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了一段時間後, 明渢逐漸瞧出了規律。
金鼎山莊的弟子白天每隔三個時辰換一次,完全換好則需要半個時辰,而巡守弟子和守莊弟子換班時間恰好也間隔半個時辰, 也就是說, 這個時候的守備其實是最弱的, 而在每天天不亮之際, 大概在卯時初左右, 金鼎山莊的後院會有送蔬菜果品的人來,如果能夠算好時間,在那兩波弟子換班的時間內喬裝, 興許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混進金鼎山莊。
一切都照計劃行事,他很輕易就扮成了送蔬果的進了金鼎山莊。
前面的粗使僕人將他帶到了後院廚房中, 讓他自己將那些蔬果搬進去。
明渢一邊搬東西, 一邊四下打量着這個偌大的廚房, 裡面有六個大竈臺,兩個竈臺堆着正在冒着熱氣的高高屜籠, 另外兩個竈臺邊立着兩個掌勺的大廚,他們正在專心致志地炒菜,底下兩個切菜擺盤的小廚子,此外還有兩個丫鬟在旁邊的小爐子邊看守着。
氤氳的蒸汽繚繞在廚房之中,飄來陣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
廚房的管事嘴裡叼着根籤子進來, 見明渢搬東西的動作這麼笨拙, 不由喊了正在外面灑掃的小廝進來幫忙, 一邊剔着牙道:“今天怎麼是你, 老馬呢?”
明渢垂首, 回答道:“老馬有事,就讓小的來送了!”
廚房管事嘬了嘬牙, “嗯”了一聲,緩緩走到他面前,在他挑的擔子中撿起一顆圓菜瞧了瞧,然後蹙着眉頭道:“你瞧瞧你們家的蔬菜,當真越來越差了!”說着他不屑地將這顆圓菜丟進了框中,不懷好意道:“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得再找別家送了!”
見他這樣的情態,明渢會意,這人必是個貪財的,忙從才得的銀錢中拿出一小塊銀子悄悄遞給他,一邊露出諂媚的表情:“求大爺關照關照!小人下回當心就是!”
廚房管事掂了掂手上的銀子,很是滿意道:“那可自然了。”
明渢鬆了口氣,正想找個機會留下來,卻見他盯着自己仔細瞧了會,問道:“這麼伶俐,是老馬的什麼人啊?”他目光如鷹,好似馬上就能瞧出他的僞裝。
就在這時,忽見一襲嫋娜之影翩然而來。
“哎呀,怎麼還不好?”
少女的聲音如黃鶯出谷,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廚房管事道:“夫人都快起身了,燕窩粥還沒準備好?”
廚房管事馬上換了張賠笑的臉,說道:“哎喲,玉香姑娘您怎麼親自來了,粥馬上就好!”他無心理會明渢,三步並兩步走了進去,將裡面的人一通好罵,然後又走出來,對着少女道:“正盛着呢,姑娘先回吧,小人立即差人送來就是!”
那少女朝裡面看了眼,纔不悅地轉身走了。
就一會兒的功夫,明渢隨着一個小廝走出廚房之外挺遠了,那小廝哼了一聲,啐了一口道:“在我們面前作威作福,在主子面前就是一條狗,連狗都不如,我呸!”
明渢聽得好笑,只得忍住了附和他道:“可憐我們每次都要孝敬他不少銀子,唉……日子愈發難過了……”
那小廝也深爲同情他,心想他反正不是金鼎山莊的人,便道:“他算個屁啊,以前連我們這等下人都不如,後來還不是靠了他表兄在三爺面前得臉,送了不少銀錢這才謀了這樣一個差事,如今倒是耀武揚威,真把自己當主子了,還不是個……”
明渢噓了一聲,提醒道:“小心隔牆有耳!”
聽到腳步聲的小廝嚇了一跳,對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兩人不再說話,齊步走到了後院出口,小廝感念他的提醒,親自將他送出了小門。
明渢放下挑擔,假意在身上一看,臉色一變道:“哎呀,不好,我東西掉了!”
小廝訝異一聲:“啊,掉了什麼?”
明渢又在身上找了找,心急道:“我娘子做的香包掉了,糟了,回去肯定要被她罵了!”
小廝遲疑一會,說道:“什麼樣子,我幫你去找?”
明渢想了一想,故意道:“肯定是在廚房那邊掉了,你放我進去吧,我找到立即就出來!”
小廝不疑有他,將門敞開道:“那你快着點!”
明渢應了一聲:“好!”
小廝在前面帶路,眼見着廚房就在眼前,他像是很不願意過去,遂對他道:“你自己去找吧,動作快着些,好了就馬上出來!”
明渢再三感謝,於是沿着小徑往前走去。
四下無人,他將自己藏身在了隱蔽之處,心中細細思量道:看來,要留也只能留在廚房這一塊地方了!無巧不巧,另一小廝獨自走到這邊想解手。
機會來了!
