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已經葬下, 便葬在墜月湖的不遠處。
新墳邊放置着數盤祭品,聽說,這些都是她生前最喜歡吃的。
灑在墳前的紙錢被風吹散, 在空中徘徊了許久才肯隨風離去, 就像珠兒的魂魄, 不忍離去, 自此黃泉碧落, 與所念之人天人永隔。
曲寒清一身素裝,風吹動着他前額的碎髮,遮住了那雙悲傷的眼, 他將笛子橫在脣邊,微微閉上眼, 吹奏起了思憶之曲, 如訴如泣, 哀婉淒涼,聽得一一和雲蕊淚跡潸然。
“珠兒, 嗚嗚嗚……”
雲蕊一邊哭着,一邊將手中的紙錢灑了出去。
一曲閉,餘韻猶存,曲寒清收回笛子,他清致的面容略帶冷意, 見雲蕊哭得肝腸寸斷, 他俯身將她扶起, 道:“好了, 珠兒如此善良, 絕不忍心你這樣傷心。”他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又見一一也滿臉淚痕, 他亦勸慰道:“一一姑娘,你也是!”
一一看得出來,他雖然什麼都未說,甚至還在勸慰她們兩人不要過於傷心,實際上,珠兒的死對他而言是何等傷心,若否,他剛纔的曲子爲什麼如此悲愴?而珠兒的死和自己脫不了干係,她怎能不悲傷自責,想到這裡,她按着胸口,重重咳嗽起來。
曲寒清見此,對雲蕊道:“一一姑娘的傷還未好,你先陪她回去。”
雲蕊“是”了一聲,攙扶着一一道:“姑娘,我們先回吧!”
一一向他欠了欠身,便隨着雲蕊回了別苑,此時,身後又傳來幽幽笛曲。
這所別苑名爲秋霜小築,臨着墜月湖而建,小築中屋所不多,但大到房間小至亭榭,都顯得格外別緻,大抵是和主人的喜好有關,小築之中多栽種青竹和幽蘭,略有詩情畫意之美,這樣的地方,就和它的主人一樣,寧靜淡泊,超然於塵世之外。
雲蕊將她送回房間,又十分貼心地送來了些補品。
見她有些失神,雲蕊安慰她道:“珠兒的事情十分可惜,姑娘斷斷不要傷心自責,否則我家少爺內心更是過意不去了。”
“這秋霜小築中只有少爺和我及家僕幾人,姑娘不必太過拘束,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我便是,否則少爺要怪我怠慢姑娘了!”
見一一無所適從的樣子,她笑了笑道:“姑娘好生休息,我去瞧瞧少爺!”
看着雲蕊離開的背影,一一心想道:雖然心中是分外牽掛明大哥,但曲公子和雲蕊姑娘對自己百般照顧,雲珠又因自己而亡,纔剛剛逝世,現在他們都沉浸在悲慟之中,自己若是離開,未免太過無情了,也對不起當初雲珠的救命之恩……
想至此處,她打定主意,先在這裡住上幾日再說。
***
瑤臺鎮。
明渢正立在屋中,思索着前後的事情。
五行門的危急暫時得以解除,代掌門姬無淵將弟子撤回了一半,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讓自己回到劍崖,反而讓自己和靈曄留下守在這裡,明渢越來越覺得,姬無淵的行事作風和往昔大不一樣了。
難道他的代掌門之位真的來的有問題?
是不是大師兄和凌師兄的失蹤與他有關?否則,他爲什麼這樣心虛?
他拿起師父的那把劍,搖光,對着燭光細細地看着。
“唉,這把劍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大哥,你這不是爲難我嗎?”他三聲連嘆,將這把劍擦了又擦,喃喃道:“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過了許久,他纔將桌上的燈盞吹滅,合衣躺在了牀上。
此時,屋外的黑影瞬間沒入夜色中。
明渢頓時睜眼,起身,悄無聲息地追蹤而去。
***
樹林之中,兩個人正在密談。
藉着月光,他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來,剛纔出現在自己門口的人,那個秘密監視自己的,是平日裡常與他們在一起的何路,另一個人正是代掌門姬無淵的師弟元瓊。
何路正在向他稟告什麼。
他是元瓊的人,而元瓊沒有這樣做的理由,所以,幕後之人一定是姬無淵。
明渢垂眸暗思,心中生出無限警惕之意。
前面兩人說了兩句話便各自離開,他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只覺得心中生涼。
什麼時候劍崖成了這樣?
