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些食物, 又睡了一覺後,她明顯有力氣了。
待到第二日的午時,丫鬟打開房門, 將一份飯菜端來, 很快漠然退了出去, 關門上鎖, 斷絕她所有逃出的可能。一一掙扎起身, 立在了被厚厚窗紙遮蔽的陽光底下。
一陣暈眩之感襲來,她扶住桌子纔沒讓自己倒下,是, 她絕不能倒下,她若倒下去就完了, 這些秘密將再也帶不出去了……她坐到桌邊, 看向那一碗米飯和青菜, 她每天的食物就只有這一份,並不好吃, 但總算不會餓死。
她擡起手想要握住筷子,才發現,她的右手完全沒有力氣。
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又伸出手,想要試着拿起筷子,可是右手卻彷彿脫力了般拿不起來。
一次, 兩次, 三次, 四次……第五次的時候, 筷子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聲音重重敲擊在她的心頭,讓她再次感到無比恐懼, 蘭懷瑄廢了她的右手,她不僅再也拿不起刀,甚至就是平常吃飯所用的筷子她都拿不起來。她擡起右手,解開纏在腕間的紗布,手腕間的傷口已經癒合,只有一條醜陋的疤痕如同蚯蚓般爬在她的肌膚上,顯得那麼觸目驚心。
她徹底毀了,她成了一個廢人。
***
蘭夫人並沒有消息傳來,明渢也有些按耐不住。
這日,他趁着附近的巡守鬆懈之時,悄悄跑了出去,前幾日蘭懷瑄不在的時候,他將金鼎山莊前前後後都走了一圈,大抵明白了一些出逃的線路,但重要的地方依然防守極重,有蘭懷瑛和他的親信親自守護,他根本無法接近,只得暫且放棄。
路經演武臺之時,在那邊灑掃的僕人手中的一項東西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即衝上前去,裝作驚訝,對那人道:“好別緻的東西啊!你們怎麼有的?”
那小廝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很是得意道:“可不是,興許能賣好些錢呢!”
“能否讓我看看?”明渢假意露出羨慕的目光。
“喏,你看就是了。”他很是大方地遞給明渢。
明渢接過手來看了看,的確是他的東西,只是上面那根繩斷了,似乎是被用力扯斷的,一種不好的預感漫上他的心頭,他迫不及待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哦,這是我從秋梧苑那邊撿來的!”
“秋梧苑?”
這是什麼地方?明渢眉心一蹙,他這幾天在金鼎山莊都繞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聽說過也查探過,但他的記憶告訴他,這個地方他還沒有走過。
“你是新來的吧!我跟你說,那個地方,不乾淨!”
像是說起了禁忌一般,他拉着明渢到旁邊,悄悄道:“聽說那是以前的太夫人所住之處,太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據說是裡面冤魂作祟把她給勒死的,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後來莊主繼位,就將這個院子單獨封了起來。”
“一般人都不會知道金鼎山莊有這個地方,我碰巧今日去那邊找小月,就在花壇邊撿到了這個!”他高興地晃了晃手中的東西,“換幾錢銀子給她買個簪子應該夠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明渢似乎想起來了,那個地方,應該在水閣最西邊的位置。
秋梧苑門前長了許多青竹,幾乎要將門掩映起來,他經過那邊好幾次,因門一直關着他便沒有進去,真該死,沒想到,就是這個地方!他轉身就走。
“哎,哎,那裡可沒第二根了!”
小廝將東西揣在心口,露出詭異一笑。
***
一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和桌上的飯菜。
蘭懷瑄的提醒聲又在耳畔響起:要是你也死了,你的師父,可就永遠都出不去了!記住你此刻的痛苦和恨意,活下去,站起來,走出這裡,一切纔有機會!
對,她還不能死,必須依靠這些活下去,她拼命告誡自己。
她沒有撿起地上的筷子,只是伸了左手,抓了一把那已經涼了的米飯往口中送去,心中一股酸澀感襲來,她怎麼就淪落到了這種地步?她嚼着口中的飯,鼻子又酸了酸。
突然,開鎖的聲音響起,接着,有人走了進來。
她擡起頭看向他,還是曲寒清。
曲寒清怔怔看着面前的一幕,備受折磨的少女坐在桌邊,她的左手手指上沾滿了米粒,右手無力地放在了桌上,紅着眼睛逼着自己將口中的飯嚥下,卻忍住不讓自己哭。
他的心猛地一顫。
“你就這樣吃飯?”
