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自己主人, 雲蕊顯得情緒失控,她哭着道:“我家少爺一向高潔,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 我一刻也不能等, 我要馬上將他救出來!”說着, 她就要掙扎起身。
她的話像一把刀刺入一一心中。
一一也沒有想到, 青蓮宗自詡名門正派, 會這樣折辱於曲公子,何況,很明顯的是, 他們的人根本就不是曲公子所殺!此時,心中除了內疚, 更是覺得憤懣, 她很理解雲蕊想要救主的心情, 但她知道此刻不能衝動,只得壓下心緒, 安慰她道:“你傷得如此之重,過去只是送死,若真要去救人,那也應該是我!”
聽她如此說,雲蕊伏在她肩上又痛哭了一陣。
待她發泄好了, 一一將她扶起, 道:“這裡不安全, 我們先離開再說!”
雲蕊“可是”了一聲, 遙望着不遠處的香泉鎮, 顯然不放心離開。
一一嘆了一聲,再安慰她道:“曲公子如此待我, 我怎會棄他不顧,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只不過,現在還不行!”
雲蕊終於點點頭,跟着她離去。
***
四下林蔭幽敝,萬籟俱寂。
在那不易察覺之處,樹木發出窸窣之聲。
***
明渢回到香泉鎮後,立即拜會了青蓮宗掌門君南浦。
屋中衆人正細數刀狂傳人諸多罪行,見明渢是獨身回來的,不免十分失望。
明渢想了一路,心知缺乏證據無法光明正大爲一一開脫,半路上便想了個主意,好讓他們轉移注意力到真兇、即那個黑衣人身上,於是他先向青蓮宗掌門請罪道:“不瞞君前輩,晚輩適才追出之際,已找到那兩個女子,不料一黑衣蒙面男子突然出現,此人刀法極其高強,晚輩不敵,才讓他們脫逃,還請前輩恕罪!”
衆人見他身上染着血跡,頭髮還有些散亂,是大戰一場之後的樣子,果不其然,聽到他這樣說,君南浦疑道:“一個刀法高強的男人?”
門下弟子接口道:“奇了,仙笛公子也是這樣說的!一個刀法極其高強的男人?師父,莫非刀狂並不止一個傳人,而是一男一女兩個弟子?”
君南浦嗯了一聲:“確有可能!”
明渢故作不知情,問道:“仙笛公子?”
那弟子道:“師兄恐怕還不知道,仙笛公子受妖女迷惑,是我派掌門將他生擒後關在這客棧之中的,不然那妖女怎會如此冒險闖來?”
靈曄看了明渢一眼,說道:“原來我們半路上聽見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了!”
旁人又道:“唉,可惜終究是讓他們給逃了……”
刀狂傳人再次現身,還僞裝成了劍崖的弟子,他們竟無一人察覺,此時又讓她給逃了,真是可惜,衆人又是唏噓一聲,明渢過了片刻,道:“夜闖客棧救人,可見仙笛公子的確對她很重要,只要這個籌碼還在我們手中,就不怕她不會現身!”
君南浦也點了點頭,衆人便不再多言。
明渢頓了頓,說道:“仙笛公子是我們接近真相的一個起點,他必然知道刀狂傳人的相關事略,我們不妨好好審問審問他,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君南浦道:“可沒那麼容易!”
他座下那弟子解釋道:“我們該問的都問了,他就一句話,兇手不是那妖女,而是個刀法高強的黑衣蒙面男人,這個,倒跟你說的如出一轍。”
明渢遲疑片刻,對君南浦道:“君前輩,不如讓晚輩去再問一問?”
君南浦點頭道:“武旭,你帶他們去!”
那青蓮宗的弟子武旭領命,將明渢和靈曄帶至客棧的一處柴房中,他將懸於門上的一把厚重鐵鎖打開,指引道:“明師兄,人便在裡面了。”
明渢對他和靈曄道:“我有話要單獨問問他!”
靈曄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只好和叫武旭的弟子一起離開。
明渢關上門,點燃了桌邊的油燈,柴房中的一切才清晰映入眼簾:不大的屋中堆滿了柴火和廢舊器具,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邊則囚困着一個人,明渢第一眼就覺得,他受傷雖爲嚴重,卻有種不肯低頭的氣節所在,就是他嗎?豁出了性命來保護一一的仙笛公子?
他走到曲寒清面前,緩緩打量起他來。
面前被囚的人儘管很是狼狽,但細細看來,眉目間依然風采卓絕,曲寒清緩緩睜開眼,正與明渢探查的目光相遇在一起,他露出極爲淡漠和戒備之色。
明渢蹲下身來,道:“仙笛公子?”
曲寒清沒有說話。
明渢緩緩一笑:“多謝你!”
明渢的語氣十分和善,倒讓曲寒清愣了一愣,看向他的目光露出幾許疑惑來。
明渢說道:“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照顧一一,在下十分感激!”
