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爺最喜歡青竹了。
我想抓緊時間繡好一個新的給他,你瞧,就差一點點了!
就只有一件事情……珠兒有些遺憾……
來不及把這個……親手交給少爺……
爲什麼?爲什麼老天要這樣殘忍?
一一擦着滿臉的淚,一邊用力揮着馬鞭,想要讓馬車使的更快一些,可是,偏偏離她所說的墜月湖還有好遠。她回頭看着靜靜躺在車廂裡的雲珠,真的好後悔,後悔讓她送自己回去,讓這些江湖恩怨牽扯到無辜的她身上!
作爲一個刀者,她不能保全不會武功的珠兒,作爲大夫,她又救不了將死的珠兒。
“爲什麼,爲什麼我這麼沒用?”她痛恨萬分。
事實上,雲珠傷在了身上的兩處要害,若非她學過醫術能夠及時救治,否則雲珠早就當場身亡,哪裡能夠撐的了這麼久?一一此刻只能勉強延續她的命,希望她能夠撐到見到她少爺的時候,能夠親手把東西交給她最愛的人,圓了她最後的心願。
馬跑得氣喘吁吁。
到了一片山湖時,她勒住繮繩停了下來,去接了些水喂雲珠喝下。
“珠兒,你要撐住,我這就帶你去找你家少爺,你聽見了嗎?”她不斷跟珠兒說着話,一邊給她傳入真氣,“珠兒,你快睜開眼睛看看,你就快見到你家少爺了!”
“你說過的,要將繡好的東西親手交給他的!”
“你快睜眼看看,珠兒!”
“少……爺……”雲珠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一一緊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是,你的少爺很快就到,你要撐住,聽見了嗎?”
雲珠“嗯”了一聲,隨後又閉上了眼睛。
一一將銀針扎入她的要穴,然後將她放下,牽過馬匹,又重新上路。
***
不知道趕了多久的路,眼前一片湖泊近在眼前。
湖邊栽種着許多柳樹,靠山的那一邊則是挺立着許多青竹,風吹動着柳枝竹葉發出沙沙的合鳴來,在這片風動聲中,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笛聲,忽而清亮剛昂,忽而婉轉悠揚,吸引許多雀鳥立在柳樹上傾聽,堪爲一時奇景。
“少……少爺……”昏睡久時的雲珠突然睜開眼睛,“是少爺的笛聲!”
“是,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家少爺了!”一一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不遠處湖邊的柳樹旁,只見那裡站着一位錦衣公子,旁邊立着一位裝束與雲珠相似的少女,她勒住繮繩,馬吁了一長聲便停下了,似乎察覺到他們,悠揚的笛聲頓時停止。
正當一一欲下車時,一陣殺氣忽然籠罩周身。
她定睛一看,不知哪裡來的七個黑衣殺手竟向那位錦衣公子襲去,“小心!”她急地大呼一聲,她正要上前相助,卻見被驚醒的雲珠緩緩爬到車廂門口,她回身扶住她。
雲珠看着面前驚心動魄的打鬥,急道:“少爺……”
由於一一的提醒,對面那位錦衣公子反應迅疾,他手中的笛子如劍般在空中飛舞,頃刻便將逼上前來的兩個殺手打退。錦衣公子手中青笛一揮,沉聲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爲首的那黑衣人哼笑一聲,“我們爲什麼而來,仙笛公子心中沒數嗎?”
錦衣公子目光一寒,手中青笛翻轉,瞬間便與黑衣人交戰在一起。
一一無心看他們打鬥,一邊將雲珠扶起,一手按住她胸口爲她傳入真氣。
“珠兒,你怎麼了?”原本站在錦衣公子身邊的少女已經來到她身邊,看着奄奄一息的雲珠,她慌亂地大哭起來,“你別嚇我啊,珠兒……”
雲珠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蕊兒姐姐……”
雲蕊朝着外面哭道:“少爺,少爺你快來,珠兒她……她快不行了!”
一一朝外看去,那位錦衣公子已經將殺手解決,聽聞雲蕊在叫他,他連忙趕到雲珠身側,柔聲道:“珠兒,我在!”他與雲珠的手緊緊相握,“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雲珠無力搖搖頭,道:“少爺,珠兒的傷好不了了,若不是一一姐姐,珠兒恐怕再也見不到少爺一面……”她說着,費力從身上拿出一個繡繃,“本想給少爺重新做一個,可惜圖樣還差幾針……少爺不要嫌棄……留在身邊……看到這個,就當看到珠兒……”
錦衣公子顫着手接過繡繃,雲珠的臉上才微微露出笑意,她又對着一一道:“一一姐姐,你不要內疚,這都是珠兒的命,能夠見到少爺最後一面,珠兒已經心滿意足了。”
一一淚灑滿面,泣不成聲道:“珠兒,都怪我都怪我,嗚嗚……”
雲珠緊握着她的手,用力搖了搖頭,然後向雲蕊道:“蕊兒姐姐,珠兒要先走一步了,往後……少爺……”她說着,看向錦衣公子,滿含情意,滿帶不捨道:“少爺……就勞你多照顧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她的手滑落下去。
“珠兒,珠兒……”雲蕊失聲痛哭。
“珠兒……”一一望着那張失去生息的面容,忽然覺得五內翻涌,當即一口鮮血噴灑在雲珠的身上,然後,便徹底失去知覺了……
“姑娘,姑娘!”
