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他一拳頭重重砸在牀板上。
一一傷得那樣嚴重,情緒又那麼激動,自己是怎麼想的,居然讓她獨自離開?
那天夜裡,自己是怎麼昏倒的都不記得了,怎麼能任由她走了?
這兩天一夜中,她去了哪裡?是不是也昏倒在什麼地方?
見他欲起身,秋清連忙安慰道:“你彆着急,師兄弟們都去找了!”
明渢垂下頭,悔恨道:“外面這麼大的雨,所有的痕跡都被雨水衝去,這麼久都沒能找到她,恐怕……她傷勢很重,若是出了什麼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秋清看在眼裡,也憂在心中,此刻只得壓住心緒,寬慰他道:“一一雖然也受了傷,但師兄弟們在你昏倒的地方找了好幾遍也沒有找到人,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自己離開了,要麼就是被別人所救,現在看來,至少不算是太壞的結果,你不要這樣擔心!”
明渢扶住額頭,只覺得大腦中轟轟作響。
秋清將藥碗端來給他,說道:“你傷的很重,不妨先將身體養好,其他的交給我們。”
明渢無奈點頭:“是,多謝大嫂!”
就在這時,有人大步走進了屋中,秋清斂身行禮道:“代掌門!”
來人高冠束髮,正是威風凜凜的模樣,見秋清如此,他緩緩一笑,連忙道:“弟妹多有不便,不必如此多禮。”說着,他看了看躺在牀上的明渢,眼露笑意,“明師弟可算醒了,現在感覺可還好嗎?”
秋清看了眼明渢,對代掌門道:“我就先告退了。”
秋清走後,代掌門姬無淵笑着道:“明師弟可算立了大功!”
“大功?”明渢甚爲不解。
“我們在那廢院中搜尋出幾具屍體,正是五行門一衆,明師弟爲我們劍崖除去如此大患,豈不是立了大功?”姬無淵說着,看了他一眼,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師弟好膽魄!但是,倘若有下回,明師弟還是應該告知衆人,切不可孤身入險!”
“是,代掌門教訓的是,此事是弟子過於莽撞了!”明渢心知他有心試探,畢竟以自己的武功,對上五行門的人根本不會有勝算,想至此處,他立即道:“此回能除掉五行門的人,弟子實在不敢居獨功,若非一一姑娘的相助,弟子恐怕也走不出來!”
“此事我也有耳聞,人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姬無淵對他的答覆很滿意。
“多謝代掌門!”明渢鬆了口氣,心想,藉由他們之力,能夠儘快找到一一纔是。
“不管如何,掃除對手五行門,你依舊爲本門立下大功,只是,現下你受傷頗重,等來日掌門出關,我再如實稟告於他。”姬無淵說着,頓了頓,又道:“瑤臺鎮既然是本門重地,將來還需派你看守,再者你的傷未好,不如就先留在這裡,如何?”
“是!”從他的話,明渢察覺出異樣的感覺來。
“好了,你休息吧!”姬無淵說着,便走了出去。
無淵師兄自從當上代掌門,給人的感覺便不一樣了,並不是說他多了威嚴感難與師兄弟們親近,而是他骨子裡的那種小心翼翼,好像在隱瞞什麼事情一樣,本來從尹時和周遙兩人的事情中他曾懷疑過,但後來他又委自己以重任,與衆師兄弟聯手抗敵,可此時五行門滅除,他的眉眼間看不出有多高興,反倒是對於自己,多了一種異樣的疏離。
到底是爲什麼?
難道大師兄的失蹤,與他有關?
明渢閉上眼,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
這是一輛華美且寬敞的馬車。
車廂內的錦被香褥中躺着一個人,她的臉色極爲蒼白,與散落在旁的青絲形成鮮明對比,或許是昏睡太久,她失血的脣顯得有些乾裂,若不是她胸口的錦被微微伏動着,她幾乎就像死去了一樣。馬車在搖搖晃晃中不斷前行。
放在錦被下細弱的手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而後又是無力地垂落下來。
坐在她旁邊的是穿着杏紅綾羅衫的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好生標緻,此刻正依靠着車廂在繡繃上繡東西,見到她的手突然垂落下,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拿起她的手揉了揉,一邊說道:“這都第三天了,怎麼還不醒呢?”發覺被自己握着的手好似動了一下,少女忙睜大眼睛,喚道:“姐姐,你是不是醒了?快睜開眼睛看看!”
昏睡多時的一一神志未清,只覺得口中乾燥非常,她啞聲道:“水……”
那少女輕放下她的手,轉身在案几邊倒了些水給她喂下,許是因爲喝的太急,她猛然咳嗽了好幾下,眼眸抖動幾下,終於緩緩睜開了。
“這是哪裡……”
她還極虛弱,又躺了好久,因此,渾身被抽空了力氣一樣,話都說不動。
少女扶起她,給她順着氣:“姐姐可算醒了,大夫說你傷得好重!”見她目光微滯,茫然地看着車廂,遂解釋道:“姐姐不必擔心,這是在我家少爺的馬車上!”
