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國忠輕輕捶着自己的腿,眼睛看都不看東方天賜,說道:“輔政大人真是有心了,不過我西蜀有明律,凡合法買賣只要不偷漏應該納的稅,朝廷及任何官員均不得干涉。請問大人,這趙、薛、週三位商人可有任何犯法的營生?又或偷漏了稅?”
“沒有,都沒有。”東方天賜很肯定地說:“我派人詳細查過他們的買賣,也調閱了他們的納稅記錄,一切合法。”
“既然這樣那大人您爲何還要管呢?就爲弄清他們背後的靠山?”呂國忠問道,沒等天賜回答他又緊接着說道:“自西蜀開國以來,豪門世家、皇親勳貴入股買賣甚至做幕後掌櫃的事比比皆是、數不勝數,只要不犯法不偷逃稅,那就沒必要管。太祖不管,太祖以後的歷代帝王也都沒管,卻不知大人怎麼就非得管呢?可管了又如何,他們並沒犯西蜀律法,大人又能拿他們如何?”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呂老可不要掉以輕心,他們三位財神的背後極可能是同一個人或勢力在支持。能同時讓三個小商賈在同一段時間內成爲鉅富中的鉅富,這個人或這股勢力本就非同尋常,他或他們的財力及在西蜀朝野的勢力和地位一定大得嚇人高得驚人。而經過十年的大賺特賺,這個人或這股勢力的實力如今必定壯大得驚死人,甚至很可能會對朝廷的權威和皇帝的權勢構成威脅。而一旦這股勢力來自敵國,這並非沒有可能,那問題就更嚴重了,我怎麼能不管?至於在下能拿他們如何嘛,很簡單,如若其背後勢力是敵國則滅之,如若不是但威脅到了朝廷和皇上的權威,則降之再將這三家產業全都收歸朝廷。”
“那大人查清了沒有,這背後之人或勢力到底是何方神聖?”呂國忠問道,此時他暗淡的雙眼已有了一絲凌厲。
“只查清了趙安康背後之人,其他倆位財神還沒去查,不過應該都是同一人,至於原因嘛,剛纔已經分析過了。”天賜說道,他說這話時一直在觀察呂國忠,發現這位前首相臉色正慢慢變得鐵青,雙眼中的凌厲與兇狠之色正越來越重。
呂國忠端起茶杯將杯中已涼了的茶水一口氣全喝了下去,涼茶水將他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給澆息了不少,他雙眼直盯着天賜問道:“請問大人,那背後之人是誰?”
“這就是我今天登門拜訪的原因,因爲趙安康一口咬定十年前給他錢讓他擴張生意,在十年中一直做他後臺的就是呂老您。”天賜說道。
沉默,靜,突然之間死一樣的寂靜。“哈哈哈!”呂國忠忽然大笑起來,有些瘋狂的笑聲瞬間打破了死寂的氣氛。呂國忠大笑幾聲後面色一冷,說道:“原來這就是大人今天來的目的,也不用大人費事把老夫關起來審訊逼供,老夫這就告訴大人。沒錯,他的後臺就是我!”
“那他們的後臺也都是呂老您嗎?”天賜看着眼前這個極有可能富可敵國的人問道。
呂國忠站起來往大門處走了幾步,然後站定深吸了口氣,猛地回頭看着東方天賜,目中精光大盛,往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重新回到了身上。他說:“大人真想知道必定能查得到,所以老夫也就不再隱瞞免得大人費事。對!趙、薛、週三人背後的後臺就是我,當年就是我扶持他們三個成就了今日他們的一切。”
沒想到呂國忠會這麼爽快就認了,天賜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不說可呂國忠卻說話了:“現在大人都已知曉,那大人認爲老夫是否對朝廷和皇上的權威構成威脅了呢?大人是否要將老夫的這些產業全都收歸朝廷?”
