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一開始我就知道,收芬克斯爲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在獵人中他真的是克莉爾的弟子,因爲一旦哪天芬克斯發現我其實是隻紙老虎的話,我恐怕連個牌位都弄不到,可是現在,如果不收他爲徒,我只會死得更快。
意識到這件事後,我努力擺出一副鎮靜的樣子,儘量無視沒眉毛少年造成的破壞,平淡地說道:“你知道念嗎?”
聽到我的問話,少年的情緒有些微微緩和:“念?曾經聽人提起過一點,不過沒有人教我,只知道是一種很厲害的招數。”
很好,如我所料,現在的芬克斯還沒來得及接觸念,於是我故作姿態地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說:“你的性格很合我胃口,身手也不錯,但是如果你不會念的四大基本招數,我是不會教你任何東西的。”
少年眼神一凜,又有發飆的趨勢,我連忙繼續道:“我不喜歡做一些小孩子都能做的事情,所以不會用正常的手段教你,如果你能忍受下來,收個徒弟打發打發時間也可以。”
聽到這裡,芬克斯面色狂喜,雙膝一彎,又要跪。
“慢!”我阻止了他的行爲,我又不是貨真價實的日本人,更不是封建社會的地主婆,弄這麼一個祖宗在天天跪,誰受得了啊!
“我並沒有答應當你的老師,首先,你要通過三個月的試練,合格纔有資格;其次,你要完成三件事;最後嘛,我缺個打雜的,就算你將來成了我的徒弟,也是要做家務的。怎麼樣,想做我克莉爾的弟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放棄吧,放棄吧,我發自內心地祈禱。
不過貌似沒有任何神聽到我的話外音,芬克斯帶着一臉的興奮說:“您放心吧,我一定能通過考驗的!”
大哥,你通不過纔好!我一邊暗自腹誹,一邊說道:“至少先把你造成的破壞收拾好,否則一切免談。”
“嗨依!”少年興沖沖地跑出去買材料,我一見他出門,就立刻趴在桌子,精神的高度緊張讓我全身乏力,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過我並沒有頹廢太長時間,必須要想辦法難住芬克斯,還有弄清楚克莉爾原本是什麼人,最重要的是逃離流星街,否則,我是絕對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生存的。
首要是怎麼拖住芬克斯,要知道我現在只不過是由死刑變成了死緩,而且就算他沒通過考驗,也有可能殺我泄憤,趁現在我這隻小狐狸還能借着克莉爾的虎威時,能拖一天是一天。
於是我絞盡腦汁地搜索前世看過的武俠小說時,某個據說是出去買東西的人單手夾着一個不明物體衝了進來。他把手中“重物”一丟,用命令的口氣說:“你趕快修牆和地板,一會兒再去買些最好的生活用品來。”
三歲看到老,古人誠不欺我!這小子果然是天生的強盜!
看着被芬克斯搶來的人哆哆嗦嗦地測量牆壁損壞程度,我心中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得趕快解決這小子,否則下一個倒黴的一定是我!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微笑着對芬克斯說:“你知道最近的山在哪裡嗎?”
我發誓我的笑容絕對溫柔善良且可愛,尤其克莉爾的外貌像春雨般柔和,夏夜般寧靜,秋日般清爽,冬雪般純潔,帶上這樣的微笑放在哪裡都是殺傷力百分之二百,現在也一樣,只不過形式有點不對勁兒——
無眉少年帶回來的“物體”“嗷”的一聲慘叫,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毀我另外一面牆逃跑了。而芬克斯本人,向後退了一步,一腳踩碎一塊地板磚。
又是這樣!眼見着少年的表情越來越扭曲,就同我當初拒絕他時一模一樣,一個念頭閃進我腦海裡:我是不是可以把他的行爲理解爲害怕?捏斷拖把是爲了攥緊拳頭,讓自己不至於慘叫;踩碎地板是爲了站穩腳跟,讓自己不至於跌倒;震碎牆壁……該不會是爲了方便自己逃跑吧?
這個想法令我十分絕望,早知道我的笑容等同於核武器的威力,何苦答應給這傢伙機會,再笑得甜點,他恐怕跑得比剛纔那“物體”還快,但是現在,我騎虎難下。
只有藉着克莉爾原本的淫威,讓他知難而退了。
於是我逼近一步,十分溫柔地說:“帶我去最近的山,我們的訓練開始了。”
“那個……”
“嗯?”
“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可以。”
“您覺得這樣有幫助嗎?”
“有。”
“您確定這樣我能活下來?”
“不確定。”
“……”
這段對話是發生在某一個懸崖邊的,主要參與人是我和芬克斯,當然,發問的人不是我。
當芬克斯帶我緩步走到傳說中最近的山時,時間已經過了大約兩小時了,原因自然是因爲我速度如龜爬,當然我對芬克斯說這是爲了鍛鍊他的耐性。
這是最符合我心目中理想的山:有懸崖,懸崖壁上有橫向生長的樹;有瀑布,瀑布後有傳說中的“水簾洞”。
我和芬克斯走到懸崖邊,然後對他說:“跳下去。”
“啊!”少年明顯不理解我的想法。
“跳下去抱住樹幹。”請原諒我說話大喘氣。
“那個,可以先解釋一下嗎?”
