對小萱還不好,就是做了白米飯,小萱也……”
方母搖搖頭,沒說下去,繼續先前的話題:“去了福嬸家,那年是豐年,還給我和小萱泡了芝麻茶,她的真心讓我好感念,現在都還記着。”
“是呀,福嬸家屋裡,推子、篩子各種碾米的東西,我記得那時娘就說,什麼時候,咱家能有這套東西就好了……”
“那個時候,哪能想到現在?也就那點盼頭了。”方母笑着說:“那個時候真覺得,家裡有一套碾米的東西,不用求人,那日子不知道該有多美。”
方父、方臨、田萱聽着,都是笑出來,幸福之中,有種淡淡的酸澀。
“不只是福嬸,還有其他好的人家,隔壁村那個焦大爺、祖慧奶奶,還記得麼?”方母又道:“那年臨子你五歲,夜裡發熱、打擺子、翻白眼,怎麼喊也喊不醒,怎麼叫也不答應。後來掐人中,才慢慢醒過來,可還是一直抽筋……”
“這事我記得,那時真沒法子了,我想起來焦爺子,他會一些土方子,有時管用。深更半夜過去,焦爺子聽了,沒二話跟着過來,還帶了些草藥,給你餵了纔好了。”
方父說着這事,感嘆道:“趕明兒咱們要去這些人家看看,對咱們好的人家,不能忘了。”
方臨認真點頭,記在心裡。
初來此世,只爲活着,已經用盡全力,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對外人只有冷漠。如今有了餘裕,對那些有善意的、曾經幫過的人,他也願意拉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