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蘭懷瑄果然未回。
蘭夫人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再見到那串鑰匙,她放棄了,她知道, 在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 蘭懷瑄應該是把鑰匙片刻不離地帶在身上了。可惜一一還有那個人, 離她就是這麼近, 也許, 他們就在不遠處的底下,但她沒有辦法救出他們,甚至見不了他們……
這種無力的感覺時時刻刻折磨着她。
輾轉反側一夜, 天矇矇亮她就起身了。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她都沒有時間去找那個少年,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蘭懷瑄他……應該沒有發現吧!她邊咳嗽, 一邊匆匆往花圃走去。
丫鬟被支開後, 她立即敲了敲門,問道:“你在嗎?”
很快, 門微微開了條縫,並沒有異常,她邁步走了進去。
明渢退了幾步,向她道:“蘭夫人。”
他已經一日兩夜都沒有聽到她傳來的消息了,加上這附近的守衛突然增加, 他的心中不斷猜測着, 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今見到神色恍惚的蘭夫人, 似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抱歉, 一些事情耽誤了。”蘭夫人解釋道。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擔憂地看向她,“是不是一一她……”
“我見到一一了……”蘭夫人面有悲色, 剛說完,她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見明渢投來那樣的目光,她擺擺手,“你放心,她暫且沒有生命危險,她只是被囚禁在這裡。”
“她……”明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鑰匙我會想辦法拿到,你不用太擔心!”她說完又重重咳嗽起來。
明渢發現她的帕子上都是斑駁的血跡,內心又是一陣觸動,心想:若是一一看到她的二師父爲了她這樣,不知該會多麼傷心,他想了想,說道:“蘭夫人,你不必爲難,救人的事情還請讓我來吧!”
蘭夫人笑了笑:“無妨,你一個人是無法救出她的。”
見明渢表情內疚,她繼續道:“鑰匙在他的身上,再給我一點時間。”她之前的舉動已經讓蘭懷瑄懷疑了,所以,要再從他的身上拿到鑰匙去救出一一,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印出鑰匙的模子,重新再做一把鑰匙。
明渢頷首道:“是。”
蘭夫人凝視着他道:“看得出來,你很在乎一一,她也極爲重視你,希望你們出去之後,你能夠好好待她,還有,”她沉默了一會兒,“請不要影響到金鼎山莊!”
這次換明渢沉默了。
蘭夫人應該還不知道蘭懷瑄的所作所爲,他此刻也沒有證據證明蘭懷瑄的罪行,要說不影響金鼎山莊,恐怕是不能了,他們已經陷入了這個可怕的漩渦之中,不是他們糾纏不放,而是他們本就是蘭懷瑄的獵物,從頭到尾,都是蘭懷瑄不肯放過他們!
見他遲疑,蘭夫人疑道:“怎麼了?”
明渢搖了搖頭,心中也不願意傷害於無辜的她,便道:“沒事。”
蘭夫人道:“這些年來,一一很恨我吧,恨我拋下了她……”
明渢看向她,道:“不,她一直都很想你……”
蘭夫人恍惚道:“是嗎……”
***
在金鼎山莊南五十里的桃花溝,衆多俠士都聚集在這裡。
他們這些人並不是聚義盟中的人,有些是出身草莽的江湖俠士,有些是初有聲名的少俠,也有一些是南方的世家子弟,他們從江湖各個途徑傳來的線報中得知,刀狂的傳人逃往了金鼎山莊那個方向,所以他們相約來到這個地方,縱然他們這些人各有各的私心,但聯手除掉刀狂傳人這個江湖禍害,亦是他們共同的目標。
夜深時分,他們所休息之處,傳來斷續的烏鴉啼聲,一種恐怖的氛圍將他們籠罩。
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了,只有少數幾人在巡守,聽到山溝中傳來這樣詭異的聲音,他們不由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想,方纔還覺得有些熱呢,怎麼此刻就一陣寒意鑽入心扉了?
又是一陣風吹的聲音,樹葉嘩嘩動了數聲,不易察覺間,好似什麼東西飛過。
一聲悽慘的叫聲傳來,衆俠士被驚醒,朝聲音之處看去:只見一個女子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待她走到明處,衆人才發現是他們之中的歐陽珠,她與他的丈夫洛明劍法高絕,在江湖上有“明珠雙俠”美名,但此刻她鬢髮散亂,神色倉惶,顯然是發生了極爲可怕的事情。
“刀……刀狂的傳人……”她指了指她身後。
衆人都駭了一跳,歐陽珠畢竟是江湖上成名十多年的女俠,能將她驚嚇到這種程度,可見刀狂傳人之名並非虛傳,一時間,沒有人敢朝着她所指之處走去。
歐陽珠恍惚地跌坐在地,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青雲觀的凌虛道長率先上前一步,手中的拂塵一甩,警惕地向前走去。
有了他邁出第一步,一些年輕後輩也跟了幾個上來,其他的俠士也壯了膽,衆人跟隨者凌虛道長而行。
當他們走到那個地方時,所有的人都驚的面無人色——洛明的首級滾落在他身軀附近,雙目瞠然,至死都不相信他已經身首分離,他握劍的手指還在動着,卻再也拔不出他的劍……
太可怕了!