“是。”天賜聲音不大、語氣平緩卻也斬釘截鐵。
呂國忠冷哼一聲,臉色已完全鐵青,“在下做的都是合法買賣,也沒逃漏過哪怕一文錢的稅,只是礙於身份不方便做明面上的東家罷了,怎麼就對朝廷和皇上構成威脅了呢?錢多犯法嗎?錢多就得和謀逆相提並論嗎?”
“您別急,聽我好好給您算一下。”天賜說着也站了起來,此時已進入脣槍舌劍的階段,坐着從氣勢上來講就遜人一籌,所以還是站着吧。
“十年前,趙、薛、週三人同時瘋狂增加作坊數量和店鋪數量,這得一筆鉅款呀,而且以後每年都這麼瘋狂擴張,一直這麼持續了五年才停止。這五年裡至少得花去四百萬兩銀子以上的錢,請問您上哪得那麼多錢去?”天賜看着呂國忠就像警察同志看着經濟犯一樣,他接着說:“憑俸祿?您這幾十年的俸祿加一起能有十萬兩銀子嗎?莫非是貪污受賄的贓款?又或是您挪用國庫的錢,那時您可已經是丞相了呀,太后是您妹妹呀!”
“胡說!!”呂國忠憤怒了,臉不是鐵青而是已紫紅,他這一輩子最重官聲名譽,清官、能吏是他爲官的兩大目標。他咆哮着說:“老夫爲官一生沒收過別人哪怕一文錢的賄賂,也沒貪過朝廷哪怕一文錢的便宜,也正如此先帝纔會提拔老夫到丞相的位置!老夫別的品德也許沒有,但清廉二字老夫當之無愧!至於國庫,你可以去查帳,各地每年上繳的稅銀都有登記,國庫每年的進帳出帳也有登記,一比較一算真相自然大白!”
“哦?那麼您的錢到底從何而來?幾百萬兩銀子可比得上彩雲國這樣小國一年的稅收了,這筆鉅款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天賜問道。
呂國忠一時語塞,停了會兒他冷笑一聲然後說道:“不是天上掉的,而是借的,向錢家家主錢守仁錢財神借的,整個西蜀也只有他才能借我這麼多錢。輔政大人,借錢不犯法吧?”
“借錢當然不犯法,可問題是你是憑什麼借到這筆鉅款的。憑你的官位和太后的後位做擔保嗎,這和把官服、官印拿到當鋪去典當有什麼區別?這可是犯大律的,輕則罷官坐十幾年牢,重則死罪!當然,光靠官職擔保還不夠,這筆鉅款可不是開玩笑的,你若還不上那錢家必會元氣大傷甚至從此衰敗,所以你還用一樣東西做擔保,那就是各地上納的稅。”天賜說到這不說了,眼睛盯着呂國忠看他的反應。
呂國忠氣得紫紅的臉變得蒼白,但立馬又恢復了正常臉色,不愧是久經官場的老油條了,但這一瞬間的改變已被天賜看在眼裡。天賜繼續說道:“國庫您當然伸不進手,因爲戶部尚書不是你的人,他是三朝老臣所以你拿他沒辦法。可您呂家這一派的人已有不少在地方任父母官,他們有收稅的權力,你拿那些稅收做擔保才使得錢守仁借給你錢。當然,不用擔心還不上,光是周長順周財神就將整個西蜀的金、銀、銅、鐵、煤這些礦產佔了八成,而且全國每年有一半的鹽是他販的。這些都是能大賺特賺、旱澇保收的買賣,而周長順賺的錢不都成你的了嗎,光用生意上的收益還就夠還了。所以稅款最終也沒動,上繳到國庫的錢一個銅子也沒少,查帳當然就查不到了,我說的沒錯吧。”
“胡說!我是用所有買賣日後的收益做擔保借到錢的,不是什麼稅收、什麼國庫!”呂國忠和天賜說了這麼久,眼神第一次亂了而且不敢正視天賜。