***
牆邊的一棵梨樹的陰影中,立着一個身着玄色大氅的人,若不是那潔白的花瓣,幾乎難辨他的身影。
“你來了。”
他的聲音迎風送去,有些虛弱,又帶着幾許疲憊。
後來的人亦是一身黑衣,他撐起一把傘說道:“大哥,你不該在這裡。”
“無妨……我只是低估了極的實力!”
只聞一陣清咳,樹邊的人轉過身來,緩緩道:“但是,她卻高估自己的能耐,知道我的意圖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呵呵……”
“恭喜大哥武功再度精進,這個天下,恐怕沒有人會是大哥的對手了!”
“沒有對手,還真是孤單啊!”黑衣人感嘆一聲,隨後,那雙幽邃的黑瞳凝視着他,冷的像是化不開的堅冰,“事情辦得如何?”
“劍崖一切尚在大哥的掌握中,至於那丫頭……”他哼笑一聲,“大哥想要她生不如死,呵呵,現在,纔是剛剛開始!”
“往後,她會漸漸發現,她所愛的人,對她好的人,都會一個一個慘死在她面前!”
“那個時候,她會痛恨自己爲什麼會是刀狂的徒兒?”
***
一一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舒適的大牀上。
蓋在她身上的是雪青色的錦緞柔被,她的手動了動,想要掙扎着起身,卻透過月白色的帳簾,依稀看到窗前站了一個人。許是動作大了,牽到傷口的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窗前的人聽到動靜,慢慢走到她面前來。
正是雲珠心心念唸的少爺。
見他第一面的時候發生了許多事情,她也從未注意過他,此刻再看向他,只覺得他的面容非常好看,比大師父的模樣不遜色多少,此刻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衣裳,氣質高華,眉宇間的清致和詩書之氣,讓他顯得清風霽月。
他緩緩走到一一面前,問候道:“姑娘醒了。”
一一向他謝道:“多謝恩人相救,不知,這裡是?”
公子微微一笑:“姑娘不必擔憂,這裡是在下的秋霜別苑。”
一一點點頭,想要慢慢坐起身來,她長長的頭髮沒有束起,漆黑一片散在肩頭,加之面容十分蒼白,倒顯出般般柔弱之意來,那公子見之,目色一動,忙阻止她道:“姑娘身上帶傷,切不可亂動,若有什麼需要的,在下可以代勞!”
見一一在旁邊尋找什麼,公子轉身從櫃子邊拿出東西來,“姑娘是在找這個吧?”他的手中,正是放在繡囊中的刀,霜雪落。
一一接過刀,護在了心口好一會,而後道:“多謝恩人!”
那公子笑了笑,道:“不用一口一個恩人的,在下姓曲,曲寒清。”說着,她看向一一,有些內疚道:“其實,說到底,姑娘都是受我連累!”
受他連累?一一有些不解。
那位公子看向她,解釋道:“對於珠兒的死,姑娘不必自責,這些黑衣人原本就是衝我而來,也是爲了我車上的東西!”他說着,黯然嘆了口氣,“這件事情是我考慮不周,才害得珠兒枉送一條命,還累得姑娘受了重傷!”
原本內疚不已的一一聽聞此話,先是有些驚愕,而後才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不由一陣心酸,她哽咽道:“珠兒妹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因爲要送我回瑤臺鎮,她恐怕早就回來了,而她在我身邊,我又未能護她周全,都是我不好……”
曲寒清忙道:“姑娘如此自責,在下就更加無地自容了!”
一一眼角掛着一滴清淚,顯得楚楚動人,聽聞他這樣安慰自己,只得點點頭,這時,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是那天曾經見過的雲蕊,也是雲珠曾經提及過的好姐妹。
“少爺,藥熬好了!”
她說着,走上前來將藥碗遞給了曲寒清。
曲寒清將藥端到一一面前,說道:“珠兒的後事我們已經處理完畢,姑娘現在須得養好身體,到時,我們再帶姑娘去見一見珠兒。”
一一接過藥碗,道:“多謝曲公子。”
見她已經把藥喝下,曲寒清將空碗交給了雲蕊,對一一道:“那麼,在下便不再打攪姑娘,姑娘若是有何需要,儘管找雲蕊便是!蕊兒,這裡便勞你照看!”
雲蕊應道:“是,少爺放心!”
曲寒清對她笑了笑,而後轉身離開,一一注意到,他腰間別着一個香囊,香囊上繡着幾根青竹,正是雲珠臨終前繡的那個,她心中猛然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