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湖,水面寬廣,黛色幽幽,但給人的感受是一種陰森森的膽寒。
龍井,修建時代久遠,出水奇異,溫潤甘美,但總是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時常披上一張神秘的面紗,讓人難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濱江,晝夜不停地奔流,訴說着來自九仙山的傳說,但這奔流聲中時常夾雜着一陣陣咆哮,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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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三水人,因爲鴛鴦湖的美,龍井的久遠,九仙山的神奇,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但人們並不知道,這裡卻潛藏着一條冬眠的毒蛇,一條不是蛇的大蛇。
上午八點還差十分鐘,肖凱剛走進辦公室,楊啓明就匆忙跑進來,急促地說:“剛剛接到報案,龍井又發現了一隻斷手臂。”
肖凱屁股都還沒有挨着椅子,被楊啓明這一突而其來的報告,先是怔了怔,接着吩咐道:“通知相關人員,馬上趕赴現場。”
肖凱、楊啓明、秋燕、範家軒,還有法醫、刑偵一分隊等二十多名幹警很快趕到龍井現場。幾名特警迅速拉開了警戒線,兩名法醫從龍井裡撈出一隻斷手臂。
這是一隻男性的前手臂,手腕上戴有一條金手鍊。由於被井水長時間的浸泡,手臂已經變形變粗,手鍊緊緊地卡進肉裡。
金手鍊粗大,上面沒有任何花紋,金光閃閃。手鍊的兩頭連接處設有內置暗釦。
肖凱確定,手鍊的主人肯定是請人按自己的意願打製而成,市面上的金店沒有這種款式出售。
手臂的斷頭處,沒有看出是被利器砍下或者是遭鈍器打斷的任何跡象,像是被人爲撕扯拉斷;斷口邊緣上有幾道明顯一深一淺、一長一短的齒印;幾片被撕碎的胳肘骨,還沒有完全脫落;慘白的肉絲,仍然掛在斷口的邊緣上;五隻手指,除了指紋外,其他部位完好無損。
這隻男性手臂的情況,與幾個月前,在同一地點,幾乎同一時間發現的那隻女性手臂如出一轍,作案手段形同出自一個人的手法。除了發現這隻手臂外,其他任何與之相關的肢體或部位都沒有找到。
難道又是一起分屍案?爲什麼偏偏又出現在龍井?
肖凱沉浸在痛苦的思索之中。
周邊很快又擁上了看稀奇的市民。
幾位年齡大一點的婦女,站在不遠處,指指劃劃,嘴裡還不停的詛咒着:
“天啊!爲何偏偏要弄髒這口龍井啊?......”
“沒良心的人啊!遲早要遭報應的......”
“竟敢霑污九仙聖水,如此缺乏公德意識,必定遭天譴......”
..........
範家軒命令楊啓明像上一次那樣,組成兩個分隊,對周圍一公里之內進行地毯式的搜查,不能放過一絲的可疑線索。
這時,不知從哪裡來了幾名記者,架起攝像機對着龍井和那隻剛剛解剖結束後的手臂就要進行錄拍。
範家軒見狀,頓時火冒三丈,吼道:“是誰批准你們錄拍的?快給我收起。”
幾位年輕的男女記者被範家軒的怒火給震了半天,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楊啓明在一旁也跑過去制止。“除了辦案人員,不允許其他任何人錄拍。否則,統統沒收。”
幾名記者悻悻收下原來已經架起的攝像設備,很不情願地看了範家軒和楊啓明一眼。
這時,一名膽大的年輕女記者,捏起一支微型麥克風突然伸到肖凱面前,脣尖舌利道:“肖副局長,您好!我們都知道,你是我們三水市的緝毒英雄,也是破案高手。請問,龍井景點相隔不到五個月,連續發生了兩起無名斷臂案。不僅給市民帶來了恐慌,也會影響到我市的旅遊業形象。如果再不破案,如何向市民交代?如何向熱愛我們三水市的遊客解釋?”