“呂老,我不想多說什麼廢話,您看這是什麼。”天賜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再從信封中抽出一張摺紙,打開一展原來是張字據。“這是當年您向錢守仁借錢時立的字據,您的親筆字還有按在上面的手印,白紙黑字紅手印,還有什麼好說的。”
“哈哈哈哈!”呂國忠突然大笑起來,然後笑着往坐椅走去,坐在椅子上後他不再笑了,神色之中充滿落寞,說道:“牆倒衆人推,破鼓萬人擂,好!好得很呀!如今的西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是你而不是我了,他們或爲自保或爲巴結攀附而聽命於你,這也很正常。對,沒錯,這字據是我立的,當年確實想以稅收做擔保,但最終還是沒動稅款的一分一毫,所以我沒貪污挪用過朝廷哪怕一文錢。”
“呂老,您不愧是一代人傑,臉皮的厚度也異於常人。您爲官已三十載了吧,朝廷的律法您不會不知道吧,拿朝廷的稅收做抵押爲私人牟利,這和竊國謀逆沒什麼區別,就連歷代帝王都不敢這麼做可您卻這麼幹了,莫非您不知道抄家滅族是怎麼回事?雖然最終的結果是您沒挪用朝廷分毫,可這不能掩蓋您以權謀私的罪行!您是清廉不假,那是因爲您已經富可敵國了,根本不需要貪污受賄了!我說得對嗎?”
呂國忠坐在椅子上,整個肩膀都已鬆塌下來了,眼神中已無凌厲只有痛苦,一年多以前他失去了權力和地位,如今他又將失去財富甚至還有他和他家人的性命。“而且您的勢力已對朝廷和皇上構成了威脅。”天賜又說道。“不!我沒有!我只是賺錢而已,又怎麼會威脅到皇上和朝廷?!”呂國忠一下子從椅子上暴跳起來,這個罪名一被安上落實那是要滅族的呀。”
“讓我先來給您算算,到時您再否認不遲。”天賜說着板起手指算道:“薛明禮名下有胭脂作坊、蜀繡坊、木器坊、銅器坊、鐵具坊、漆器作坊、瓷窯,這些坊窯都需要些壯漢護衛財物、防偷防盜吧。趙安康名下的酒樓、青樓、釀酒作坊、賭坊也要護衛吧,周長順名下的礦山需要護衛吧,販鹽需要護衛吧。這三人名下的產業所擁有的護衛加一起,我粗步估算得有四萬左右吧。如果只是四萬草包到也罷了,但我南安王府的王衛和流金賭坊的護衛們打過,發現那些護衛們一個個身手不俗,那麼好的身手用來看家護院太可惜了,加入王城的城防軍都綽綽有餘。試問四萬甚至更多的身手了得比一般士兵還強的練武壯漢都掌握在一個人也就是您手裡,這等於您擁兵四萬,對朝廷難道還不是威脅嗎?”
呂國忠坐在椅子上身子搖搖欲倒,他已被徹底擊垮了,這東方天賜太可怕了,能一管而窺豹而且做起事來準備充分,讓人根本就沒還手之力。呂國忠把整個上身都靠在了椅背上,他現在真的就是個蒼老無力的老人了,儘管他才五十出頭。“大人,您說的都對,今天您來我這說的都是真的。只是大人,您念在我畢竟沒貪沒挪用過朝廷分文的份上,念在我沒造反謀逆的份上,念在我爲朝廷效命三十年的份上,您放過我的家人吧。我所有的錢財物件還有我這條命,都可以給大人,只求大人留我家人一條活路。”
“呂老,如今朝廷國庫空虛,您能將家財盡數捐給朝廷,這便是大功,以往的事也就一筆勾銷、以功補過了。您和您的家人仍可安全、平靜地活着,我保證!”天賜極其認真地說道。
(最近不忙了,可天氣太熱,嚴重影響了寫作進程,沒辦法,大家多體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