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 烏濛濛的空中又飄下雨絲來,濛濛密密,如煙似霧, 雖不是滂沱之勢, 卻也將搜尋的人淋個渾身溼透, 山間的風一吹, 寒氣鑽入心骨, 他們本就徹夜未眠,此時又渴又累,偏偏這會天又下起雨來, 火把澆熄了數回,許多人都喪失了興致。
搜尋無法繼續, 帶隊的人留下了一小部分, 其他的則先行回去了。
細如牛毛的雨絲還在繼續飄下, 潤澤樹木山巒和土地,此時的山路十分溼滑, 山石滾下了許多,溼軟的泥地也被踩的陷了進去,泥濘不堪,昨夜的這一通亂搜亂尋,留下的那些腳印都錯亂, 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留下的。這樣無疑增加了搜尋的難度。
在走了許多人之後, 山中搜尋的動靜小了許多。
這一帶尚在劍崖的範圍, 明渢會比較熟悉, 於是便由他來帶路。
明渢在隱蔽處看到數回同門師兄弟, 心中萬分難受,未免暴露, 他將身上那件青藍相間的劍崖弟子裝脫下,本想直接丟掉,想了一想,又將它繫於腰間。
一一看向明渢,只見他穿着素白的單衣,顯得臉色極蒼白和倦怠。
明渢回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關懷的眼,緩緩一笑,彷彿在告訴她,不必擔心。
曲寒清似乎也瞧見了這些,他表面淡漠如初,眼中則是波瀾起伏。
雲蕊看到這些,蹙了蹙眉,她瞧向自己主人,有些不平之色。
明渢倒沒心思注意這些,他一心想着該要如何離開纔是,青蓮宗的弟子來的極少,這片都是劍崖的地盤,搜尋的人中以劍崖弟子最多,姬無淵肯定想到,他們中有傷者定然沒有跑遠,所以即便沒有及時抓到他們,恐怕也在山的外側佈下了天羅地網。
他本想着,直接翻過這座山到另外一側,就能夠徹底脫離劍崖的搜尋範圍,但後來一想,姬無淵爲人如此精明,自己能想到的他必定也都會想到,說不定那邊的布計會更加可怕,現在山路溼滑,他們之中還有傷者,所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便只有冒險繼續行了。
最後一隊人撤離,他朝着身後的人招了招手,“快走!”
曲寒清回頭看向一一,只見她在自己身後,眼眸微閃,掛在睫毛上的水珠便掉落下來,顯得那樣楚楚動人,他見前路有些泥濘,遂停下步子,將手遞給她。
一一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她愣住了,而後立即快步走到他身側。
曲寒清只好收回手來,與她一併往前而去,倒是雲蕊惱地跺了跺腳。
在明渢的帶領下,他們避開了搜尋弟子,在快要出山時天大亮了,雨也停了,雖然看不到旭日,但是透過那些被風吹散的烏雲,還能看到初顯的天光,山間鳥鳴啾啾,清脆歡悅,看着山勢漸低,衆人的心情好了許多。他們就快離開這裡了。
明渢朝前面看了看,伸手攔住他們:“且慢,有些異常!”
這裡的出口連接着一條官道,是一條必定會派人圍守的地方,但此時,眼前卻看不到任何人,就連對面的空茶棚也彷彿爲他們而設,明渢轉過身對他們道:“事情有些不對頭,恐怕這裡有大埋伏,我們且悄悄往後退去,一一和雲蕊姑娘先走!”
山間的風微微吹動,樹木發出沙沙之聲來,但是,卻透着一股詭異的寧靜。
待一一和雲蕊先行走後,明渢才與曲寒清並肩慢慢往後退,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起來,“他們在那裡!”四人俱是一驚,心想,果然有埋伏。來人好像還不少!
他們本想再藏身入林,卻沒想到追趕而來的人那麼快,看到追來的仍舊是劍崖的人,明渢心中又是一痛,居然這麼快就面臨自己害怕的事情了……
“站住!”有人高聲大喝。
須臾,他們就被一干劍崖弟子圍住。
明渢定睛一看,發覺在他們後面的,好像是秋水幫的人。
秋水幫本就和劍崖比鄰而居,相互幫忙那是常有的事情,只一個管水路一個管陸路,發生了刀狂傳人的事情後,秋水幫的人自然趕來援手,他們打算在這一帶的水路上做下部署,好引得明渢等人自投羅網,沒料,他們剛和劍崖的人碰面,就遇到了從山裡走出來的人。
帶領劍崖的那一干弟子的是褚良,他見明渢果然在仙笛公子和那兩個女子之間,大失所望道:“明師兄,即便是你打暈了我,我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們所說的,沒想到,你竟真的,真的……”他指向曲寒清旁一干人,“背離師門,與他們爲伍!”
明渢不想狡辯什麼,只道:“情勢所逼,我也是不得已而爲!”
褚良拔劍指向他,向衆弟子道:“代掌門發令,不管誰人看到這個叛徒,格殺勿論!”其他弟子立即出劍指向他們,秋水幫的人在外面攔了一圈。
“動手!”