慧心妙舌,言辭犀利,直戳要害。
女記者的提問,把周遭的喧囂聲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只聽到咕嚕咕嚕的龍井冒水聲。
肖凱面色嚴肅,欣然接受她的採訪。
不,其實是在接受全市人民的責問。
他迴應道:“首先,要把你前面的那句話糾正一下,我不是什麼英雄。其次,非常感謝你對我個人和市公安局的信任和支持。在這裡,請通過你們新聞媒體,我向三水市民和親愛的遊客保證,兩起斷臂案在三十日內,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那名記者仍然不依不饒的問道:“麻煩肖副局長,請您把話說得更加詳細一些。好嗎?”
肖凱用銳利的目光盯着她。“由於你的進一步提問或者說是干擾,很有可能影響到我們順利破案。這個責任你能擔當得起嗎?”
那名女記者被反問得啞口無言,張開她那巧舌如簧的小嘴,愣在那裡,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市局決定,這次龍井出現的無名男性斷臂案,亦由第一次出現的女性斷臂專案組負責偵破。
範家軒、肖凱、楊啓明、秋燕以及主任法醫閔傑等人,集中在市局案件分析室。
肖凱面色凝重,眉頭緊鎖不開,心事重重。
範家軒輕拍肖凱的肩膀安慰。“凱哥,節哀順變!”
範家軒知道,楊菊的突然離去,肖凱內心是愁山悶海,加上龍井案未破,心理壓力更大。
在年齡上,範家軒雖然比肖凱多大一輪,但他也很喜歡跟全局男女一樣,稱他做凱哥。
凱哥,這名字不僅好聽,叫來順口,也是大家對他的一種尊稱。而範家軒,則另有一層珍愛的情懷。
對於肖凱來說,範家軒的安慰只是一個方面,但讓他愁眉不展的主要原因,而是那副銀手鐲並沒有給楊氏兩姊妹帶來一生平安。
他開始的判斷是正確的:要破龍井迷案,女性斷手臂上的那支銀手鐲是一條重要線索之一。
肖凱從包裡慢慢地取出一支銀手鐲,輕輕地放到坐在自己右側的範家軒面前的桌面上。
範家軒拿起手鐲看了一眼,問:“這不就是上次那隻女性手臂上戴的鐲子嗎?”
楊啓明從範家軒手中接過手鐲,也說:“對。是這支。”
秋燕也把手鐲從楊啓明手中要過來,蹙了蹙眉,望向肖凱一眼。
她感覺不對,但一時又不敢否認,自問道:“是那支嗎?”接着又問楊啓明:“那支不是一直放在法醫那裡保管的嗎?”
秋燕這一問,在場人幾乎都與她一樣,用疑惑的眼神,朝肖凱望去,似乎都是在問:“怎麼會一直放在你身上呢?”
肖凱喝了一口水,把目光投向主任法醫師閔傑。
閔傑知道他在對自己暗示什麼 ,於是也拿來手鐲,仔細地看了一下,然後認真道:“不是那支。”
“啊?”在場人幾乎同時驚訝一聲叫,把目光都集中到閔傑身上。
“這只是楊菊的。”肖凱平靜解釋。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肖凱身上。包括閔傑在內,大家眼裡都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楊菊事件,事實清楚,不是一起刑事案件,當時肖凱沒有讓到場人員搜索她的房間,所以就不知道這支手鐲的來歷。
“這支面上雕刻的是一條龍,而上次女性斷臂上的那支,雕刻的是一隻鳳凰。”肖凱接着說。
秋燕立即又拿來鐲子,驚叫道:“對啊!不是那支耶。剛纔我就懷疑有些不同,但又不敢確定。”
楊啓明抓來手鐲,重新端詳後,不好意思地說:“我剛纔忽略了。那支雕有鳳,這支刻有龍。真的不是那支。”
手鐲再次在範家軒手中被翻來翻去,臉上露出一絲愧色,然後問肖凱:“這是怎麼回事?”