面對少年的疑惑,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你認爲什麼是念?會怎樣產生?”沒等他回話,我自問自答:“念雖然被人們說的很神秘,但其本質也不過是能量的一種形式罷了,只不過這種能量是以生命爲基礎的,換句話說,就是非生命體無法自我產生,所以唸的最必要條件就是生命。”
說到這裡我來了個停頓,掃一眼芬克斯,他神色凝重,看來是在仔細思索我說的話,上鉤了!我暗暗得意,繼續剛纔的話題:“普遍認爲念的獲得有兩種方式,一是從小按照固定的練習方法,慢慢修煉而成;另一個是由原本擁有唸的人將氣輸入別人體內,激活人類原本就有的氣。這兩種方法各有利弊,前一種安全但緩慢,後一種迅速卻危險。不過,我不打算教你這兩個中的任何一種,我們選第三種。”
“有第三種嗎?”芬克斯的眼中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
“有的,不過這種方法既不安全也不迅速,但是一旦成功,你會得到巨大的力量,那是用前兩種方法修行十年都得不到的力量——”我凝視着少年的雙眼,緩緩地說道,“那麼,你選擇哪一種呢?”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第三種!”芬克斯的聲音無比堅定。不過十分可惜,根本沒有第三種,那隻不過是我爲你準備的一道催命符。
我的計劃十分簡單,就是告訴芬克斯死亡的危機可以激發出極大的力量,要他把自己逼到絕境。芬克斯遵照我的指示躍下懸崖,雙手牢牢抱住樹幹,而我站在懸崖邊,下令道:“堅持十二個小時纔可以想辦法爬上來,做不到的話……”
驀然間,我發現一件令我毛骨悚然的事:在現實中連打架都不敢圍觀的我,對設計害死一個人竟然沒有絲毫的負罪感!
是因爲這裡在我眼中只不過是幻想中的世界,一切都是虛無;還是說,克莉爾原本的思維影響了我?
突然不想呆在這個空曠的懸崖上俯視少年堅毅的臉,丟下一句“如果能爬上來就立刻回小賣店”就轉身離去,我要趕回那個擁有克莉爾痕跡的地方,找尋一些我應該知道的東西。
多虧了克莉爾的威名,天早已經黑透,可是一路上卻沒人敢招惹我。他們拉幫結夥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流星街的黑夜被火焰照紅了半邊天,四處響起的慘叫中夾雜着一些別的聲音——刀刺入血肉的聲音、骨頭破碎的聲音以及重物倒地的聲音。
儘管這一切都不會牽涉到我,但它們卻帶給我比黑夜更深的恐懼——這裡是流星街,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只靠着克莉爾名聲的我,能撐到幾時?
帶着這樣無助的想法,我走回克莉爾的小窩,這裡被芬古斯弄得一團糟,連可以坐下的地方都沒有。奇怪的是,連續四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我絲毫感覺不到疲憊,這大概是身體原本的素質好吧。
我踢開幾塊磚,靠着所剩不多的牆壁席地而坐,現在我能依靠的,只剩下這面殘垣。身軀向後一倒——
轟隆!僅剩的幾塊磚不經負荷,把我砸進磚堆中。
連磚都欺負我!我掙扎着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對着廢墟一陣亂踢,一道幽綠色的光在磚堆中默默地閃爍着,如果現在不是黑夜,如果我沒有靠塌最後一點牆,這道深深藏在牆壁內的光是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我遲疑一下,伸手拿起它,藉着外面的火光,看清這是一本書,確切的說,是一本畫冊。
一本堪比露琪亞畫技的畫冊,其內容類似於星爺的小雞啄米圖,線條簡單,條理清晰,一目瞭然。如果有人能看懂它的話,我只能感嘆: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天才這種東西存在啊!
看來克莉爾•露恩不僅是文盲,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畫癡。
隨手拋開畫冊,我開始靜靜理順穿越前後的事情:
實際上在前生我也只是一個遊魂,19歲時飛機失事全家一起離世,父母很快就去投了胎,至於我,有點倒黴。本來預備給我的新身體,因爲是未婚媽媽所以偷偷墮了胎,因此我只能一直在人間徘徊,沒事泡泡書店、網吧,作爲一個靈體的好處是不用付錢,壞處就是進度由別人決定,有時候看電影看得正開心時,人家臨時有事走了,留我一個魂在一旁咬牙切齒。
就這樣渾渾噩噩飄蕩了十多年,正琢磨着找勾魂使者研究研究投胎的事時,迷迷糊糊的我穿了。剛開始以爲是勾魂那小子覺得對不起我,給我一花季少女的身體借屍還魂,現在想想應該就是抓住穿越這個潮流的尾巴了。
現在我的狀況大概可以這麼形容:在BT的世界裡,穿成個BT的人,收個BT的徒弟,總結起來就倆字——變態!
對於這個身體的瞭解,大多數都是從芬克斯口中知道的,比如克莉爾是個S+M這點,比如克莉爾很強這點,比如克莉爾成名已久這點——
對!沒錯!成名已久!具體多久年僅十三四歲芬克斯說不上來,但據聞是和席巴啊、莫老五啊之類的人是同期人物,換言之就是與比斯姬一樣是大嬸級別,而且同樣喜歡裝嫩。
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放棄這個能夠被人看到聽到接觸到感覺到的身體,哪怕只是同芬克斯聊天,我依然快樂,十幾年的孤獨,是我最大的恐懼。
克莉爾•露恩,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經歷過什麼事,既然你已離開,那麼,就全部由我接手吧。我不逃避,不抱怨,你的一切,我都會承擔,作爲得到身體應支付的報酬。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怎樣的決定,而唯一能夠透漏前路艱辛的畫冊,被丟棄在塵土中。我再一次翻開它時,已經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只是那時,一切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