衆人立即將武器拔了出來。
凌虛道長又是一甩拂塵,走上前,對着逝者唸了幾句超度的經文。
洛明的眼睛終於閉上,鮮血沿着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風聲颯颯,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飄過,就在他們附近,他們當中有些年輕的女子已經控制不住驚叫起來,讓原本就陰森的地方,顯得駭人非常。
但見一道銀光閃過,凌虛道長忽然駐足,耳中尤自聽着四周的動響。
在江湖有“收魂鏢”之稱的申劍指着他,顫顫道:“好,好快的刀……”
凌虛道長不知發生什麼事,剛要開口說話,忽然頸間一陣劇痛傳來,他用力捂住頸部,卻發現頸部的血已經控制不住噴出,“刀……”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重重倒了下去,太快,實在太快了,他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見,更沒有看見刀,他就被切斷了喉嚨……
衆人哪敢攙扶,任由凌虛道長倒在面前嚥了氣。
一道黑影立在他們不遠處的山上,那傲立的身影彷彿在告訴他們。
不要多事,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
蘭懷瑄回來的時候,玉香正在門前給樹澆水。
玉香聽到腳步聲,立即向他行禮道:“莊主,您回來了!”
蘭懷瑄問道:“夫人呢?”
玉香將手中的水瓢放下,擦了擦手道:“夫人剛喝了藥睡下呢,莊主,要不要……”
蘭懷瑄制止她,將手中的小錦盒遞給她,囑咐道:“不必驚動夫人,等她醒了再告訴她就是。”他說着,沉思一會,問道:“夫人這幾日在家中做什麼?”
他常常這樣問,玉香也習慣了,便道:“夫人這幾日比較倦怠,除了去花圃那邊走走,其餘時間都在屋中躺着,要是夫人知道您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見她這樣興高采烈地說着,蘭懷瑄面色淡然,轉身而去
玉香看着他的背影,掂量着手中的盒子,喃喃道:“哎,能嫁給莊主,夫人真是好福氣!”
當然,這些蘭懷瑄都沒有聽到,他徑自往那個廢棄的院子走去。
見他來了,守在屋前的丫鬟行了禮,將門鎖打開然後退了下去。
蘭懷瑄掃視着面前的一切,滿地是衣裙被撕裂的碎片,桌椅雜亂地倒在地上,顯然這裡發生過激烈的爭鬥……他順着那半掩的灰帳看去,隱約可以看到裡面躺着一個人,他一手將帳簾撩開,發現躺在牀上的人髮絲凌亂,臉色慘白如紙,看着牀頂的兩眼茫然無神。
他走到她面前,開口道:“還沒死吧?”
一一彷彿聽不見他的聲音,依舊木然看着帳頂。
蘭懷瑄俯下身,小聲對她道:“要是你也死了,你的師父,可就永遠都出不去了!”
一一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其實,這三天來,除了一點水外,她幾乎沒有吃到過東西,她能堅持到現在,全憑自己這口不甘嚥下的氣。
蘭懷瑄欣賞着她痛苦地表情,道:“所以,再痛苦,你也要活下去!”
他看出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曲寒清的,又是冷笑,一把將她脖子上的東西扯斷,看了眼上面的字後,他道:“明渢?”
他緊緊捏住這個小銀牌,饒有趣味道:“我怎麼能把你忘了?”
還給我,還給我!
一一說不出話來,用力摳着牀沿的指甲瞬間折斷,這清晰的痛彷彿在提醒她,忍耐。她乾澀的眼中,又流下一行淚來。
蘭懷瑄冷哼一聲:“哭麼?那是弱者最無能的作爲!”
一一狠狠瞪向他。
“記住你此刻的痛苦和恨意,活下去,站起來,走出這裡,一切纔有機會……”蘭懷瑄對丫鬟道:“將這裡打掃一下,弄點飯菜給她!”
在他走後不久,丫鬟就將飯菜放在了桌上。
一一告誡自己,蘭懷瑄說的對,活下去,站起來,走出這裡,一切纔有機會,蘭懷瑄幹了這麼多的壞事,囚禁了這麼多武林大俠,在江湖上濫殺無辜,她是唯一知道真相併且離開那個大牢的人,她怎麼能死?就算不爲大師父,爲了讓這個江湖太平,她也要活下去。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挪動身體,可是,卻因爲太過虛弱,她整個人都從牀上翻了下去,摔得她頭暈眼花。她咬了咬牙,緩緩向桌臺邊爬過去。
她要吃東西,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每挪動一步,她就要喘息半天,終於到了桌邊,她看着擺在上面的飯菜,伸了伸手,卻夠不到,汗不斷從她額頭滴落,幾番過後,她已經完全沒了力氣,累地趴在了地上。
這時,有人走到了她身邊,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曲寒清?
她睜大眼睛。
曲寒清將她放到牀上,到桌邊到了一杯水來。
見她什麼力氣都沒有,他只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將水給她喂下去。
喝了兩口水,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空蕩蕩的胃中好難受,好餓。
曲寒清將飯菜拿過來,一口一口喂她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