一一又被她扶着躺下去。
此時風動車簾,吹來一股清新的芳草氣息,讓她滯悶許久的心舒服了許多。
“你家少爺的馬車?”她問道。
少女笑着道:“我知道姐姐有許多疑問,只是姐姐傷得極重,大夫囑咐了要靜養,姐姐切不可亂動!”她的聲音猶如黃鶯出谷,十分清脆。
“我叫雲珠,姐姐叫我珠兒便是,這輛馬車是我家少爺的,三天前,少爺派我去瑤臺山附近祭拜主母,我無意中遇見昏倒在地的姐姐,於是,我便將姐姐救下。”
一一感激道:“謝謝你,珠兒!”
叫雲珠的少女又笑了笑:“大夫說姐姐傷勢沉重,須得靜養多日,可是珠兒與少爺的約定在即,珠兒便自作主張帶上姐姐,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姐姐見諒!”
見她談吐高雅,想來必是哪家大戶人家的丫鬟,一一不由握了握她的手,失血的臉上終於展露了些笑意來:“珠兒,救命之情,我感念在心,只恨無以爲報!”
雲珠搖了搖頭,笑着安慰她道:“姐姐不要這樣說,珠兒曾經也受過許多人的恩惠,再說,都是舉手之勞,姐姐千萬不要記掛在心!”
“對了,珠兒說了半天,還沒請教姐姐之名?”
“我叫一一,一二的一。”一一望着面前的少女,感動於她的善良和溫柔。
“珠兒一介低下之人,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一一姐姐!”少女眼中露出羞澀模樣,“姐姐生得真是好看,比珠兒所見過的人都要好看,若是我家少爺在,一定會喜歡姐姐!”
“你家……少爺?”一一遲疑道。
“是啊,我家少爺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雲珠說着,臉上泛上一層紅暈,她將旁邊的繡繃拿起來,撫摸着上面的圖案,一邊回憶道:“珠兒昔年因家貧被父母賤賣,在街上有幸蒙少爺相救,此後的七年,珠兒就一直陪伴在少爺身側,少爺從來不端架子,閒暇時,他經常教我和雲蕊姐姐讀書寫字,教我們人生道理,是少爺讓珠兒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你……很喜歡你家少爺?”一一淡淡一笑,心想,珠兒口中的這位少爺,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將一個普通的小丫鬟教得如此知書達理,想必這位少爺定是高雅絕塵之人。
“是,少爺是珠兒最喜歡的人!”雲珠坦誠說道,眼眸中流光透彩。
“珠兒,你真的很幸運!”她也爲她高興。
“姐姐可有喜歡的人嗎?”雲珠笑着望向她。
“我?”一一愣住,她從來沒有想過“喜歡”這兩個字,見雲珠如此,分明就是喜歡一個人到極點的模樣,不由心神恍惚起來,“或許,有吧!”
“是誰啊?”雲珠投來含笑的目光。
“他……”一一剛要說出口,忽然臉色一變,劇烈咳嗽起來,嚇得雲珠立即扶起她給她順氣,“姐姐別激動,是不是珠兒說錯了什麼?”
一一搖了搖頭,好半天才緩過來,她抓住雲珠的胳膊,急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要去哪裡?”那日夜間的一切又浮現在眼前,刀光劍影,浴血奮戰,師父離世的消息,師父遭人誹謗的傳聞,他們之間的爭吵……她紅了眼睛,自責悔恨道:“我怎麼這樣沉不住氣,他傷得比我重多了,我怎能在那個時候離開他獨自跑掉?我……”
雲珠連忙道:“姐姐別急,這是浮雲山,距瑤臺山不過四五十里!”
顧不得傷痛,一一立即掀開錦被,就要起身道:“珠兒,大恩不言謝,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回到瑤臺山,不能陪你去找你家少爺了,真的對不起!”
雲珠按住她的手,也急道:“姐姐傷勢如此之重,哪裡有力氣再回去!”她頓了一頓,撩開車簾,對馬伕道:“張叔,請掉轉馬頭,我們要回瑤臺山!”
馬伕聞言,吁了一聲,馬車旋轉過來,又往回趕去。
一一心中實在過意不起,正要說話,雲珠卻道:“姐姐莫急,雖然珠兒與少爺約定在先,但姐姐還有要緊的事情、有牽掛的人,珠兒便將你送回去,事急從權,即便是失了約,我想,少爺他也不會怪罪我的!”
一一紅了眼睛,感激道:“珠兒,我真不知如何謝你!”
雲珠笑了笑道:“姐姐別這樣,能遇到姐姐,是珠兒的福氣!”她說着,深深凝望着一一,失神道:“若是我的親姐姐還活着,大概也如姐姐這樣吧……”
一一握着她的手,十分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