聽他提及一一,曲寒清才知他是友非敵,這纔開口道:“閣下是?”
明渢毫不猶豫表明了立場:“我與你一樣,相信她是無辜的!”
曲寒清仔細看了看他的裝着,確認了他是劍崖的人,遂問:“她還好嗎?你是否見過她了?”
見他如此關懷一一,明渢皺了下眉頭,而後道:“她很好,你放心。”
明渢起身,又朝外看了看,見外面的確空無一人,於是又蹲下身來,解開曲寒清身上所有的穴道,邊道:“身上的這些繩子,對你而言應該不成問題!”見曲寒清咳嗽了幾聲,他從身上拿出兩瓶藥來,“這是金創藥和護心丹,待我離開後你服下便是!”
曲寒清頓了頓,才道:“多謝!”
明渢笑了笑:“不用謝,畢竟,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
他話裡有話,曲寒清愣了下。
不待他作聲,明渢繼續道:“爲免打草驚蛇,所以,在真相沒有大白之前,兄臺恐怕還得在這裡再委屈一段時日,若是我們有所行動,我會提前告知你!”
曲寒清不知道他意欲何爲,只答道:“好。”
明渢對他點頭致意,遂而起身熄了燈,又關上門上好鎖。
曲寒清的整張臉陷入了無窮盡的黑暗之中……
***
柴房外面便是院子。
靈曄正坐在廚房外的臺階上發愣,他懷裡好似還揣着一包東西。
明渢緩緩走過去。
靈曄聽見腳步聲,便將懷裡的東西遞給他,是兩個還熱乎的包子,明渢心中一暖,將包子接過來。靈曄則問道:“怎麼樣?可有問出什麼來?”
明渢咬着包子道:“他一口咬定,兇手就是那個刀法卓絕的黑衣蒙面男人,說實話,我看他也並非糊塗之人,屢次幫助那個女子,恐怕也有原因。”
靈曄哼了一聲:“能有什麼原因?無非就是爲美色迷惑!”
明渢也不好再說什麼。
靈曄望向他的臉上沒有了嬉笑之意,沉默半刻,他問道:“明師兄,如果你是他,會爲了那個女子,放棄一切嗎?”他眼中露出一絲窺探之意來。
明渢猛然擡起頭來,只覺得他今夜好似有些不一樣。
靈曄又問第二遍:“說正經的,如果是你,你會嗎?”
明渢沒有猶豫,他看着他,認真回答道:“如果我心愛的姑娘做盡壞事,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親手殺了她給大家一個交代,但若她遭受冤屈,我即便放棄一切,也要護她周全!”
“是嗎?”
明渢淺笑道:“等你遇上那個人就知道了!”
靈曄又哦了一聲,再問:“那這樣說,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明渢一口噎住,斜睨了他一眼:“你這是在套我的話?”
靈曄笑了笑道:“就隨便問問了!”
他看着明渢,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只是道:“明師兄,你來劍崖多少年了?”
明渢想也沒想道:“今年是第十一年。”
“嗯,比我多了三年!”靈曄掰着手指頭算着,“算一算,我們認識也有七八年了!”
“我還記得,我剛來劍崖的時候,適逢你的師父剛剛辭位,門派中各大勢力動亂,是你在我受人欺辱之時,不惜得罪他人幫了我,爲此還連累你受到長老的責備。”
聽他提及舊事,又是如此感激,明渢擺擺手道:“既然我們都入門劍崖,便是親如一家的兄弟,你受人欺負,我幫你也是應該的,何必一直記掛着。”
靈曄卻固執道:“對我而言,很重要!”
明渢看向他,有些疑惑道:“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些舊事來?”
靈曄沉默半晌,擡起頭來望着他,問道:“明師兄,如果,你心愛的那個姑娘做盡了壞事,你在她與師門之間,又當如何取捨呢?”
明渢被他問得默然不語。
如果真有一天,一一被江湖通緝,與劍崖正面爲敵的時候,他該怎麼辦?
自古忠義難兩全,他也難逃這樣的選擇。
見他似在猶豫,靈曄卻笑了一聲:“我怎麼盡問這樣的傻話,師門對我們來說恩深似海,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相信你,絕對不會背棄師門!”
明渢眼眸微動,他拍了拍靈曄的肩道:“你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
靈曄像是鬆了口氣般,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回去休息了,你明日再去向君前輩覆命吧!”然而,他走到半途,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提醒他道:“對了,我忘記告訴你,這裡發生如此嚴重之事,代掌門和元師兄明日就來了!”
代掌門,姬無淵……
確實,刀狂傳人之案是轟動江湖的大案,現下掌門人閉關在先,遂將劍崖的事情全權交給了姬無淵,他若是不親自過問,就是真正的失職!手中的包子漸漸失去溫度,他眼眸垂落,心道:靈曄啊靈曄,你是在勸我嗎?只可惜,我恐怕回不了頭了!
即便沒有這件事情,姬無淵也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