肖凱看了大家一眼,道出緣由:“這隻手鐲是我同準丈母孃在清理楊菊遺物時,從她牀頭櫃抽屜裡找到的。這副鐲子有兩支,一支龍圖,一支鳳圖,是楊家祖上傳承下來的專家寶,已經戴了四代人。按當地習俗,孩子出生時,都要請銀匠銼一副銀手鐲給他們戴上,祈求一生平安。楊雲和楊菊出生時,父母並沒有去銼新的鐲子,而是將就用祖上傳下來的這副鐲子,作爲佑鐲給兩姊妹戴上。兩人的出生年月日,也不是在兩人出生的當日或者是當月銼上去,而是在楊菊讀一年級楊雲讀二年級時,才請另一位銀匠同時給銼上去的。”
肖凱說到這裡,把目光轉上楊啓明:“你們到牛場鎮調查時,只針對在那個時段出生並戴有這類手鐲的女孩,而楊菊和楊雲戴的手鐲,恰好不在調查的範圍時間內,鐲上的出生年月日也是在兩人讀小學時纔給銼上去。從而忽視了出在那個時段,而沒有在那個時段請楊氏銀匠製作這類手鐲的女孩,也就恰恰漏查了兩姊妹。查不出的原因,就出現在這裡。”
範家軒心情沉重起來,既爲肖凱本人擔心,又爲楊菊父母擔心。
爲了證實肖凱的說法完全正確,範家軒對閔傑吩咐道:“你把那支要來對比一下。”
“不用了。”肖凱勸阻道。“我和閔傑已經作了認真對比,完全是一對。沒錯。”
肖凱接着說:“開始我就感覺到這支鐲子是偵破龍井斷臂案的主要線索之一,所以在出差之前,交代啓明要着手調查這支手鐲的來歷。當他說這類造型別致的手鐲,只能出現在牛場鎮的時候,我就隱約感覺到,這起案件很有可能與楊氏姊妹有關。何因?一是,歐陽光出車禍後,未婚妻楊云爲何一直不出現?二是,在歐陽光出事後,楊菊連續幾天收到楊雲發來的短信,說歐陽光有新歡,她要跟他分手。楊雲跟歐陽光感情那麼好,怎麼突然就出現感情破裂了呢?三是,楊菊給楊雲打電話,開始還通,但又不接,後來不是關機,就是無法接通。這說明什麼?說明作案人使用障眼法,要迷惑人。”
肖凱最後說:“自從認識楊菊直到從她房間裡找出這支鐲子之前,我並不知道她居然還有這支鐲子。經她母親解釋後,除了明白楊菊爲何不在我面前戴上它的原因,還確定那隻女性斷手臂是誰了。”
楊啓明掄起拳頭,悲憤地捶着桌面。“這鐲子完全與那起交通事故有關,而兇手就是那位身高一米六左右,留着平頭的矮胖男子。”
“對。”肖凱一聲肯定。接着說:“龍井迷案,不僅與城西路西山公園旁邊那起交通事故有關,很有可能還與情侶飾品、九仙山上那片僞裝下的花海、龍坪看守所的秘密通道以及今天龍井裡再次出現的男性斷臂案,都有着緊密關聯。”
範家軒接過肖凱的話說:“還有可能與林文靈的失蹤案和目前我市的旅遊業整合工作有一定的關係。”
“我贊同範局的判斷。”肖凱接着說:“現在終於明白韓書記爲什麼要安排我那次特殊的出差了。他親自做的這個局,原來是具有針對性。他老人家早就嗅出了我們三水市隱藏着一股腥味。他引蛇出洞,投石問路的計策,已經明顯見效。”
範家軒道:“韓書記既高瞻遠矚,明察秋毫。他撒下的是一張大網,也是長線釣大魚。”
一直在忙於做記錄的秋燕,停下手中的筆,問肖凱:“龍井女性斷臂、龍坪看守所、情侶飾品、九仙山上、城西路上的那起交通事故,還有城南臨時木材加工廠裡的事,基本上都已經弄明白,爲何還不收網呢?”
