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肖凱和楊啓明再次來到幾個月前,發生在城西路西山公園旁邊那條小路口,也就是造成歐陽光受重傷的那起交通事故現場。
本來想讓夏丹一起來,但考慮到她的安全,也就罷了。
兩人沿着那條通往灌木叢林的小路(人稱“愛情路”),爬到一百多米處的一塊小草坪上。要說接近準確,這塊小草坪所處位置,距離城西路應該有一百一十米。草坪旁邊有一塊供情人休息的天然石墩。石墩的對面有一叢小米樹遮擋往下看的視線。按照夏丹的陳述,清明節的第二天,她就是在這塊草坪上目睹了那起交通事故的一些細節。
肖凱叫楊啓明返回城西路上,讓他站在城西路邊小路口位置。
站在小草坪上往山下目測,小路口往北到西山公園大門方向的第一個拐彎,路面動態清晰可見,但從小路口往南五米後的路段,就被面前的小米樹叢和前方灌木遮擋,一條從北而來的柏油路就像是從那裡鑽進了綠色叢林中,根本就看不出往下路段的動態。
從楊啓明到交警事故科瞭解到的現場勘查信息和夏丹親眼目睹後的陳述,那輛肇事的黑色大奔、受害人歐陽光倒在路面上、之後鄒彬駕駛那輛寶馬趕到現場以及他喝酒和把酒瓶扔到路邊草叢中,以上幾個位置,都可以在這居高臨下的草坪上一目瞭然。比鄒彬先趕到現場的鄒林,他駕駛那輛綠色皮卡車在路面上掉頭的位置也可以看見,但他把車停在小路口往南五米以下方向的任何一個位置,只能聽到聲音,連車的影子都不可能看見。
按照肖凱之前的推理,再結合這次現場勘查,可以推測:假設歐陽光和楊雲同時出現在事故現場,也同時被撞,歐陽光因個子高大沉重,被撞出不是很遠,只是倒在路面上,放聲痛哭。當時夏丹就是看到了這一悲慘情景。而楊雲個子小,體重輕,被撞飛到前方路里埂的排水溝上,就完全看不見。再假設,楊雲被撞的那一瞬間,就昏死過去。那麼,躲在這草坪上的夏丹,根本就不知道事故現場還有另外一個人。只能憑藉夏丹當時看到歐陽趴在路面上,拼命地擡手指向排水方向叫喊,以此來估計楊雲有可能在場。這樣的推測完全可以成立。因爲,上一次肖凱和楊啓明專程到現場勘查時,發現小路口往南十米處,裡埂排水溝上的砌石塊,有明顯鬆動,而且縫隙裡還發現有血漬。
如果這一推測成立,那諸多問題就出來了。
首先,交警事故科現場勘查資料顯示肇事人是鄒彬,而夏丹親眼所見卻是水忠天。這一截然不同的結果,難道是水忠天用錢收買辦案人員,叫鄒彬頂罪?
第二,真正肇事者是水忠天,這已經是不可爭辯的事實。那麼,他是故意撞人,還是大意失手?
第三,假設水忠天是故意撞人,故意撞向歐陽光,可能理解,因爲他把歐陽光視爲自己的情敵。但是他爲什麼還要把楊雲撞昏過雲?這一點,從情理上說不通。
第四,夏丹親眼目睹趕到現場120急救醫生,只搶救歐陽光。既然前面推測楊雲就是在現場,那爲何不見他們救楊雲?
第五,鄒林開的那輛皮卡車,在現場停留還不到兩分鐘就匆忙離開。他來幹什麼?離開時,那輛皮卡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難不成就是還處在昏迷不醒狀態下的楊雲?
第六,假設鄒林是受水忠指使,他到現場的目的就是把楊雲拉走。那麼,目前的楊雲,是死,還是仍然活着?
第七,前面肖凱也作出過推測,楊雲很有可能已經被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目前楊雲的屍體在哪裡?
第八,如果說龍井裡的那隻無名女性斷手臂就是楊雲,那麼楊雲屍體的其他部位又在哪裡?
第九,肖凱一直堅信,那支銀手鐲是破案的重要線索之一。那楊啓明到牛場調查時,爲何查不出楊氏兩姐妹也戴有類似手鐲?
第十,鄒彬爲什麼突然當場自己給自己灌酒?目的是什麼?莫非就像夏丹所猜測的那樣,鄒彬是受水忠天的指使,以醉駕來矇蔽辦案人的眼睛?導致辦案人員只抓走鄒彬的假現象?
第十一,辦案機關爲何對鄒彬執行異地關押?難道是水忠天從中故意搗鬼?
第十二,一般情況下,像這類交通事故,市電視臺新聞頻道應該及時報道。爲何偏偏這起交通事故就像沒有發生一樣?難道也是水忠天出錢收買了一些人,想息事寧人?但紙能包得住火嗎?
