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正是初春時節,花朵兒都探出頭,爭相競豔,在依照着四季時令更改着開放的百花樓裡,更是一片生機盎然、濃濃春意。
花獨醉踩着步子,看着走廊、臺階錯落有致的擺放的花草,眼底劃過一絲溫柔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
樓上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少女的聲音活潑歡快,帶着無盡的活力與生機,只是聽着,就讓人從心底產生一種歡喜的意味,這樣的女孩子該是被人寵着長大的吧。花獨醉特意放大了自己的腳步聲,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而入,果不其然,剛一推門,就看見自家弟弟的眼睛朝着這邊,眼角的弧度透着歡喜的意味,脣邊的笑也比往日溫溫柔柔的要深一些。
“六哥。”花滿樓的聲音也比往常歡快許多。
上官飛燕從這個男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他穿着墨色的外衫,內裡是紫,左肩花枝用銀白的線繡得別有風範,黑髮半散肆意不羈,但是他整個人卻又透着一股文人墨客的雅緻,帶着魏晉君子的風範,腰間插着一把白玉做成的笛子,螢光流轉。他沒有迴應花滿樓的話,只是微微擺弄一下衣襬,然後坐下,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拿着茶壺,淺淡色的茶水慢慢傾瀉而出,古銅色的茶壺更襯得他整個膚色極白,手指雖纖細但有力。上官飛燕第一次爲一個男人的風采愣神了,明明只是簡單的倒茶水的動作。
“六哥怎麼來看我了?”花滿樓又轉頭對上官飛燕介紹,“這是花家六郎,花獨醉。”
花滿樓的語氣帶着點自豪和對自家兄長的濡慕。
的確,上官飛燕知道這個人。花家墨客,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江湖無人不知。他樣貌丰神俊朗,一手出神入化的判官筆,一手精妙絕倫的醫術,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酒花茶無一不曉,世間估計沒有什麼是可以難住他的。
“和人打了個賭,我便來這裡收賭資,”花獨醉面上一片溫和的回答,“想着,你這幾年獨自一人在江南百花樓,就來看看你。”
“不知什麼樣的賭約?”花滿樓倒有些驚奇,他家六哥一向是君子做派,賭約這東西到像是陸小鳳乾的事。
“等兄長贏了再告訴七童。”花獨醉微微仰頭,眼睛稍稍眯起,神秘兮兮的世外高人作風。
花滿樓點頭。
“這位小娘子是?”花獨醉看過去,那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和她說話的聲音一樣,給人感覺天真又美好,她只是笑笑一笑,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身上的生機與活力剛好是最能打動花滿樓的。
“我……被青衣樓的人追,是花滿樓救了我。我叫上官飛燕。”上官飛燕說着,還微微臉紅地看了一眼花滿樓,就像每個小女孩滿心羞澀地面對自己心上人。
“微雨燕雙飛,倒是好名字,”花獨醉放下茶杯,問,“七童,今日準備出遠門?”
“六哥是怎麼知曉的。”花滿樓微微一愣。
花獨醉放下茶杯,神情嚴肅:“街轉角的嚴師傅和我打了招呼,樓下還停着馬車。”
嚴師傅是當地有名的花匠,和花滿樓關係極好,花滿樓每次出遠門,百花樓的花都是交給他照料的。花滿樓低着頭,眉頭扣緊,神色之間有些猶疑,在思索這事說還是不說。
“我……我來說吧!”上官飛燕站了出來,她本就長得嬌俏可人,做出一樣一副很怕但是勇敢的樣子,讓人心先軟幾分,即便是做錯了,也不忍苛責。
“我是金鵬王朝的遺孤,我祖父名上官瑾,是我們王朝的皇叔。我們王朝的歷史悠久而古老,百姓富足安樂,我們王朝也格外富庶,深山裡更有數不盡的金沙和珍寶,正是因爲王朝的富庶,所以才引起了鄰國的垂涎,竟聯合了哥薩克的鐵騎,引兵來犯。我們無法抵抗他們那種強悍野蠻的騎兵,但先王卻還是決定死守下去,與國□□存亡。”少女的聲音婉轉動聽,帶着點憂傷與窮途末路的淒涼,與剛剛歡快的聲音相比更讓人憐惜。
花獨醉撥弄着手上的茶杯,沒有答話,上官飛燕眼裡閃過一絲尷尬和記恨,不過她掩飾得極好。
“爲了保存一部分實力,以謀後日中興,先王便將國庫的財富,分成四份,交給了他的四位心腹重臣,叫他們帶我們到中土來。其中有一位是我的祖父上官謹,他帶我們來到了中土,用他帶來的一份財富,在這裡購買了田產和房舍,使我們這上官一族能無憂無慮的活到現在。”
“小娘子的遭遇是令人傷懷,”花獨醉問道,“可是這和七童又有什麼關聯?”
“我王叔欲向這些叛國之人要回當日財寶,這本就是金鵬王朝之物,然後在先王牌位前下跪認罪,王叔日前剛剛得到當初三人的下落,那三人如今早已聲明在外,聽聞江湖之事都難不倒陸小鳳,而花滿樓……”上官飛燕停頓了一下,望向花滿樓的神情內疚自責,“王叔年歲見長,公子高義,願意陪我前往,以全王叔心意。”
花獨醉看着眼前的少女,這少女剛好踩着七童的心底的軟肋,七童幼時失明,雖一向樂觀,但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說謊話騙不了他,卻是這種溫溫柔柔的真話,他不忍心拒絕,正如這百花樓,鮮花滿樓,大門常開,就算是一匹負傷躲避獵犬追逐的狼,投奔到他這裡來,他也會收容,無論什麼樣的人到他這裡來,他都同樣歡迎。也不知父兄爲他操了多少心,再加上那個最會惹麻煩的朋友——陸小鳳。
“六哥,能幫助飛燕我很開心,我會注意安全的,你放心。”花獨醉看出他面上的執着,心底嘆了口氣,七童雖然人善,但是爲人最爲執念,從他獨自出門住在百花樓一事就可以看出。
花獨醉思索了一刻,將隨身的一塊紫瑪瑙雕琢而成的腰墜遞給了花滿樓,腰墜玲瓏剔透,材質極好,上面刻着一個類似葉子的符號。
“戴好這個腰墜,就可以和爲兄傳遞平安了,你已及冠,旁的我不說了,你自己多多注意,不要讓父兄擔心。”
花滿樓倒是有些驚訝,從花獨醉的言語中,似乎只要戴着這個腰墜就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六哥從小便獨自走南闖北,倒不曾想過已有如今這般勢力,只是一瞬,花滿樓接過,心裡也涌起一些暖意:“謝謝六哥。”
花獨醉又逗留了片刻,想着他們今日外出,便提早告辭離去。等到了百花樓樓下,微微仰頭,眯眼望去,現在陽光正好,眼縫一片白光,遮了眼底的深沉。