“因爲龍井案那支手鐲,雖然已確定是楊雲的物品,但那隻女性斷手臂,還不能完全確定是楊雲本人。”肖凱接着提出幾個問題:“如果那隻女性手臂是楊雲本人,那麼楊雲的其它身體部位在哪裡?把楊雲屍體分解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誰?是那個一米六矮胖的男子?還是另有其人?還有,今天龍井又出現一隻無名男性斷手臂,爲什麼偏偏又在龍井?難道作案人對龍井情有獨鍾?”他最後說:“這種種疑問均尚未得到解答。所以目前還不能收網。”
範家軒對肖凱的說法頻頻點頭,表示讚許。
楊啓明也分析道:“就像剛纔範局所說,這接二連三發生的迷案,應該與三水市旅遊行業開發的利益競爭有重大關聯。”
“對,一定有關聯。”肖凱接着分析:“我查閱過相關地質資料,這兩起一男一女的斷臂迷案應該與龍井本身有直接的關係。當然,龍井肯定不是兇手,但龍井應該是給我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的破案信息。之前我們只是考慮到那隻斷手臂是誰人?誰是兇手?爲什麼偏偏在龍井裡出現?我們沒有考慮到龍井本身是否有問題。所以案件的偵察工作一直得不到新的進展。”
秋燕與在場所有人一樣,豎起一對靈敏的耳朵,睜着那雙明亮的眼睛,緊盯着凱哥,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說什麼。
楊啓明也被肖凱的這一與衆不同的言語,愣呆在那裡。
“能否說得清楚一些?”範家軒連忙催問。
肖凱繼續分析。“三水市能有如此迷人的鴛鴦湖,神奇的九仙山,美輪美奐的九層巖與相遠極目可見的月亮山遙呼相應,特別是那口神秘的龍井。這獨特的地形地貌,鑄就了地球表面同一緯度上唯一僅有最美的天然景色,全要歸功於幾億年前的一次火山爆發。三水市原來是處於火山爆發最活躍的一個區域。通過地球不斷的自轉和有規律的運行,蓄力年久的地下熱能再次猛烈地向外奔涌,就註定產生了那一次火山爆發。火山口噴涌出來的岩漿體形成了九仙山,九仙山上又形成了九座小山。九仙山上出現的那口深不見底的坑洞,就是當時火山爆發的主噴口,而周邊九座小山腳下的九口水井,就是那次火山爆發的九個次噴口。當火山爆發結束之後,地下河水被堵塞,沒有地方流出,只好從這九個次噴口涌出來,形成了現在的九口水井。至於主噴口的那個坑洞爲何沒有冒出水來,很有可能與這龍井有關。也就是說,這個深坑的底部,很有可能與龍井的出水口相通。所以我斷定,傳說中九仙山上鎮鬼深坑裡的地下水,應該是這口龍井的水源頭。”
肖凱的分析和大膽推斷,讓範家軒思路大開,臉上陽光一片,驚喜問道:“說是說,兇手很有可把楊雲和無名男子的屍體,通過某種方式進行分解,然後拋進九仙山上那口鎮鬼深坑,這一男一女的斷手臂就是隨着那口深坑底部的水,流淌到龍井裡來。是這樣嗎?”
“從理論推斷的角度應該是這樣,但是還不能完全確定。因爲,爲什麼前後兩次都只是出現一隻斷手前臂,而其它身體部位藏匿到哪裡了?”肖凱接着建議道:“我打算與啓明一起,親自上山探究那口傳說中的鎮鬼深坑。而且要立即行動。”
“完全同意。”範家軒一口稱許,又叮囑道:“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聽只有凱哥和楊啓明要進入那口可怕的鎮鬼深坑,秋燕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提議道:“上次凱哥和秋玥密探九仙山時,險些出事。這次不如我同你倆一塊去,增加一個幫手,最少可以放哨?”
楊啓明理解秋燕的心情,勸慰道:“人多反而不方便,還容易被人發現。你放心,我們懂得怎樣去做,更懂得保護自己。目前是到了偵破案件的最關鍵時刻,要想查找事實真相,必須按凱哥的計劃行動。”
肖凱也說:“我和秋玥那次上山,應該還沒有被人發現。因爲我們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值得他們去懷疑的痕跡。包括修復後的那堵牆,也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畢竟已經沒有人走上那條老路。只不過,我和啓明的這次行動,不能在白天,必須要利用夜色作掩護。半夜潛入,以防萬一。所以你更不能與我倆同往。”
“具體出發時間是多少?”範家軒問。
“明日凌晨兩點準時出發。”肖凱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