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入新春,黃河面上結了冰,但依然難以掩那壯闊的氣勢。
在黃河三裡之外的一個小鎮中,客棧裡的人出奇的多,據說,這裡的龍虎武館近日將舉辦新春武會,因此吸引了附近的許多江湖俠士,鎮上的酒家客棧也都住滿了人。
在一家不大的酒樓之中,江湖俠士們正侃侃而談,有些你來我往稱兄道弟,有些看不順眼劍拔弩張,嘈雜一片。在不起眼的角落邊,則坐着兩個身着毛氅和皮帽的人,引得許多人紛紛側目,心想,莫非北域的人也來參加武會了嗎?仔細看看,他們年歲都不是很大,男的俊眉秀目,面容沉靜,即便是坐着,身軀也是筆挺如劍;女子容顏似春花明媚,眉眼間又如冰雪皎潔,冷冷淡淡,攜帶一股英氣,讓她顯得格外出衆。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明渢和一一。
他們在雪狼的帶領下離開了雪谷,渡過黃河纔到這個小鎮。
一一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飯菜,擱下筷子問道:“對了,明大哥,你似乎已經知道了那位老前輩的身份?”這些事情,她想了一路,這纔有機會問出來。
明渢喝了口清茶,答道:“若我所猜不錯,他應該就是昔日刀宗雙聖之一的聞月霄!”
一一併不感意外,只是道:“你是怎樣猜測的?”
“從各方面看來,前輩都格外熟悉刀宗,說明他定然出自刀宗;十年前,正是聞月霄與你師父比武的那一年;最重要的是,他自言是你師父的手下敗將,敗在你師父手下還活着的,恐怕沒有幾人,提起你的霜雪落,他似乎更加熟悉;最後,他竟連我的師父都認識!你說,不是他還是誰?”
“我也想到這些,可是,前輩如今怎會如此淒涼?”
“這恐怕便是他不願告訴我們的原因了。”
“前輩與我們有大恩,他雖自稱與刀宗有深仇,最終也沒有指使我們去對付刀宗的人,可見,他對刀宗尚有感情。數月相處,我只覺得前輩本是風清月朗之人,被困雪谷,他也從未怨天尤人,也沒想過離開,這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也不知道前輩與刀宗到底有何糾葛?”
“恐怕與現今掌門脫不了干係……”明渢頓了頓,望向一一,“也罷,既然他不想我們知道,那我們便當做不知,假若以後有機會,我們不妨再來雪谷看望前輩便好!”
“是啊!”一一笑了笑。
明渢看着酒樓中的人,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我離開的這些時日,大師兄他們所查之案究竟如何了?這麼幾個月,以師兄他們的能爲,應該早就破案了吧!”
說起此事,一一倒是覺得奇怪:“明大哥,你們調查的這個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明渢道:“如你所知,聚義盟內部出現了分化,似有人蓄意挑起江湖糾紛,引得本就互有矛盾的門派自相殘殺,由於我們劍崖還未牽涉此事,聚義盟現任盟主便委派我大師兄和凌雲凌師兄一同調查此案,往後便是你所知道的了!”
一一大致明白了許多,“如此說來,此案可是兇險莫測了!”
聽她這樣一說,彷彿有什麼敲在了心頭,明渢怔住。他們猜測,兇手很可能藏身在聚義盟某個門派之中,調查此案可以說是非常危險,大師兄示意他陪伴一一去北域尋找師父,莫非是……大師兄的爲人他很清楚,想到這裡,他不禁冷汗襲身。
一一見他神色有異,忙問道:“明大哥,你怎麼了?”
明渢強作鎮靜道:“沒事……但願是我多想!”
發現有許多人望着他們倆,一一道:“明大哥,我們倆這身裝着是不是太顯眼了?”
明渢回神,接觸到那些探查的目光,他點頭道:“確實,我倒忘了這一點!”
“明日我們便在鎮上買些新衣,再買兩匹好馬!”一一說着,望着他憂愁的眼,斷然道:“明大哥,我知道你的擔憂,你不妨先回劍崖看一看,也好過自己擔心。”
“那你呢?”明渢凝眸望着她。
“我?”一一微微一笑,“我想先回清風谷,萬一大師父回來了呢?”
“你大師父……”明渢眉宇緩緩皺起,有些事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跟她說,當初不告訴她,是怕她承受不住,現在要說出口,就更難了。
“我大師父怎麼了?”一一追問。
“你大師父是成名刀客,在江湖上樹敵頗多,你一個人……可要當心一些!”他囑咐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把霜雪落收好,可以避免許多麻煩!”
“嗯,明大哥,你放心!”
“一一,你聽……”明渢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他們前面。
“可不是,聚義盟中的人如同中了邪一般,衆多門派自相殘殺,你瞧瞧,神鐵門和地煞宗的事情纔過去多久,鮮少涉足江湖糾紛的金鼎山莊,這回也遭了大難!”