一一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將全部的情緒都忍住了。
曲寒清彎腰撿起地上的筷子,在身上擦了擦,坐在了她的身邊,端起碗餵給她吃。
飯送到脣邊,她卻倔強地抿住脣。
曲寒清還保持着那種姿勢,他溫聲勸道:“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吃吧!”最後兩個字,他有些哀求的意味,“嗯?”他將那一口飯送到她脣邊。
一一看向他,木然張開了口。
曲寒清滿意地笑了笑,又繼續給她餵了下去。
你以爲你這樣,我就能原諒你嗎?她狠狠瞪向他。
曲寒清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繼續着手中的動作。
空氣安靜的極其可怕,兩個人清淺的呼吸聲變得格外清晰,格外的諷刺。曾幾何時,他們也這樣坐在一起談笑吃飯,可是,如今卻變了味道……
終於,曲寒清將手中的空碗放下。
一一以爲他又要像原來一樣離開,悄悄嘆了口氣。
沒想到的是,曲寒清沒有離開,只是坐在那裡,失神地看着她……
***
明渢一路匆匆而行,他用最快的時間趕到了他所說的秋梧苑。
翠竹掩映下的小門半閉着,他悄悄探了過去,發現這個被孤立的院子里居然真的有人,是兩個丫鬟在裡面灑掃,他立即閃身而入,發現正屋之中似乎有人在。但從這個角度,他很難看清楚是誰,只得小心地藏在了入口處的門後。
過了不多時,有人走了出來。
曲寒清!
明渢雙目睜圓,視線一刻都不敢離開他。
曲寒清面容冷漠,似乎在對屋子裡的人說些什麼,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有個白色的身影,一一,是你嗎?明渢的心劇烈跳動。
這麼多天,他終於找到她了!
曲寒清沒有注意到這裡,而是用力將門關上,屋子裡傳來聲嘶力竭的悲吼和拍門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大概是喊得太久,屋中人的嗓子有些嘶啞,越到後面,聲音愈加微弱,曲寒清沒有理會,他將鑰匙交給了旁邊的一個丫鬟。
一一,你別怕,我這就救你出來!
明渢雙目通紅,暗自握住拳頭欲衝上前,就在此時,有人慢慢踱着步子走來,他定睛一瞧,不由倒抽一口冷氣,蘭懷瑄,是蘭懷瑄!他馬上收回自己將要邁出的腳。
蘭懷瑄沒有注意到他,緩緩走到了曲寒清面前。
曲寒清向他道:“大哥。”
蘭懷瑄問道:“怎麼樣了?”
曲寒清回頭看了眼,冷冰冰道:“死不了!”
蘭懷瑄微微一笑道:“很好,留着她,我還有大用處呢!”
曲寒清垂首道:“大哥準備怎麼做?”
蘭懷瑄沉默片刻,對他道:“你只要負責守好這個院子,看好她就行了!”說到這裡,他停頓片刻,若有所指道:“要知道,有人正對我們金鼎山莊虎視眈眈呢!”
曲寒清應了一聲:“大哥放心!”
蘭懷瑄又笑幾聲,刻意道:“想在我手底下救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輕輕拍了拍曲寒清的肩,轉身而去。只留曲寒清還留在原地,冷冷看向這個院子的一切。
難道蘭懷瑄發現了?
不,我還不能輕舉妄動!不然,我不僅救不了一一,連自己都會身陷其中,看來,要救一一,我必須要想辦法拖住蘭懷瑄,否則,以蘭懷瑄的身手,我絕無勝算!
待曲寒清轉身之際,他立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
翌日清晨,蘭夫人又來到了花圃中的雜物房。
她還未開口,明渢率先道:“蘭夫人,你不必冒險去拿鑰匙,我已經找到一一了!”
蘭夫人驚道:“你是怎麼找到一一的?”一一被囚禁在那個地牢之中,鑰匙就在蘭懷瑄身上,沒有任何人,就是她也拿不到那把鑰匙,除非……一一不在地牢之中了!
“是,她被關在了秋梧苑,雖然沒見到她,但我聽到她的聲音了!”
“秋梧苑?”
蘭夫人思索片刻,這個地方她有所耳聞,還是閒來無事碧雲說給她聽的,據說是那個院子裡鬧鬼,所以莊主讓人將幾個出口都封鎖起來,想不到,這個院子真是別有乾坤,一一竟然會被帶出來關到這個地方?
“要救出一一併不難,只是……”明渢看向她。
蘭夫人對上他的眼,很快就明白了:“你希望我幫你拖住懷瑄?”
明渢如實道:“是,我不是他的對手。”
蘭夫人點點頭道:“這個容易,我可以幫你,你打算什麼時候行動?”
明渢果斷道:“就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