一大堆的問題擺在肖凱等人面前,需要儘快一一破解,否則十月底以前必須破案的期限,就很難辦到。
“直接訊問水忠天和鄒氏兩兄弟,問題不就可以一一破解了?”楊啓明建議。
“不行。”肖凱立即反對。接着說出理由:“楊雲遇害,目前只是推測。龍井裡那隻手臂是否是楊雲自己,我們目前也無法確定。夏丹親眼所見,肯定不會是假,但是孤證,難能把他們定罪。再說城南臨時木材加工廠秘密加工的情侶飾品,毒源從何而來,我們還沒有掌握。突然訊問,對我們下一步工作非常不利。目前,我們仍然以靜制動,等待時機。不過,我相信,破案時間應該不會太久。”
肖凱話聲剛落,手機驟然響起。擡手一看,原來是未婚妻楊菊。
“肖凱!你在哪裡?”
楊菊出人意料的吼叫,着實把肖凱嚇了一大跳。
自從認識楊菊以來,直呼名字,和這硬梆梆的口氣,從未發生過.
難道楊菊遇到什麼十分不開心的事嗎?肖凱猜測。
“我在工作呢!”心中雖然有些不爽,但肖凱把語氣盡量說得溫和。“有什麼事嗎?”
“沒事給你打電話幹嗎?有病啊?”楊菊語氣更是不友好,接着又以命令的口氣說:“馬上到中醫院來。”
還不等肖凱回話,手機已經發出嘟嘟的掛斷響聲。
肖凱愣愣地站在草坪上,半天想不出一個之所以然來。
“嫂子出什麼事了?”楊啓明關心地問。
“女人嘛!久不久撒點嬌,正常。”肖凱尬尷地回道。
楊啓明理解地笑笑,也不好再問下去。
肖凱立即趕到市中醫院住院部八樓。楊菊和李曄都在醫生辦公室。
見肖凱匆匆走進辦公室,楊菊沒有像平時那樣,給他好臉色,陰沉着臉,問:“今早喝水了沒有?”
從昨晚送夏丹回家到現在,肖凱一直都在想着那起交通事故和楊雲的事,水都還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早餐也無心顧及,就跟楊啓明再次到事故現場。
面對楊菊責問似的話,他只有如實說:“水一滴沒有喝,早餐也還沒有來得及解決。怎麼了?”
“正好!”楊菊看向李曄一眼。“帶他去檢查。”
“我身體好好的,查什麼查啊?”
肖凱不明白她們要搞什麼,牴觸情緒驟然涌上頭頂。
平時對肖凱有說有笑的李曄,聽了楊菊不容置否的口氣,不由分說,就上前來拽着肖凱的手臂,莫可奈何地看了楊菊一眼,然後對肖凱做了一個鬼臉,催道:“走吧!我的帥哥哥。”
在一樓,到這個窗口,又到那處窗口,量血壓、觀眼睛、察舌苔、看雞雞、抽血、取尿等等連番檢查,把肖凱折騰得暈頭轉向,忙碌了三十多分鐘,總算讓人得以喘上一口氣。
肖凱在過道上見左右無人,悄悄問李曄:“你倆到底搞什麼鬼啊?”
“應該不是你的事。”李曄掐頭去尾地說了這麼一句後,接着提醒他:“我發現楊菊最近幾天情緒有些反常。”
剛纔肖凱心中那股熊熊火陷,李曄這句話像是一場瓢潑大雨瞬間被澆滅。
“什麼情況?”肖凱擔心地問。
“高興的時候,欣喜若狂,嘴裡還不停地哼着歌。不高興的時候,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悶悶不樂,喊她吃飯,張都不張你。”李曄又補充道:“你倆也算是準夫妻了,你不要只光顧工作,要抽出一點時間來陪她,關心她。”
“楊菊是不是懷孕了?”肖凱猜測地問,馬上就提出自己的觀點:“聽說,開始懷孕的女人都有這種情緒。”
一個月前楊菊曾經說過,兩人那晚在一起,很有可能懷上了,但又說要等到一個月後是否有反應才知道。高興之餘,當時肖凱還叮囑她,從此飲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可再吃那些辛辣的食物了。如今掐指一算,那晚距今已近五十天的時間,要說有妊娠反應,應該是時候了。
“我看事情不像懷孕那麼簡單。”李曄說罷,又勸道:“現在她一個人在辦公室,我就不上去了。不管她如何說你,都要忍。啊!”
肖凱一個人乘電梯上來,一路想:不是懷孕,那又是什麼?
若如李曄所說,發現楊菊情緒反常,而且是近兩天的事,莫非與秋玥有關?
不可能。肖凱心中立即否定。
跟秋玥整合演情人戲,是局長範家軒親自找楊菊談話,她本人也非常支持肖凱的工作。秋玥爛醉如泥,如果不是她給肖凱想辦法,當晚秋玥肯定是在宏林賓館裡大鬧天宮了。按道理,心地善良、通情達理的楊菊,不應該秋後算賬。
莫非是跟昨晚上約見夏丹的事有關?
也不可能。肖凱再次否定。
昨晚上的事,在市局也只有肖凱自己,還有範家軒、楊啓明和秋燕四個人知道。這是工作上的事,大家不可能泄露風聲。夏丹及其家人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把事情傳到楊菊耳裡。他們一家人也沒有必要那麼做。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楊菊如此反常?