他們前面的一桌人,正在討論江湖最新局勢。
聽到這裡,明渢驟然一驚,據他們所說,之前的案子並沒有完,甚至有種愈演愈烈的趨勢,難道是師兄他們那裡出現了什麼問題?想到這裡,他立即起身,對着那兩人抱了抱拳,打聽道:“恕在下失禮,方纔二位兄臺可是說,金鼎山莊也出事了?”
“咦,你們倆……”兩人的目光還停留在他們的裝着上。
明渢連忙解釋道:“噢,我們本是金鼎山莊之人,奉莊主之命去往北域採買東西,誰知被大雪圍困數月,這才走出來,不知金鼎山莊之事,兄臺所言可真?”
見他談吐自如,那兩人才相信了,一邊請他們坐下,一邊說道:“都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據說金鼎山莊內的武功秘籍遭竊,蘭莊主本人遭人暗算受了傷!”
“怎麼回事?”
明渢和一一臉色齊變。
見他們如此表情,說話的人連忙寬慰道:“二位不必擔心,據傳,金鼎山莊出事的時候,青蓮宗的君先生正在山莊做客,有他在,誰能動的了金鼎山莊!”
現任金鼎山莊莊主蘭懷瑄清風淡月,頗有君子之名,爲人慷慨和氣,因而金鼎山莊甚少參與江湖紛爭,幾乎改爲從商了。到底是什麼人覬覦金鼎山莊,又想暗害蘭莊主呢?事情像是越來越複雜了。明渢心中很亂。
“聚義盟現今的樣子,恐怕早就名存實亡了!”
“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聚義盟盟主也失蹤許久了!”
“什麼!”明渢正是忍無可忍,霍然起身道:“你們說……盟主失蹤了?”
“你們去了北域這麼久,沒聽說也是正常的!”那人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說道:“聚義盟雖然想阻止消息外露,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你瞧瞧,在坐的這些人,有誰不知道呢?哎,我與你們說,恐怕盟主早就遭人害死了……”
未免明渢情緒失控,一一忙按住明渢的手,說道:“我們快回金鼎山莊看看吧!”
明渢好半天才平復心緒,點點頭道:“嗯,明天我們一早回去!”說着,他又對着那兩人道:“薄酒一杯,敬二位相助之恩!現在天色已晚,我們還有要事,就此告辭!”
那兩人喝下酒水,也起身相送。
***
他們離開之後,那兩人邊喝酒邊繼續道:
“聚義盟盟主失蹤已是江湖秘而不宣之事,現今江湖也無人主持大局,這次是金鼎山莊出事,下次,可不知道會輪到誰了?”
“總會有人去調查的!”
“也是,反正不會輪到我們這等小門小派!”
“我們也回去好好休息,準備參加龍虎武館的新春武會吧!”
“這次不知道會有什麼神兵出現?”
“哈哈,走吧走吧!”
***
兩人一併回到客房。
因新春武會之故,小鎮上擠滿了江湖人士,他們好不容易要到一間三等客房,雖男女有別,但他們倆卻也只能住在一起。一一睡牀,明渢靠在椅子上,根本難以入睡。
燭光亂閃,正如他的內心。
一種莫名的恐懼在他心頭徘徊。
是不是師兄早就猜到了什麼,所以才故意支開了他,想獨自冒險去調查什麼?
聚義盟盟主失蹤?金鼎山莊莊主遭偷襲?那麼劍崖呢?會不會也出了什麼事情?
他連喝了好幾杯水,這才暫壓下煩躁的心緒。
一一怎會看不出他的擔憂,於是道:“明大哥,我知道你的擔心,但事已至此,你多想也無用,不知道你和蕭大哥之間可有什麼暗號聯繫?”
明渢想了半刻,答道:“原本是飛鴿通信,現在只怕不能了。”
“那他會不會還是在藥谷?”
“我也不知道……”
一向冷靜的明渢此刻抓了抓頭髮。
一一握住他冰冷的手,說道:“明大哥,你別急,明日啓程,你回劍崖,我去藥谷!”
明渢望向那雙黑白分明的眼,重重嘆了口氣:“一一……”
一一堅定道:“生死都經歷過了,如今再有什麼,我們一併承擔!”
明渢苦澀地笑了笑,道:“其實,我不想你捲入這些風波之中!”
一一卻道:“我願陪你!”
還記得當初,她尋找師父之時,他曾經說過,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此刻,江湖風浪迭出,前途生死未卜,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也回以一句“我願陪你!”
明渢望着那雙堅定的眼,他在她的眼裡,看到了萬千情緒和萬般柔情,不由起身,將她緊緊圈在胸前。
“一一……”
除了感激,他不知該說什麼。
懷裡的人也環住他的腰,與他緊緊相貼。
一如當初在雪谷時,他們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