各師兄弟互相猜忌?他得凡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握着手中的劍,師父那把曾經浴血殺敵的搖光劍,目光微寒,“大哥,我已經明白這把劍的意思,我將會用這把劍手刃幕後真兇,我一定……”他的聲音變得哽咽,“爲你報仇!”
***
二更之時,劍崖頂峰,劍心閣中。
姬無淵反剪雙手立在半人高的燭臺邊,忽明忽滅的燈火映照着那張臉來,顯出幾分晦暗和陰沉來,直到有人匆匆進來,他才慢慢轉過身。
“回來了?”
二師弟元瓊俯身向他行禮道:“是,大師兄。”
姬無淵示意不用多禮,他問道:“怎麼樣?”
元瓊答道:“秋清交給了他一把劍,是蕭師伯的佩劍搖光,並且告訴他說看到這把劍就什麼都明白了,後來,我們的人趁他不備時悄悄打開檢查過,劍中什麼都沒有,且從明渢的神色看來,他似乎也不知道這把劍代表什麼,師兄請寬心!”
“寬心?”姬無淵不屑道,“這把搖光劍是先代掌門傳給他師父的,在他師父死後,劍就一直在蕭霆的身邊,呵呵,你難道猜不出其中的含義嗎?”
“這……”
“他明渢算什麼,沒有權利沒有地位,但有了這把劍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做到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以他的才智,一旦回到劍崖,完全可以威脅到我的地位……”
“大師兄,那……”元瓊聽得驚心。
姬無淵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明渢啊明渢,我都能看得出這把劍的意義,你又怎會看不出來?你掩飾的很好,可惜,我卻不想留你了,掌門麼,呵呵呵,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
“師兄若是擔心,我們可以……”元瓊做了個殺的表情。
“不,他還能發揮出他更大的價值!”姬無淵制止了他。
他的代掌門之位來的太不光彩,那個神秘的幕後之人幫助他登上代掌門之位,而他幫助那個人重創了天機閣,這本就是很公平的交易,但是這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渢身爲劍崖弟子,昔日又調查江湖奇案,藉由他之手殺掉幕後之人豈不是更好,何須與明渢鬥得你死我活?
“師兄的意思是……”
“引導他,讓他去調查江湖奇案!”姬無淵眼中閃過陰狠之色。
“可是,明渢怕是不會輕易上當!”
“你忘了,我們手中還有一個大籌碼!”姬無淵說着,哈哈大笑了幾聲,“蕭霆何等聰明,卻娶了秋清這個愚蠢的女人,哈哈,竟來劍崖自投羅網,真是可笑至極!元瓊,你說,若她在我們手中,即便是我讓明渢去死,他是不是也一樣會去!”
“所以,師兄才讓我善待於她……”
“不錯!”姬無淵拿起金剪,咔嚓一聲,將燭臺最高端的燈芯剪斷。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明渢,你的師父早就不在了,大師兄二師兄都相繼出事,這個劍崖,哪裡還有你的立足之地!這裡,早就變了天了,呵呵呵呵……”
元瓊垂首立在他身後,只覺得他的笑聲格外陰森。
雖然知道自己的大師兄有野心,但卻沒有想到,他的心計這樣深沉,哪天自己被他算計死了,恐怕還在感謝他呢!可惜自己早就上了他的賊船,要想抽身卻是不能了。
“元瓊!”姬無淵忽然喊道。
元瓊渾身一抖,連忙應道:“師兄還有何吩咐?”
姬無淵凝視着他的臉,將他方纔細微的表情盡數納入眼中,他道:“你是我的人,等劍崖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你要什麼不得,呵呵,我一直知道,你喜歡玉霙,等明渢這小子一死,我便做主讓你們完婚!”
元瓊聞言,頓時喜上心頭,忙道:“多謝師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