明渢趁他不備,立即點了他的昏穴,將他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然後在把他扔在了湖邊的假石之後,“這樣應該不會惹人懷疑了!”他對着湖水理了理衣裳,又將另一塊易/容面具貼在臉上。他悄無聲息換了臉,成了金鼎山莊的下等僕人。
穿上了這身衣服之後,他所行不再惹人懷疑。
按照齊策給的地圖上看來,他只要沿着廚房左側的竹徑走,再穿過一片水廊和假山,就可以到主人所居的芳菲苑,在芳菲苑的西側有個書房,書房的後面有座假山,這座假山是齊策故意用硃砂着重圈出的地方之一,想必,這假山之中肯定有某種機關……他正想着,只見幾個衣裝錦繡的少女託着食物迎面而來,他見其他的小廝都退到了後面,他也恭恭敬敬地讓在一邊。
小丫鬟們託着東西,在他們面前走過。
待她們走後,其餘的人也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明渢沿着路繼續往前走,還未到假山,卻在臨水的涼亭邊,聽到了兩個人的交談聲。
他停步悄然探過去,只見涼亭中的兩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坐着的那個人衣裝華麗,身上有種凜然高華的氣派,是蘭懷瑛!金鼎山莊的大管事!他們之前見過面,他很快就認出了他。此時蘭懷瑛對面的那個人正稟告着:“三爺,你說莊主究竟是什麼意思?那不是別人啊,可是刀狂的傳人,我們金鼎山莊將人抓住了,他爲什麼又要讓我們封鎖消息?”
蘭懷瑛撇了他一眼,告誡道:“莊主自有他的打算,我們照辦就是!”
立着的人依舊是不甘心道:“還有仙笛公子,他明明是跟那妖女一夥的,如今怎會時時跟着莊主?我看莊主的樣子,也待他極爲親近,莊主該不會也……”
蘭懷瑛臉色一沉,將茶盞重重擱下:“林濤,你逾矩了!”
叫林濤的人立即俯身道:“三爺息怒,屬下也只是怕……”
蘭懷瑛冷笑一聲,斥道:“你的頭腦太簡單了,要殺刀狂傳人,必須得在衆目睽睽之下,若是此事泄露出去,讓大家知道莊主將她囚在了金鼎山莊,會怎樣?那些不懷好意之人,恐怕以爲莊主已經得到了刀狂的刀譜,屆時,金鼎山莊會陷入無邊風浪之中啊!”
他這麼一說,林濤霍然開朗:“三爺教訓的是,是屬下太愚鈍了!”
蘭懷瑛又道:“別忘了,劍崖那個叛徒還逃亡在外,此人聰明過人,他應該很快就能猜到妖女在金鼎山莊,這樣,你再點一波人去附近巡守,處處小心就是!”
林濤應道:“是!”
蘭懷瑛緩緩站起身來:“好了,你去辦你的事,我還要去莊主那邊一趟!”
林濤立即退下,蘭懷瑛也走下涼亭負手往東走去。
明渢心中嘭嘭跳起,蘭懷瑛和林濤的對話,已經完完全全坐實了他的猜測。
曲寒清就是蘭懷瑄所佈的一枚棋子,正是因爲曲寒清爲一一的捨命,一一才被冠之以妖女的污名,之後曲寒清和他們一起逃亡,有意無意地將他們往金鼎山莊附近靠攏,在這過程之中,他們已經有了提防之意,但還是不得不往那個陷阱之中跳……因爲,他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這就是幕後之人的高明之處!
他幾乎可以確定,一一此刻絕對沒有生命危險。可蘭懷瑄會怎樣對待她,卻讓他十分擔憂,因爲他還沒有想清楚,蘭懷瑄做下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邊走邊想着這一切。
在快要到達地圖所標的假山位置附近,就遇到了許多巡守的弟子,即便他此刻是金鼎山莊僕人打扮,他也難以接近所要去的地方半寸。
被攔住的明渢解釋他是新來的走錯了,於是匆匆退開。
看着這個守備極嚴的地方,明渢心知,就是這裡,但他現在無法進入,必須等待機會!
***
子正時分。
下人房中的燈火也熄了,莊內除了巡守的弟子,幾乎都已經安歇。
這個時辰,是人最睏倦之刻,也是精神最鬆懈之時,明渢在牆角暗處,準備伺機行動。觀察下來,他發現這些巡守弟子出行都是兩人或者四人,鮮少會單獨行動,要截下他們其中一人是不可能的,他只有在兩波巡守的人同時離開的時候,纔有機會接近。
這兩波弟子巡守的範圍極小,大概是一隊負責一邊,他每次都是想要動身之時,就立即回來了一撥人,不過須臾之刻,另一波人又來,幾乎是不間斷有人看着,這也是他白天會被發現的重要原因……看着時間漸漸流逝,明渢心中十分焦急。
見那一隊人剛轉身,明渢欲挪一步,不料腳下的石子硌了一下發出了輕微動響,巡守的兩人敏銳地轉身,明渢小心轉身藏回陰影之中,見他們就要到這裡,他的呼吸越發急促,感受到腳下的東西,他靈機一動,趁機將身上的一枚碎銀子朝外面扔去。
一聲響動,碎銀子掉在了西北角的樹叢之中。
巡守的弟子聽見那片樹叢有動靜,立即轉身而去,而另一隊的弟子此時正在巡守左邊,明渢趁此機會閃身進了假山之中,假山的陰影將他整個人遮蔽起來。
終於成功了第一步,明渢身上的衣裳都溼透了。
他稍許歇息了片刻,便悄悄往假山的幽洞中走去,他記得,那個地方在假山最西側臨水的地方。他看着月光判斷方向,憑着感覺在裡面穿梭着,那些巡守的弟子大概也沒有想到,真的會有人在他們眼皮子地下跑進去,所以他們並未注意到這裡。
終於快到西側的出口了,月光淡淡照落進來。
他清晰的看到假山之中長了許多藤蘿,他心下一動,在藤蘿之中摸着——很快,他就觸及到了一個突兀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