肖凱上到八樓來,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口,仍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楊菊伏在辦公桌上寫材料,肖凱輕輕地敲了兩下門,她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隨即把手中水性筆“啪”的一聲丟在桌面上,倏地起身,像風一樣跑到門口,把那根白嫩的長脖子往門外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把辦公室門關緊,猛地轉身,突然一手擰起肖凱一邊耳廓根,直接揪到辦公桌旁邊,令他坐在一張靠椅上,然後怒目圓睜,劈頭蓋臉地責問:“必須老實交代,每次跟我睡之前,你是不是服用什麼偉哥之類的壯陽藥?說!”
肖凱被她突然這一問,瞬間懵逼,但很快就笑着反問:“你看我這身體,有必要服那種藥嗎?”
楊菊以爲肖凱故意矢口否認,氣得臉色發青,抓起剛纔丟在桌面上的那支水性筆,又狠狠地擲到地板上。可憐的水性筆,瞬間五馬分屍。接着歇斯底里地繼續怒罵:“我告訴你的肖凱,如果你真想讓楊家和肖家斷根,那就繼續服那種藥吧!我也不管了,嗚嗚......”
肖凱算是明白了,原來楊菊是發現自己沒有像預想那樣懷上,所以才如此暴怒。
見她低低的抽泣,肖凱趕忙湊近,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我真的沒有......”
“滾......”一聲怒吼,接着用力把肖凱推出老遠。
肖凱還想上前去安慰,李曄悄然推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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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兩人如此尷尬場景,李曄先對肖凱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說話,然後安慰楊菊道:“這種事,可不能只怪一方啊!你是醫生,還不懂嗎?再說,責任是不是在凱哥一邊,他的體檢報告下午出來,不就知道了。”
“對!李曄說得很對。如果是我的問題,下午不就清楚了......”
“滾滾滾......”
肖凱話都還沒有說完,楊菊就像一頭母獅一般怒吼。
李曄挑起下巴,再次對肖凱使眼神。
肖凱明白她的意思,只好知趣地離開辦公室,無奈地走出市中醫院大門。
下午兩點,肖凱準時來到市中醫院一樓取要化驗結果報告單,正好李曄也過來。
“怎麼樣?”李曄問。
“一切正常。”肖凱把報告單交到李曄手上。“莫非是她的問題?”
“依我之見,你倆都沒問題。這種現象,純屬正常,不足爲怪。下次你要下大力氣,多多努力就行了。”李曄又低聲道:“今後不要給他買那種飲料和水了。”
肖凱頓時愣怔。
心問:我給她買什麼飲料和水了?
他不解地問:“什麼飲料?又是什麼水?”
“進口飲料和礦泉水啊!”見到肖凱還是愣怔的樣子,李曄又問:“這一個多月來,你不是整廂整廂的給她買進口飲料和礦泉水嗎?”
肖凱大吃一驚。他似乎明白導致楊菊不孕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了。
這種口飲料屬於即飲咖啡飲料,根據專家研究得出結論:咖啡對受孕有直接影響。如果女性攝入過多這類帶有激素的飲料,會導致內分泌失調,造成不孕症的發生。
這種礦泉水,水源產地爲一外國小鎮,背靠名山,面臨名湖,遠離任何污染和人爲接觸。是一種高檔進口天然礦泉水,價格昂貴。一瓶好水,國內零售價不低於人民幣200元。如果能喝上這種好水,對人體當然有好處。肖凱想買,也沒有能力給未婚妻買這麼好的水。按照楊菊個人工資收入,也不可能捨得花錢去消費。
肖凱心裡這麼想着,腦海裡突然閃現兩次場景。一次是在一個多月前,肖凱和楊菊到市醫院看望歐陽光時,發現鄒林手中就捏有一瓶進口礦泉水,病牀頭櫃上還擱放着一瓶進口飲料,當時肖凱以爲是鄒彬的老婆代萱在用。一次是前天晚上在宏林賓館,他揹着秋玥進電梯上樓的時候,肖凱偶然發現水忠天手中也捏有一瓶水。那瓶水正是進口礦泉水。
肖凱確定,楊菊飲用的進口飲料和礦泉水,一定是水忠天給楊菊買?因爲在兩人最近接觸的人員當中,只有水忠天才會捨得整廂整廂的買這種飲料和價格昂貴的進口水送人。
肖凱同時意識到,雖然還搞不懂水忠天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但他突然給楊菊送水送飲料,肯定是居心不良。
肖凱想上樓把體檢報告單親自交給楊菊,但轉念一想,這樣明擺着就是要與未婚妻針鋒相對。不好。
於是他對李曄說:“我還有工作要忙,也不便於上去親自跟她理論。你們是最好的朋友,由你直接跟她解釋是最好不過。現在她正在氣頭上,我上去反而引火燒身。”
“好吧!”李曄表示理解。接着安慰道:“女人就喜歡耍小脾氣,你要多讓着點。楊菊是個好女人。”
“知道。”肖凱說罷就離開了市中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