褚良一邊發令,一邊將手中的信號放出,只聽嗖的一聲響,空中綻開一道紫色焰火。
明渢心知不好,手中長劍已然出鞘,身後三人也擺出迎敵之勢。
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只聽叮叮叮數聲夾雜着衣袂掠風之聲,衆人混戰在了一起。
褚良想要擒住明渢,使出了許多高上劍法,但念在同門之誼,劍法高過他許多的明渢不忍傷他,只是與他周旋,欲尋機會將他反擒。曲寒清本有傷在身,在危險來臨時,他還是將一一推開數步,手中的清夢笛迎上了逼殺而來的衆劍崖弟子。一一想到這些人都是明渢的同門,也不想傷害他們,也沒有盡全力,只以奪取他們武器制服他們爲主;雲蕊是他們四人中武功最低的,也在後面與那些劍崖所派的中高階弟子糾纏,幾回險些受傷。
此時,秋水幫的人毅然出手。
他們是個擅長水上之戰的門派,獨門武器是有十字弓之稱的強弩,爲首的是秋水幫的幫主羅興,他瞄準了那個使刀的女子,心知她定是江湖所傳的刀狂傳人,聽聞“咔嚓”一聲響動,機弩中的弓箭攜着一股冷風,朝着一一飛去。
強弩與弓箭不同,它的力道比弓箭更強更準,而正迴護雲蕊的一一自/顧不暇,明渢又被絆住,眼見那隻利箭向她後背而去,曲寒清飛身一躍,將那隻冷箭重重擊落。
“小心暗器!”
他捂住胸前崩裂的傷口,提醒着她。
一一扶住曲寒清,立即給他點穴止血,後將他和雲蕊往後推去。
要在不傷人的情況下將人制服,遠比殺人要難多了,明渢多番受到牽制,可他明白,褚良的信號放出,想必不久援手就要到來,若是不速戰速決,恐怕對他們不利,想到這裡,他只能盡全力而出,趁機折了他的手腕將劍打落,一邊點了他的穴,將他撂倒在地。
褚良閉上眼睛欲受死,卻發現他已經轉身而去。
見一一他們被秋水幫的人圍住,明渢立即上前相援,不曾想,迴護幫主的那兩個弟子竟還是高手,一時半刻他倒難以取勝,另一玄衣弟子見一一殺上前來,立即持劍以對,這樣,曲寒清和雲蕊就對上了秋水幫幫主羅興。
羅興瞧了曲寒清一眼,也大致猜到他是誰,他迅速調整手中機弩,但聽“咔嚓”一聲,三支極細的飛箭射出,此回沒有朝着一一和明渢,而是對準了身受重傷的曲寒清,曲寒清拽着雲蕊險避飛箭,手中清夢笛脫手飛出,朝着手握強弩的羅興而去。
不料,羅興除卻擅長機弩外,輕功也是一流,就在那眨眼之刻,他就退出三尺之外。
曲寒清連他的身影都沒有捕捉到,又聽“咔嚓咔嚓”數聲,帶着紅光的飛箭竟從四個角度飛射而來,“少爺!”雲蕊驚魂一聲,立即向他奔去,還好,曲寒清前面和左側的飛箭被一把刀擊落,正是一一的霜雪落,得此機會,他立即旋身而退,避開了暗襲。
失卻武器的一一隻能徒手與對方交手,一時漸落下風。
曲寒清見之,趁機將嵌在樹上的霜雪落拔出,丟給了一一。
一一接過霜雪落,與明渢眼色一對,她出刀對上了羅興,明渢則孤身對上了那兩個武功高強的弟子,有刀法高絕的一一出手,羅興頓受掣肘,但他輕功太過高強,一一瞧不清他瞬動的身形,一時也沒有辦法,只得將他發出的飛箭逐個擊落。
曲寒清在旁觀看着,一邊注意着羅興的破綻。
雲蕊握着劍在他身後,將幾個秋水幫的普通弟子打倒在地,一邊看他的眼色行動。
明渢只知道羅興此人在江湖有鬼影弓之稱,卻不知道他的輕功高到了這種地步,還好是一一對上他,若是別人,恐怕難在他的強弩下有生路,一一也多番察覺危急,就在此時,曲寒清忽然眼眸一動,接連對她道:“身後十五步,東南二十步,西北十七步……”
一聲嘶吟,受傷的羅興終於現身,他正立在一棵榆樹邊。
一一手中短刀一旋,直向羅興而去。
羅興心知不妙,立即朝着曲寒清那側而去。
他手中的強弩又轉換一回,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出手,一柄劍就貫穿了他的胸膛,而握着劍柄的那個人——居然是他們之中武功最低微的雲蕊。
羅興手中的強弩掉落,他喉嚨涌了兩下,混着血道:“你……”隨後便倒了下去。
雲蕊看着滿手的血,驚嚇地退了兩步。
一一臉色煞白。
曲寒清也皺了皺眉。
糟了,這下闖了大禍!明渢心知不好,手中的劍一頓,與他交戰的那兩弟子見幫主倒下,出招更狠,明渢因分神,胳膊上馬上被刺了一劍。
見對手受傷,那兩人立即收劍,朝着他們幫主倒下之處飛去,趁機便攜着羅興飛奔而去。
看着一地的血,四人默然無言,卻也知道,怪不了誰!
或許,這個時候,他們就真的開始亡命天涯,生死由己了!
明渢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率先打破安靜道:“事已至此,我們快走吧!”
一一收回霜雪落,問道:“我們要怎麼走?”
明渢朝外看了看道:“秋水幫是水幫,他們所來,定有行船!”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些秋水幫弟子,繼續道:“我們不妨將他們的衣裳換上,免得再多有麻煩。”
衆人聞言,皆是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